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看着温涟闭上的眼睛,他站起了身体,自上而下看她,眸光在黑夜中泛出冷质。
他手中的铁鞭会饮人血,几乎只要勒上她柔软的脖子,温涟便会毙命。
温泽眼眸渐深。
温涟闭眼等他取命,却迟迟不到。她睁开眼来,看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久久没有动作,似乎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
只见他收了武器,而后温涟脚腕上一痛。
她拉开裤腿,上面明晃晃两个黑漆漆的血洞,身体纤细的黑蛇还冲她摇了摇尾巴。
他让小黑咬了她。
“我不会杀你,既然你想走,我便给你三月的时间,三月后,你自行回来受罚,若是不回,生死不论。”
他近乎冷漠的垂眸,将小黑召了回去。
他给她注了毒,本命蛊既可救人,也可害人,三月毒发,她身为圣女,对此很清楚。
温泽上了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温涟坐在土地上,看着温泽离开,挺拔的背影骑在马上,繁复的衣饰发出脆响,声音越来越远,直至他消失在她眼帘。
温涟垂眸看纤瘦的脚腕,她与他曾一同被抚养在温长老膝下,后温长老故去,她与温泽便一直形同陌路。
她害怕他,也下意识远离他。
可在她心中,他还是她的亲人。
因为她没有旁的亲人了。
成年后她与温泽的大多数见面,都是在长老们的厅堂。
多数的时候,她都有意无意的避着他,只是每逢一些时日,会让人给他送些节礼。
他对她也从不曾心软,即使他知晓温涟不想与他人诞下下一代圣子或圣女,也依旧让她三月后回到寨子中。
他只肯给她短暂的自由。
温涟检查了脚腕的伤口,毒素已经进入,小黑与她的赤蝶同为本命蛊,但毒本不相融,这毒唯有温泽可解。
只要毒一日未解,便会丝丝入骨,三月为期,期至则亡。
温涟牵着受伤的马,给它简单处理了伤口,在黑夜中离开。
无疆村坐落在隐蔽的山谷中,世人难寻,出去却简单。
黑夜的无疆村此刻却灯火通明,族人皆知,圣女跑了。
温泽骑马归来的时候,村里的族人已经齐聚在了寨口,为首等候的是族中的长老。
长老们上前几步,手指抵了下额头,而后交叠在胸前,施然朝温泽弯腰。
“大祭司。”
几位长老皆已年迈,温泽下马走近,停在了长老和族人们的面前。
“大祭司,圣女姐姐真的离开了吗?”
族中半大的少年用天真的面孔看着温泽,脸上满是不舍。
便是长老们,也垂眸不语。
温泽闻言,抬手摸上了少年的头顶,揉了揉,朝所有的族人道:“放心,她只是贪恋外面的世界,等玩够了,她会回来的。”
少年点了点头,懵懂的眼睛迸发出一些光芒。
真好,他也想去。
族人纷纷散去,唯独辛长老留在原地,轻叹了一声。
“大祭司,圣女她真的还会回来吗?若非族中血脉稀少,我们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您与圣女自幼一起成长,我们起初以为圣女是......愿意的.....唉。”
温泽看着村民走远,转眸看向辛长老,“长老,温涟会回来,她若是不回,我也会亲自将她捉回来。”
他说着这话,言语间没有徇私。
辛长老见大祭司如此态度,便也就放下心来。
大祭司一向沉稳,虽然生性冷淡,不近人情,但他一向会以族人为重,也正是因此,他在族中的声望地位最高,长老们也对他很满意。
夜已深,族人回去休息了,温泽与辛长老同行。
“辛长老,明日起我需出谷一段时日,族中事务还要烦劳你和几位长老们。”他向辛长老交代道。
辛长老闻言:“可是晟国他们又来了人?”
温泽:“嗯。”
“既如此,万望祭司能早日归来。”
.
半月后,渡城一带凭空出现一名医女,她常以白纱覆面,不得其容,却能名声大噪。
坊间传闻,这位神医手握灵物,能救将死之人,便是城主也奉她为座上宾。
这在能人异士的渡城很常见,渡城割据一方,实属鱼龙混杂之地,一个小小的医女有出神入化的医术并不足为奇。
真正惹人议论纷纷的,乃是医女温姑娘与他们霍城主的二三情事。
任何事但凡扯上了男女风月,都免不了一番茶后的闲言碎语,温涟便是这样出的名。
城主府的后花园香气扑鼻,远处亭下女子白衣捣药,细细研磨碗中药材,直至药物被捣成微微黄绿的粉末状,方才停下。
而捣药的人正是最近城中声名大噪,坊间小巷人口中与城主霍言相心相许,盟约不弃的医女温涟。
温涟放下石杵,拿过放在一旁的一方手帕擦拭着手中残余的药粉,稍后不久便有府中侍女过来取药。
侍女长相温顺清秀,来寻温涟,施施然提起裙的一角,小步迈上亭前的台阶,朝温涟恭敬的行礼,“温姑娘。”
温涟闻言,清波碧水般的眼眸扫到了侍女阿秀身上,柔柔一笑,“阿秀来了。”
阿秀直起身抬眼,看向女子,那笑容便如这满园的娇艳花蕊,透着香甜,即使如此,女子却仿若未知,神思清澈,不问世事,亭外射进来的光束撒在她的裙尾,似是连神明都偏爱几分,看起来更是圣洁。
见此,她心中微叹,难怪城主大人对温姑娘用情至深,温姑娘这般如仙女般好的人儿,便是她看了也心生欢喜。
更何况温姑娘医人,从不论身份何如,便是下人有个身体不适,也愿帮忙开方抓药。
府中下人都道她是个顶顶好的人儿。
“温姑娘,城主吩咐奴婢前来拿药。”阿秀也笑,带着几分敬意。
虽然她们不知温姑娘的底细,但哪个世外高人是能让人轻易摸清的?
