侯玉泉挑眉说道:“女子的心最易得,只需占了她的身,她的心便能任你拿来。”
崔恒一愣。
见他犯呆,侯玉泉心中失笑,崔家礼教严格,往日他们到逢春楼小聚时,崔恒只喝茶听曲,还是个童子鸡。
他拍拍崔恒的胸脯,打趣道:“犯什么愣,你们本就是夫妻,何时洞房花烛又有什么分别。”
陆续有女子骑着驴重新进场,侯玉泉急着看驴鞠,不耐烦地打发:“不听我的就算了,你自己想别的办法吧。”又转头催促道:“念奴快去,打得好本公子有赏!”
念奴媚眼如丝,娇滴滴地离开了。
眼中有腰肢婉转,崔恒回过神,一想到侯玉泉出的这个馊主意,就觉得浑身火热。
因为家中母亲和姨娘管得严,他和朋友聚在花楼但从不流连,父亲盼他前途无量,害怕因男女之事坏了大事,连通房都没安排。
可童子身却不是童子心,如果能与心爱之人做那事,岂不是全天下最快活的。
他将侯玉泉今日吃酒的钱付过后悄悄离开。
碎玉山上,杜正业乖乖接待长安来的旧客,追风啪嗒啪嗒地独自进门,他向追风身后看,什么人都没有,于是随口问道:“季大哥怎么没回来?”
追风看他一眼,又上前闻闻公孙南,跑回它的窝里去趴着了。
这场面真有意思,公孙南操着长安口音笑着问:“知道季大王训犬一流,追风能懂人语,但它应该不会说人话吧?”
杜正业反应过来挠挠头:“我这不是跟狗说话说习惯了嘛。”
他将公孙南带来的狗关进三进院里独立的隔间,这狗模样新奇,体型小巧,头身均有黑色长毛,胸脯、尾巴和四爪为白,是个外来的品种。
经过路途跋涉,又到了新环境,它此时还有些紧张,公孙南从栅栏的空隙伸手进去摸它的头,温柔开口:“它叫珍珠,是从西域传进来的猧(wō)子,全长安城不出十只。”
他花大价钱配了种,怕养不好才送到这来。
杜正业舔舔嘴唇,心想这猧子必定价值连城,问道:“大哥许你多少钱?”
说起这个,公孙南笑骂道:“那小子仗着他最会养狗,恨不得要我倒贴钱送来。”
“谁在说我的坏话?”季善迈着大步走进院,谁也不看,只盯着那只猧子,这狗模样不同寻常,果然是外来的稀罕品种。
公孙南则围着他啧啧称奇:“你今日怎么打扮得这么人模狗样?”
“谁狗样?”季善蹲下身用手背去碰那猧子的鼻子,狗儿耸着鼻子嗅了几下,伸出头去蹭。
公孙南调侃道:“怪不得说你是犬王,这等英俊模样连雌犬都喜欢。”
杜正业哈哈大笑,季善斜着眼睛瞪向公孙南,心想,看在他不辞辛苦将狗安全运到的份子上,今天暂且不教训他。
两人关系好,自然不会把这些插科打诨的话当真,公孙南挨着季善蹲下,一边摸狗一边解释:“这猧子是中书侍郎为幺女买来陪伴玩耍的,名叫珍珠,今年小姐要远嫁,我才有机会低价买来。”
两人离得近,公孙南耸耸鼻子,似有一股幽香萦绕,疑惑道:“不对啊,我怎么闻着你身上有股胭脂气!怪不得珍珠与你亲近,怕不是和那些小姐一个味。”
杜正业一听这个来了精神,问道:“大哥,你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季善撑着膝盖站起身,笑而不语,眼光跳过两人,转身从小门出去了。门外连着住所,他等会还要干活,得换身轻便的衣服。
鸦青色的衣角随着步履无风自动,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感觉。
公孙南嘿一声,问起杜正业:“他连你都不交底?”
杜正业叹口气,故作委屈道:“怪我自贱,好好的盆景秀木不去做,非要赖在这当狗尾草,季大哥肯让我白吃白住就不错了。”
三进院的后面是三间房的小院子,一间归季善,一间借给杜正业,还有一间用于安置留宿的客人,最长来住的正是公孙南。
屋里,季善三两下解开腰间的革带,好像想起什么,他手下一顿,抬起胳膊送到脸旁,果然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
一定是那时沾上的,嘴角有浅笑划过,脑海中浮现出崔恒翻滚在地时霍云霄憋笑的生动表情。还有追风在草丛中玩耍时,她不明所以小心谨慎又故作镇定的模样。
霍家女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明艳而不自知。
换好衣服回到犬舍,他稍一环顾,中间是用木头搭出的架子,用于猎犬们的日常活动。前些天有块木板塌了,今天刚刚补好,此时还有零散的木块木屑堆在一边,看起来乱糟糟的。
杜正业正在几只最凶猛的猎犬笼前左右踱步,既希望有人慧眼识珠将它们买走,又舍不得这样的好狗离开。
“正业,今天没什么要紧事,把这几进院都好好打扫干净。对了,公孙南呢?”
