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天色入夜,城市流光溢彩、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在黑夜中莹莹闪亮,掀起一层薄薄的暧昧温暖,焕发出与白天时高楼建筑冷淡锋利的不同一面。
酒吧“野酌”落座于寸土寸金的江城市中心,规模虽小,但因会员制,客人非富即贵,舞池中央男男女女数次将目光落在角落卡座相貌优越的三男一女。
一道骤然拔高的男声从角落卡座响起,“什么?你要离婚?!”
幸而一楼环境嘈杂,“野酌”老板梁景尧没引起周边人注意,反倒惹起吧台员工的视线。
坐在最里面的青年一半隐在暗处,偏暗的光线打落,把冷白的肤色透得更冷,眼尾因男人的音量微微上挑,冷淡的眸子往上抬了抬,透亮如玻璃珠的双眸盯了一秒梁景尧。
看不出青年情绪好坏,像一只白猫,冷淡得难以捉摸。
若眼熟娱乐圈的人认真观察,便能发现青年是热搜榜男明星常年的绯闻对象——GN娱乐总裁裴玉。
梁景尧自觉声量太夸张,立刻闭嘴,同对面的沈乐安使眼色。
沈乐安茫然两秒,没琢磨出什么,她直接问,“裴裴,你和贺总最近是……”
另一位没出声稍显沉默的男人同样投以询问的目光。
三人皆是裴玉多年的朋友,大学毕业后虽工作领域不同,但仍然保持亲密的相聚,关系不同寻常朋友,互相情况都大约知晓。
裴玉在大学快毕业时,裴家老大裴正良目光短浅,毫无商人的高瞻远瞩,急功好利,只贪图眼前利益报表的好看,不管不顾试图一口吞下大量的并购,谁料并购累计暴雷,裴家几十年打下的基业瞬间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一时间所有人认定裴氏日薄西山,谁料峰回路转,贺家派人送来一份婚约协议,指明了让裴家送出小儿子与贺家公子秦鹤扬联姻。
饶是当时同性婚姻法成立不久,一封同性的联姻协议也让裴家好半晌没缓过神。
贺家独子18岁出国,只用了两年时间提早将学业修完毕业,回国后继承家业,大刀阔斧整修贺氏上上下下,事业版图拓展数倍,涉及医疗、娱乐、互联网等多行业领域,贺氏市值上升数百亿,长期占据商业新闻的头版头条,行业内外都格外关注并忌惮这个野心极大、手段狠厉的年轻人。
外人不知道,裴家上下谁不清楚,当年裴玉和贺家公子高中时有过一段早恋,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裴玉甩了秦鹤扬。
深意不明的联姻协议和裴氏岌岌可危的势态,更何况裴玉只是个从外面领进门养的私生子,裴家理所当然将他推出,任凭前面可能是万丈深渊。
……
两年前的回忆七零八落涌进裴玉脑海,一时间太阳穴额角接连绷紧。
面对朋友小心翼翼的询问,他没吱声,垂下眼帘,细密的长睫掩去神色,自顾自一口接着一口灌酒。
冰凉的液体不断入喉,萦绕一天的烦闷异感终有所释。
江城近日有入秋的趋势,夜晚的风总是带着些凉,但他仍然感知不到冷暖一般,薄薄的一件白衬衫贴身。
许时喝了酒后,燥意传身,他将袖口随意上挽,冷白色的手臂随动作肌肉线条干净流畅,腕骨纤细漂亮。
闷着喝酒也浇灭不了三道灼灼视线,指尖捏紧玻璃酒杯,指腹摩挲感受杯壁凹凸纹理,裴玉终于开口,“白天回了趟裴家。”
他的声线干净,犹如山泉溅水清泠,染着两三分的酒香晕开,尾音低低的,藏着不可知的闷烦。
自18岁后,裴玉便从裴家搬出,除了必要的联系,裴家人鲜少特意让他回家。
总之,回去就没什么好事。
“你们大概多少也听了点风声,裴正良那蠢货又惹事了。”裴玉眉心微蹙,许是想起白天的事,看起来真是有点糟心。
18岁后,裴玉的性格变化可谓翻天覆地,现在口不择言爆粗怕是真气极了。
前两年,裴氏失败的并购案成为行业内广为流传的经典,非但没让裴正良长记性,反倒把手伸向从未接触过的生物医疗,错误地判断下一个行业风口,不听上上下下的劝阻,投资巨额资金去打造生物实验室。
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完全忽视数亿的资金也分分钟付之东流,半个月前药品监管政策轻微调整,药品上市的计划直接流产。
父子俩不死心,盼着突破的机会,妄想秦鹤扬能力通天到药品监管局,逼着裴玉去在秦鹤扬面前求求情,以为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裴正仁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几十年的从商经验,让他表面看起来像个正经儒商的,装作关心的父亲询问了几句裴玉的婚姻生活。
来不及等裴玉回答,便迫不及待直入主题,怒瞪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像殊死一搏的赌徒,“孩子,你家大哥最近又做错了点事,几个亿投进药品研发,这好不容易要上市又突然来个政策,我听说贺家在药品监管局有人,你去小贺面前求求情,帮帮裴氏度过这次难关。”
裴玉冷面坐在沙发上,进门时客客气气的姿态到最后逐渐有些绷不住,一向冷淡的眸子添染几分困惑,语气清冷,慢条斯理,“政策是上面发布的,他怎么阻止,我想,他应该没有让时光倒流的能力。”
裴正仁怒眸,“你都还没问,就这么轻易下定论,才两年,你就对裴家几代打下的江山完全不顾死活了吗?”
