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溪宁有些好笑,摇头否认,看着小风困惑的表情,半开玩笑道:“你们公子若是如传言那般,我可不会喜欢。”
小风见不得别人说公子坏话,忙道:“不是,我们公子不是,是外面那些人信口胡说,我们公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冯溪宁故作不解:“那你们公子怎么个好法?”
今日琴阁休息,兰姨刚刚还在说让她一个时辰后去练琴,但为了证明齐灯真的不是外界所传言的那样,小风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去给冯溪宁一一列举。
直到小风讲完,口干舌燥,这才猛然意识到兰姨给她说了什么,以及自己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小风站起身,把正在思考的冯溪宁吓了一跳。
冯溪宁:“怎么了?”
想起兰姨拿着柳条挥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小风脸色白了半分。
“糟了,要挨打了!”小风跑到门口,又回头看半坐在床上的冯溪宁。
“姐姐,我要去练琴了,”她迟疑开口,“公子嘱咐我,若是你醒了,感觉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可以自行离开,请郎中的费用算是我们闻琴阁给你的赔礼道歉,若是姐姐觉得不行,可以去找公子。”
小风转述完,来不及多说什么,也顾不得看冯溪宁的表情,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冯溪宁自是听清了小风口中的话和齐灯的意思。
但是现在好不容易离任务对象近些了,她又怎会轻易离去,这可是她差点舍了性命换来的。
刚刚跟小风的谈话当中,冯溪宁凭借着她当记者的敏锐度和练就的记忆力,很快抓取到了闻琴阁关键人物信息,以及这些女子和齐灯之间的关系。
小风口中的兰姨,是齐灯母亲在青楼时的好姐妹何采兰,后来年老色衰,青楼驱赶,无收入无住处,是当时开琴阁的齐灯亲自聘请她到闻琴阁,名为请教,但齐灯琴技是在兰姨之上,看着矛盾,冯宁熙却听懂了。
齐灯是想给她母亲好友一个养老的地方。但一个青楼女子,一个青楼女子的儿子,如此惹人争议的身份,联系在一起,这是世人诟病齐灯的第一个原因——出身卑贱。
后续齐灯更是放出琴阁只收女子、不收男子的消息,惹得许多好面子的男子不服,大肆宣扬齐灯这是给自己选妃,在琴阁当起了皇上,夜夜笙歌,这是世人诟病齐灯的第二个原因——好色淫逸。
去年齐灯将被丈夫休弃的顾清清收入琴阁,更是在顾清清要被夫家浸猪笼的时候,给了她夫家一大笔钱,“买”下了顾清清的性命,传闻与顾清清私通的那个奸夫,就是齐灯。这是世人对他诟病的第三个原因——品行不端、诱拐有夫之妇。
古代人思想陈腐,骄奢淫逸已经是八十张嘴都说不清了,何况齐灯还被安上品行不端、诱拐有妇之夫的名声。
民间对齐灯的评价冯溪宁来闻琴阁之前已经了解过,现在早就人尽皆知,比他的琴技还有谈资,八百张嘴能不能说清楚还不一定呢。一般这种被污蔑的程度,好比现代明星被黑的时候,可能这时候你在公众的眼中,你喝口水都是错的。
唯有不回应,不在乎这些谣言,多做实事,可能才会改变公众对你的印象,若是幸运做出了成绩,那么你说的话、作出的解释,会更有说服力。
要为齐灯正名,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冯溪宁可以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是她需要齐灯配合自己。
*
冯溪宁出了房间,被闻琴阁内部的风光惊到了,假山绿池,兰亭水榭,最为惹眼小道旁栽种着的,一簇又一簇白色的小花,叫不上来名字,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但又开得那样优雅动人。
有几个女子穿着不同款式和颜色的衣裳,美得各有姿态,正在池塘浅水区撸着袖子挖藕。不在乎形象的开怀大笑,大声交谈。
明珠弯下腰,使劲薅出一节粗如手臂的藕,炫耀开口:“你们快看!这个藕长得可真好,我今晚就炖汤,送给公子尝尝。”她又问弯着腰挖藕芳草,“芳草,你到琴阁时间比我早,你可知公子喜不喜欢吃藕?”
明珠胆子大,即便说出的话暴露了自己的心意也不害羞,芳草等人笑笑,调侃道:“明珠也不知羞,公子吃不吃我不知道,不过你若是做了,我一定吃!”
“毕竟给公子的,里面可都是明珠的情谊!”
“快别说了,明珠要脸红了!”
