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食,二人携手去向陆家长辈敬茶。
苏澄跃像挽哥哥一样挽着陆承远。
她一向自来熟,又生来就不晓得“男女大防”四个字怎么写,再加上身边这个人对她还不错,苏澄跃自然就像个小姑娘一样贴了上去。
只是她还要保持端庄淑女的仪态,再结合这样的动作,无端让人看出些羞怯依偎来。
很快苏澄跃就见到了陆承远的父母。
她现在的身份是侯府的小姐,按照规矩敬茶时只需向公婆微微弯腰即可,这个还是今早有个人在她旁边絮絮叨叨的时候提到过的。
——大概是陆承远昨晚见她连交杯酒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派遣婢女向她讲解礼仪。
虽然她本来也没打算跪下。
苏澄跃连亲爹亲娘都没怎么跪过,自然也不会乐意跪这两位临时公婆。
而陆承远身体不好,也跟苏澄跃一样弯腰敬茶,接着就被侍女扶到一旁坐下,轻声咳嗽着。
他们落座后,按照常理要听公婆讲一些规矩什么的。
可此时陆承远的父亲却反常地看向陆承远,见他敛眉喝茶、不动声色,便也不作声响。
婆婆神色如常的同苏澄跃说了些体己话。
苏澄跃收回目光,“啊啊对对”的应和着,只是明显在想别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陆承远起身,温声细语道:“娘子,且去拜见族中亲戚长辈吧。”
苏澄跃起身,向公婆拜别,跟着陆承远出去了。
——她在学乔装改扮时,也略略学过各种姿态,如今派上用场,看起来还真有些高门贵女的风范。
待二人走后,陆家夫妇才松了口气。
陆宁筹喝了口茶,又对着夫人道:
“昨天他们宿在一起的?”
陆夫人凝眉道:
“恐怕是因为这位永安侯小姐有哪里不对,你看她今日表现可有怪异之处?”
陆宁筹叹了口气,道:
“我哪里看得出来,他们都不是正常人。只希望这件事顺顺利利的结束,保我远儿一条性命。”
陆夫人沉默不语,又看向二人离开的背影。
陆家族亲皆在宗祠等着,也省得二人挨个登门拜会。
苏澄跃一走进宗祠的议事堂,就差点被吓回去了。
她只粗略扫一眼,就忍不住在心下发出感慨:好家伙,你们陆家真是藏龙卧虎啊。
左边一个“太极刀法传人”,右边一个“青龙帮副帮主”。
这些都是苏澄跃这些年走南闯北遇见过的叔叔伯伯。
还有些人苏澄跃不大认得,但看他们通身的杀伐气派,也不像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呀。
苏澄跃看向陆承远,目光里充斥着一言难尽。
陆承远注意到苏澄跃的视线,回望过去,眼中盛着几分疑惑。
“这位是大伯。”
“见过大伯。”逍遥宗掌门,去年听说苏澄跃到逍遥宗看他的大弟子,还特意令人给苏澄跃送了件精钢暗器防身,那件暗器现在还在苏澄跃的嫁妆箱子底下压着。
“这位是大姨。”
“见过大姨。”雪刃剑法宗师,苏澄跃小时候还抱过她,当时说要教她雪刃剑法,但苏澄跃要学的东西太多,觉得这些剑法都大同小异,就婉拒了这位大姨的好意。
......
“这位是堂兄。”
苏澄跃抬头,然后一僵,差点就说出一些大小姐不该说出来的话。
这位堂兄她不仅认识,还很熟。
小时候爹娘带着她去他们家拜访,还曾笑言要定娃娃亲。
但因为小时候的苏澄跃太过彪悍,因为对方揪辫子逗弄自己,骑着对方打,继而错过了一段青梅竹马的甜甜爱恋。
前两年他要成亲,苏澄跃还特意去送了份贺礼。
结果后来亲事吹了,因为婚礼上有人劫亲,苏澄跃还是坐在最前边的位置看的大戏。
苏澄跃嘴角微颤,勉强乖顺的说了句:
“堂兄好。”
心道:我记得你爹娘是江湖散人,一个姓陈一个姓江来着,什么时候你改姓陆了?
下一位更是不得了。
苏澄跃差点就扑上去叫姐姐了。
“这位是表姐。”陆承远说。
这哪是表姐啊!这是救过我命的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苏澄跃在心中哀嚎着。
这位表姐乃是雪山门圣女。
苏澄跃有一年浪到雪山去,结果差点被雪崩埋了,是路过的圣女救了她。
两人相谈甚欢,当即结拜为异姓姐妹。
苏澄跃又看了眼陆承远,对方依旧回以坦然目光。
她也不管那么多了,扭过头笑颜如花,对着圣女姐姐亲切热络叫了声:
“姐姐好。”
圣女笑着应了,只是心中暗道:这声音语调有些耳熟。
这一圈亲戚才见一半,苏澄跃就已经有些麻木了。
这二十来位亲戚里,光某些大门派的掌门就有三四位。
其中还有几位在江湖上颇有威望的宗师。
苏澄跃行走江湖时不光听过他们的名号,还听过他们的八卦,甚至有幸现场亲眼目睹过一些。
她也不懂一些板上钉钉素有嫌隙的大佬们,怎么还能在这里欢聚一堂?