无论温姑娘身份如何,单凭她救了城主性命这一条,温姑娘便做得这城主夫人。
温涟将方才制好的药递给了阿秀,叮嘱了下煎熬的技法,阿秀点头道是,便退了下去。
她也终于能得空歇息一两分,温涟看着亭外花园中采花的蜜蜂,才想起方才被她收在囊袋中的赤蝶,她赶忙打开囊袋,把它放了出来。
赤蝶通身赤红,一看便知毒性极强,它似是不满的扑簌两下翅膀,才安安稳稳地落在她的指尖休憩。
温涟抚摸了下它的翅膀,以做安抚。
本命蛊可救人亦可害人,原因在于它身怀剧毒,但与其毒性相恰的药草合在一处,便可成为治病救人的良药。
此前霍言身中其毒,她给霍城主的药便是如此。
当日她从无疆村离开,医治好马儿后她便一路按照怀中的中原地图来到了渡城,因身上所带银两不多,便在街头做起了看病的游医,一来二去,倒是成了百姓口中的神医。
恰逢那时城中霍乱,温涟帮忙救人,与在城内巡访的霍言相识,霍城主也果然如传言中那般,为人正直,就是命不久矣。
二人一同解决了城内的疫病,霍言念及她在城内居无定所,特邀她入府借住。
经她的医治,霍言再服几服药就可以彻底痊愈了。
温涟将赤蝶收入袖中,起身出了亭子,朝自己院中走去。
她居住的院子与霍言相邻,因知晓她是医者,所以霍城主特意让人在她院内做了药房,她需要回去一趟。
温涟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步伐轻盈,偶有下人路过,也只是垂头问声好,便与温涟擦身而过。
没有人能注意到她步伐上的异状,脚下左腕在隐隐作痛,似火烧灼一般。
她面上唇角始终轻轻扬着,眼睛目视着前方的路,缓和又平稳,似是很久才会轻轻眨一下眼。
这就是温泽给她的惩罚。
这让温涟一时想起曾年少时,温长老刚过世不久,温泽便成为了苗疆部落里的圣子,而她仍旧未炼出本命蛊,是寨中的孤儿。
温长老临死前,对温涟说让她听温泽的话,让他们相互扶持,温涟含着泪答应长老。
温泽与她同岁,但性格却比部落中的任何小孩子都要沉稳,加之他是最早炼就本命蛊之人,所以当初的圣子非他莫属。
而温涟呢?她那时尚未从温长老离开的伤痛中走出来,她红肿着眼睛去找温泽,敲他的屋门,得到的却是一个无情的“滚”字。
再之后,她被部落中的孩子们欺负,而她那时执拗,拼命也想争一口气,与他们打得狼狈不堪,最终如鸡仔般被那些孩子的父母拎到了长老堂告状。
她孤零零地站在长老堂上,被吓得不知所措,而那些欺负她的人因为有人撑腰,个个趾高气昂。
那时她是怎样的心境?温涟垂眸想。
她在胆怯,她也想有人为她辩不平,也想有人依仗,可她是个孤儿。
那时她无措的站在堂前,衣衫凌乱,脚上甚至因为打架而掉了一只鞋,孤零零的脚丫踩在比冰冷的地板上蜷缩着,依赖般的将目光投向了立在长老堂一侧的温泽,似乎在期待什么。
可是没有,温泽没有为她辩解半句,甚至在看到脸上粘上的泥块和蓬乱的头发后眉宇间皱起,罚了她五日的禁闭。
于是,她再也没想同他亲近过,即使后来他成了大祭司,她是圣女,温涟也是能避则避。
所以温泽不喜她,她便习惯在他面前当个透明人。
温涟走在鹅卵路上,忽视脚腕上的灼热,走入院内。
院里有一棵桃花树,被工匠特意延长了花期,却也到了凋落的季节,花瓣随风起,飘在院中四处。
温涟本想回房敷药,至少缓解一下灼热之感,却未曾想到树下已经有人等候已久。
她微一愣神,才缓慢走了过去。
“霍城主。”她唇角弯了一下,走到了树下。
背对着她的男子转身,深蓝色服饰的腰间坠着一块异形美玉,为人挺拔,深有气度,正是霍言。
霍言在看到温涟的一瞬眼睛微亮,脸上不自觉便挂上了笑,目光在触及温涟的脸时,更是有了几分侵略。
“温姑娘。”他轻笑一声颔首。
他看向温涟的目光温柔中带着盛意,分明是对她的喜爱。
可温涟却以为,霍言为人爽直,是真心把她当朋友。
“霍城主,寻我可是有事?”温涟柔柔的目光看向他。
霍言这才想起正事,他负在身后的手有些紧张的攥紧,“温涟,过几日便是城中的花神节,到时会有花神游街,你可否......与我同去?”
温涟侧了侧头,花神节?中原的节日么?
霍言以为她在犹豫,便道:“恰好城中的疫病被驱散,百姓们可以热闹热闹,祈求来年平安,你也去看看吧,这可是只有渡城才有的节。”
温涟本就有些好奇,见他这样说,自然是答应。
而霍言听到她答应的话后眉眼笑开,温涟身上总有种不问世事的宁静感,会丝丝潜入他的心中,爬上心头。
他看着她安宁的眉眼,心中熨帖,她不仅治好了他的病,还治好了他的心。
这让他贪恋,想要拥有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