裴玉语气不咸不淡,“我没这个意思。”
两人说话的间隙,一旁围观的裴正良早就急不可耐,站起狠狠朝茶几猛踹了一脚,红木茶几留下清晰脚印,桌面未曾碰过的茶水外溢。几滴茶渍迸溅在裴玉的白衬衫上,留下水痕。
“爸,他压根就没想帮裴家你没看出来吗?!!低三下四求他顶屁用!”狂暴的青年男人神色落魄,眼下发青,明显是这段时间吃了些苦头。
见裴玉仍未出声,家里的女主人终于坐不住。
白琬璇穿戴贵气奢华,带着从不落人下位的从容不迫,细声温婉的语调和皮笑肉不笑的面容相悖,“小玉,凭良心而言,裴家这么些年从未亏待过你,若不是把你养得这么出落,浔洲能出国后还对你念念不忘?听你爸爸话,在小贺面前说上两句话,光是他指头缝里漏一点,咱们家这个危机也早就解决了。”
两个男人说不出口让贺家出钱救济的话,裴家的女人倒是大大方方舍下脸求人,一番话含枪带棒,‘养的出落’,‘念念不忘’。
裴玉沉默半秒,在脑子里重复这几个词。他从前以为裴家对这段婚姻至少残存几分愧疚,现在看来,在裴义仁等人心里,自己还应该裴家感恩戴德,把他养得如此“出落”,攀上贺家高枝。
他微微抬了抬眸,玻璃珠般剔透的一对眸子直视细声细语的白琬璇,反倒轻笑了声。
唇角弧度微微牵动,浅笑冲淡了平日的冷冽,脸颊酒窝显现,像极了一块毫无杂质的白玉,漂亮的耀眼。
裴玉很少笑,一家三口愣了会儿。
脸上嘲意转瞬即逝,右手无名指上的素戒悄悄转动数圈,动作透露出戒指主人隐秘的焦躁,某根神经牵扯紧绷,太阳穴被扯得发疼,胃也开始泛酸。
裴玉摁紧指节,定声决意道:“贺家那边你们不必再做任何打算,我要和秦鹤扬离婚了。”
一家三口恍如雷劈。
-
裴玉三言两语简略概括,说到最后神情顿了顿,他抬杯喝酒,掩饰上一秒的欲言又止。
梁景尧听完第一个没忍住,跳起来破口大骂,“草,这一家子狗东西真是够不要脸的!当年你大学还毕业就逼着和秦鹤扬那张冰块、死人脸联姻,现在生意赔本,又把主意打你头上,当薅羊毛上瘾呢?!”
“裴裴,那也不至于影响你和贺总的婚姻吧。”沈乐安语气稍迟缓。
“拉倒吧,我看,离了更好!姓贺的也就长得还成,上次和他碰个面,说两句话嘴毒得像放冰凌,能扎死人。还次次跟我爸告小状,真服了,我招他惹他了?!!”梁景尧说完摩挲双臂,十分赞成裴玉的决定,拍拍胸脯保证,“兄弟,你离!离完要多少男人我给你找多少!!”
沈乐安胳膊肘顶了顶傅木川,暗示他发表最后关键一票。
一直沉默的傅木川终于开口,“我,我同意,小玉离婚。”
傅木川幼时患过一场重病,病好后说话便成结巴了。
两票对一票,沈乐安沉下脸,“你,你还是别说话了。”
三个朋友,两个伶牙俐齿,一个磕磕巴巴,竟然还能吵得起来。
裴玉压根没心思听他们吵,后脑顺着脊背数次流窜紧绷的疼麻。已经很多次了,左手臂抽搐的麻意连着心脏,他没心情在意,闹哄哄的气氛和烈性的酒精倒能给他带来一丝镇定和安全感。
夜近凌晨,裴玉手机适时传来震动。
张管家:[小少爷,大少爷回家了,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问了一句,您什么时候能忙完回家?]
裴玉眸光闪了下,指尖敲击键盘:[在回家,让他等我别睡,有事告诉他。]
回完消息,裴玉将瓶中最后一口酒仰头饮尽,脖颈瓷白流畅,因为喝得急切,一道酒渍从红滟的唇角滑落,延顺起伏漂亮的喉结,没入半敞衣襟。
人和动作一顶一的勾人。
城市本该深睡的时间点,野酌夜场人渐多,数道灼热的视线焦灼黏在那个模样顶尖漂亮的青年。
裴玉肩宽四肢长,行走起来天生的衣架子,丢下句“我要回家”后,两三步便不见人影,只能隐约瞧见那白衫透出的薄腰。
话题中心离开,傅木川叹了口气,磕磕巴巴充满疑问,“小玉,和他到底,什么时候谈的?”
梁景尧耸耸肩,“谁知道啊,我又不是你们高中同学。”
作为裴玉高中三年的同桌沈乐安笑了声,她适时评价,“超绝直男能意识到才怪。”
高三那年,裴玉随手折朵纸玫瑰,红着脸送给后桌的秦鹤扬,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人气场不对劲,粉红泡泡都快飞到天花板上,只有傅木川一对眼珠子从来看不见,还着急结结巴巴争着讨要纸玫瑰。
开文咯开文咯~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小甜文赶在12月热腾腾出锅啦,这里有超可爱的小玉宝宝和阿鹤宝宝,爱你们啾咪啾咪/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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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纸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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