杜正业挽起袖子,手脚麻利,边干边说:“应该就在院子附近闲逛呢。”
两人三两下将院里木板的边角和渣滓搬到外面,等来往的村民自行取用。
杜正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准备坐下休息,衣领被扯着拎起,他看向身后依然干劲十足的季善,问道:“还有什么活?”
季善向内院的方向指了指,似笑非笑:“你去叫上公孙南多打几缸水,今日咱们大扫除。”
“啊?这还没过年呢!”杜正业唉声叹气。
犬舍日日打扫,已经十分干净整洁,考虑到偶尔有小姐公子来选看,还经常焚些香草。
他心里念叨季兄抽什么风,腿脚麻利地出门去找公孙南,幸好还有个壮丁在!
碎玉山的犬舍里,三个男人干活干得如火如荼,一直到月亮升起才各自瘫在床上,不一会儿就传出呼噜声。
霍宅的小姐闺房内,霍云霄捏着崔家的帖子不语思索、一动不动。
临近傍晚,崔文茵给她下了帖子,邀她明日去长乐坊看驴鞠。
两家结亲,小姐们相互走动实在寻常不过,但她今日崔恒刚在她面前出了丑,这事儿崔文茵能不知道吗。
肯定是崔恒借崔文茵的由头做的局,要么是想花言巧语哄她回心转意,要么是恩威并施逼她认错。反正肯定不可能顺顺利利退婚就是。
霍家到底矮人一头,霍云霄没理由直接拂了崔文茵的意,只好收下帖子,答应明日去赴约。
次日一早,霍启带着青竹赶往田庄,霍云霄稍作梳洗,吩咐青梅为她备些茶水点心带着,她是断然不敢吃崔家的一口东西。
前世昏死前那肠穿肚烂般的痛感仿佛还在,她一向身体康健,不可能突发恶疾,一定是崔恒和尹红铃下的毒。
开门鼓一响,长乐坊的大门缓缓拉开,里面通宵达旦的玩乐活动还在持续。
门口,崔文茵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撩开帘子左右张望。兄长虽没和她交代约来霍云霄的用意,但长乐坊里声色犬马,她心中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难得能借着兄长的光出来玩,她根本不想考虑别的,只想看驴鞠。
不多时,霍家的马车进入视野,马车十分好认,霍启宠爱女儿,马车宽大豪华,车辙的声音都与寻常马车不同,霎时将崔文茵比了下去。
崔文茵咬咬唇,下车迎接。
先是青梅下了车,她回身抬手,扶着霍云霄跳下来。
“文茵久等了,你来的真早。”霍云霄寒暄道。
她今日穿着款式新颖的胡服,衬得面容更加艳丽,脚上穿着翘头的锦靴,飒爽又婀娜。
崔文茵暗自将鞋缩进裙摆,笑着开口:“难得能看驴鞠,我一刻都等不了,快走,说不定已经开始了。”
她挽起霍云霄的胳膊,替崔恒献殷勤:“听说长安的公子小姐都爱看,兄长特意请长史家公子开的场子,专门邀你来的。”
驴鞠确实精彩,前世崔恒就曾带她看过。
两人手挽手往里走,鞠场旁边的看台上已经坐着两个男子,崔恒一见人到了,起身迎接,侯玉泉今日颇给他面子,跟着站起身。
“云霄,这是侯长史家的公子侯玉泉。”崔恒先介绍起侯玉泉。
霍云霄恭恭敬敬见礼,侯玉泉仔细打量,没想到霍启竟能生出这等美貌的女儿,心中总算明白崔恒为何执着于她,笑眯眯地说:“这就是霍老爷的掌上明珠啊。”
他又歪着头看向霍云霄身边低眉顺眼的女子,问道:“想必这位妹妹就是文茵?今日子休有美人在侧,可没空照顾你了。”
崔文茵笑着称是,抬头去看兄长。崔恒心里惦记着今天的事,眼里只有霍云霄,没接话。
侯玉泉哈哈大笑两声,朝着崔文茵摆手请道:“今天两位小姐是主角,你二位上坐,我与子休作陪。”
四张椅子,崔文茵和霍云霄坐在中间,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落了坐。
侯玉泉朝着下人知会一声,陆续有人骑着驴进场,驴背上的女人各个艳丽多姿,崔文茵看得移不开眼。
这头,崔恒抬起茶壶为霍云霄添茶,她却笑着拒绝:“最近肠胃不适,茶就不喝了。”
她语气有些冷漠,崔恒的手僵在那里,连侯玉泉都越过几人看过来。
场中的女子们已经开始跑动,崔文茵暗道霍云霄只会扫兴,面上关切道:“可是着凉了?”
霍云霄笑着摇头不语,专心看驴鞠。
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侯玉泉不着声色地朝崔恒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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