明珠才没脸红,她才十六岁,又被公子从青楼中救下,情窦初开,怎会不动心。
明珠:“哼,姐姐们莫要取笑我,我就不信你们不对公子动心。”
但明珠一转头,便看见一个半张脸都是红疹子的女子站在小道那里,还笑着看向她们。
其他人也看见了,大家都听清清姐说过,昨日傍晚有人再阁中闹事,说闻琴阁的茶水有问题,这些都是姐妹们亲自动手,怎会出差错,大家讨论半宿,一致觉得这女子目的不纯。
此刻,几双眼睛同时盯着冯溪宁看,她也不带畏惧或者不好意思的,尽管她们的目光都不太友好,但和齐灯的身边人打好关系,也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冯溪宁在这些人的目光中自然一笑,开口道:“挖藕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巧活,”她抬手指了指离芳草一米远的泥泞处,“别看那里没有水,土壤那么湿润,应该是刚干涸,下面肯定有藕,不必在这寒秋时候直接下水,很容易得风寒的。”
几个人都是心血来潮,今日闻琴阁休息,她们练完琴想找点事情做。不知谁池塘的荷叶长得如此好,若是挖上来藕,还可以做些点心好饭之类的。女孩子嘛,聚在一起要做什么事总是一拍即合。
她们不懂挖藕的技巧,只知道荷叶下面有藕,便一窝蜂地脱下鞋袜,打打闹闹也感受不到冷。听见冯溪宁这样说,几人也不懂。
芳草是她们当中年龄最大的,礼貌笑道:“我们就是挖着玩,不过姑娘指教,还是谢谢。”
明珠几人一言不发,也没笑。她们向来对蓄意来阁中闹事的人没有好脸色,不过冯溪宁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脸上也确实长了疹子,笑起来无害还端正,她们心中也在矛盾对她该以什么样的态度。
冯溪宁:“不客气,上来在没水的地方挖吧,水冷。对了,能不能问一下你们公子在哪,我在找他。”
几人面面相觑,没应话。
明珠最大胆:“你找我们公子干什么?”别不是还想赖上我们公子,或是去外面抹黑闻琴阁。
冯溪宁没在意她语气不好,正面回答了明珠的问题:“我想谢你们公子的救命之恩。”
芳草却上前拦住还要发问的明珠,指了指小道尽头的一处院落:“公子现在在和园,那就是。”
冯溪宁笑着道谢离去。
明珠拽了拽芳草的袖子,看着冯溪宁离去的背影说:“公子不是说,他在和园的时候不要去找他吗?他好像不喜欢别人进和园。”
芳草点头,面上不以为意道:“是她问的,我们只是告诉她。她也没问我公子是否讨厌外人进和园啊。”
明珠张张嘴,没说什么。
*
冯溪宁得知齐灯在和园后,便没多想进来了。
院落里栽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四方院,三间房,左侧立着一颗树,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冯溪宁无端觉得这院子异常寂寥,比外面要冷一些,空荡荡的。
三个门,冯溪宁选择敲了最中间那扇门。
“齐灯?”冯溪宁敲了三声。
无人应答。
冯溪宁抬手要在去敲门,门却开了。
熟悉的皂香气扑面而来。
面前的男人一身缟素,头发半散,在看到是冯溪宁后立刻皱眉,带着难以置信:“你怎么到这来的?”
冯溪宁对上他清冷的眸子,咽了一口口水后开口:“你的那些红颜知己告诉我你在这里。”
齐灯看起来有些疲惫,整张脸惨白,眼下泛着乌青,很像她当牛马熬了一整夜的样子,但冯溪宁却莫名觉得他这样很美,她想起网上很火的一个词,叫破碎美。
齐灯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眉头蹙得更深了,冷声道:“你还有什么事吗?还想要多一些赔偿?”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冯溪宁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我想在你这做工。”
齐灯将她上下扫了一遍,目光在她脸上的红疹子那里停留一瞬,都没考虑几息,便开口:“不收。”
冯溪宁:“为什么?我也是女子,我也可以学琴。或者说,不要钱,给个住处和口吃的就好。”
“不行。”齐灯说。
“为什么?”
冯溪宁不明白,是不是因为她不够惨?
“我是孤儿,刚到京城,举目无亲,没有钱也没有住处。”你收留那么多女子,再收留我一个怎么了?
但齐灯仍旧拒绝。他面色本就不好看,看向冯溪宁的时候,像在看一只烦人的苍蝇。
“姑娘请走吧,我这不缺人。”齐灯口气冷硬,不再看门口的冯溪宁一眼,欲将门关上。
眼看着要被关在门外,冯溪宁不甘心,伸出一只脚卡在门口处,半个身子靠近,几乎要压在齐灯身上,面上含笑,可怜道:“齐公子,你好狠心,忍心看我一个弱女子露宿街头?”
齐灯似乎没料到她还会来这招,他也没想到一个女子居然会如此无礼,暖香铺面而来。他在她靠近的那一秒便往后退,像避着什么脏东西一样。姿势不雅便罢了,还故意离陌生男人那么近。
“姑娘自重!”齐灯踉跄一步,咬牙道。
齐灯个子高,冯溪宁得抬头看他,见他那忍辱负重的样子实在好玩,朝着他又前进几步,算是彻底进了屋子。
齐灯果然又往后退了几步,无言看着她,避如蛇蝎。
冯溪宁没再上前,直溜溜地看着他,问:“你那些红颜知己,难道都没法近你的身吗?”
齐灯没回答,彻底没了耐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冯溪宁甜甜一笑,脸上就算是有了红疹子,却并不骇人,反而还显得她更加稚气。那笑意还是暖的,是真诚的,带着些直率的傻,坦荡地看着齐灯。
她说:“齐灯,我是来救你的。”
齐灯愣了,面色有些凝滞,但这表情并没有停留多久。
冯溪宁听见一声冷笑。
齐灯的声音比刚刚相比,冷中带嘲:“救我?”
冯溪宁点头,不再嬉皮笑脸,正经道:“我知道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我知道你收留那些女子,是因为想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齐灯,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和传闻中的根本不一样。”少女声音清脆明亮,就像是外面熙熙攘攘的秋风,直直的浇在人的皮肤上。
冯溪宁是盯着齐灯的眼睛说的,她一直都知道,在你向别人表达心意的时候,眼神不能飘忽不定,要不然,那就是你没什么诚意。
齐灯绷直了嘴角,沉默半晌道:“我不在乎外面怎么说我,你说的帮助我也不需要,别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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