但她不好问也不好开口,她只是一个可怜弱小无辜乱入的侯府大小姐。
“这位是三姨。”陆承远随口说道。
苏澄跃没有跟在后边说话,而是再次抬头看向他。
陆承远见她神色不对,立刻收敛了有些散漫的态度,正色思索后方想起他前面已经介绍过一位“三姨”。
他泰然自若的笑道:“三姨同四姨孪生姐妹,我常常认错。”
苏澄跃看了眼鹅蛋脸的三姨,这位她不认识,但面若银盘的四姨苏澄跃熟得很,她是落尘派长老,有段时间苏澄跃一直跟她的女儿厮混江湖。
而后她什么也没说,乖乖喊了句:“见过四姨。”
见完族中亲戚,陆承远又领着苏澄跃回了他们的院子。
她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扶额深思。
虽然苏澄跃喜欢玩过家家,但总不能这几十号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闲得没事干跑陆家来过家家吧?
她又看了眼正在喝茶的陆承远,不知道为什么,苏澄跃的目光不知不觉就挪到陆承远正端着茶杯的手上。
他的手骨节分明,或许是因为生病,有些瘦削,又显出些许青筋。
陆承远自然察觉到苏澄跃的目光。
她的眼睛与她这张羞怯的鹅蛋脸十分不符,带着些热烈的不安分,盯着他看时,会让陆承远产生一种自己被她点燃的错觉。
是以他并不想跟此人对视,佯装不知继续喝他的茶。
而后他听见苏澄跃清脆的声音响起:“你今天好像一直在喝水。”
她开口了,陆承远又不好再装聋作哑,便抬眼看向苏澄跃,那眼神似乎在询问:
不能喝水吗?
苏澄跃又说:“可是你一次都没如厕。”
陆承远:......
这好像给她了一点启发,苏澄跃一边说着“我去解手了”,一边往外走。
还是娉婷袅娜的步伐,但是莫名显出了些许急切欢快。
陆承远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茶杯,然后轻轻放下,杯底触碰到桌面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整了整衣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与此同时,一只小虫子悄无声息的爬了出去。
苏澄跃站在花园的角落里,看向落在树枝上的小麻雀,口中发出了一些奇妙的声响。
小麻雀偏头,盯着苏澄跃,似乎好奇她在干什么。
“认错了吗?”苏澄跃嘟囔着,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有别的小麻雀飞来。
她气恼地跺脚,轻声骂道:“小妮儿今天又跑出去玩了。”
又等了片刻,确定没有姗姗来迟的小麻雀后,她才转身离开。
待她走后,假山后走出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她的手上捏着一只小麻雀。
小麻雀黑豆子般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它的嘴巴被手指摁牢,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苏澄跃去而复返时,陆承远已经回到外间的软榻上闭眼小憩。
她凑近了看,可以瞧见陆承远苍白皮肤下细细的血管。
那只瞧不出品种的怪虫子又悄悄爬到苏澄跃的身边。
陆承远忽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里空荡荡,与他精致的眼型两相对比,像是一片被灿烂的假花装饰的荒芜地。
苏澄跃却毫不避讳,只眨了眨眼,继续盯着他看。
怪虫子就如同来时那般,无声无息的消失。
“娘子在看什么?”陆承远的眼睛里又泛上清澈的笑意。
“看你呀。”苏澄跃大大方方的说。
“看出什么来了吗?”陆承远又问。
“你好白,但是没有痣。”苏澄跃答,而后直接坐在了软榻上。
她确实就只是在看陆承远而已。
并且此时的苏澄跃还在想:都说肤白易生痣,陆承远脸上却没见到有。
可能是因为他是病态的苍白,所以不显痣吧。
陆承远带着深意的笑,故意调侃道:“只看面上,如何判断无痣?”
但是苏澄跃没体会到话中言外之意,点头道:“确实,是我武断了。”
撩了,没撩动。
陆承远收回目光,手撑着软榻,手指抵在太阳穴上,似在思索,又似乎这只是出于病体不适的动作。
苏澄跃被他微动的指尖吸引,又开始盯着他的指尖瞧。
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猫儿,对一切会动的东西都抱有好奇心,那双神采奕奕的双眼似乎写着她随时都会扑上去、用爪子挠、用犬齿咬,将那些令她好奇的东西撕碎、吞咽。
这绝对不是一个温和的闺阁小姐会拥有的眼神。
陆承远偏头,看向苏澄跃,道:“我记得娘子闺名但一个‘嫣’字?”
“唔。”苏澄跃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含含糊糊朝陆承远应了一声。
“‘日斜柳暗花嫣’的‘嫣’字?”他又问。
这首词苏澄跃恰好读过,就仿佛有人校考你时正好考到了你会的东西。
她立刻笑着说道:“醉卧春色少年!”
苏澄跃又点了点陆承远,道:“可你没醉,也不是少年。”
说完她自己“咯咯”笑起来。
陆承远是不太明白她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况且她的对答与自己问的问题驴唇不对马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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