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宴宾欢客,来了不少人,穿着华美服饰、提着礼排在顾府门外登记拜贴,延绵至京都最繁华的长安街。
宴会开始,觥筹交错之间情分正浓,陛下便装亲临又给顾府增添了光辉。
不管顾相嫡子能不能受封,也都会是近几年来最为得盛宠的一人。
所有人脸上笑着恭喜顾相,心下的思绪柔肠千转,摇摆不定的。
陛下身着金诃衣裳,头戴羽冠,笑得和睦,倒也不像是朝堂上那个阴晴不露的帝王,若不是当年那些陈年旧事,大家都会认为君臣和睦的。
陛下唤顾相小字亲密,还真有点像小友:“众卿入座,朕今日是以钦之友入宴,众人不必虚礼。”
众人称是。
话虽是这般说,让敞开了吃喝,实际谁也不敢,犹恐万一酒足饭饱后失态冲撞御前,那恐怕便是九族的事。
上面高坐的是帝王,而不是旁的人。
众人心中也有拘束,但是面不露心,纷纷举杯共饮。
“钦之你那幼子呢,怎么还没有到场?”高阳帝刚笑着讲完坐下便四处看了看,状是无意的侧身笑看下坐的顾相,笑得好像当真想看见那幼儿。
说罢,高阳帝又感叹道:“果然还是稚子无辜,也就你顾钦之能得此殊容……”
顾相顾昀脸上带笑,在心里冷哼罢。
高阳帝自从动了扳倒顾府心思后,没少过给自己挖坑,幼子虽幼,但也是为臣,如今君至臣未至,倒弄得个不上不下。
连这件小事都能拿出来作弄一番,顾昀心中不悦却也起身面色惶恐:“回陛下,小儿年幼少不了缠绵母亲,还初见天颜打扮稍迟,还请陛下海涵。”
君臣之间本就不和,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觑着。
顾昀的声音不大不小,倒也真的没有惶恐之意将面上功夫做足了。
高阳帝也没有再纠结,虚抬手:“朕与钦之交友多年,未第一眼见得小公子心中突感而发。”
一个幼童能懂什么,不过是高阳帝借此在暗地里面打压自己罢了。
顾昀倒是知道如何能让帝王心中安心,不过是要他俯首称臣,高阳帝要他便配合。
过人,高阳帝甫一见顾昀行礼,面上为难手虚抬罢:“钦之言之重,朕只是感叹,这世上也就朕与钦之不分你我,朕的皇子刚呱呱落地,顾府也更添喜色……”
此话一出,众人显然也觉得确实是如此,连看向顾昀眼中意味深长。
高阳帝将皇子与臣子合并在一起,一旦顾昀答错,陛下日后定会借着此事发难,若是不回应,倒又显得顾府独大,皇子都未放在眼里。
顾昀心中不耐更甚,正欲开口应答,身后便听见婴儿哭啼,刚好解了目前这尴尬的局面。
顾昀未转头便知是叶素心赶到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过去,只见穿着鹅黄长褙子,头上带简约簪花的叶素心怀中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她一脸歉意的看着众人,盈盈跪拜向高阳帝行了礼,道:“陛下恕罪,刚才臣妇带着幼子来时幼子不懂礼……临了又回去换了一身衣裳,怕冲撞了龙颜。”
言语遮掩,但是一点不妨碍大家理解其中的意思,要是再纠结下去反倒是显得高阳帝故意针对。
这叶家长女,当年也是京都妙女,后来嫁给了顾昀。
高阳帝看见来人一身鹅黄色衣裳,脸上初为人母娇俏更甚,虽不似京都那些贵夫人爱好金钗华服,只需略施粉黛就足够如春日桃红。
她还是如当年那般目光带着坚定,好似那冬日里的傲梅。
高阳帝面上的笑意降下,眼中没有一丝情绪,乜斜底下抱着幼子的女人不言。
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屏住呼吸。
顾府这个尊夫人可是当年顾昀,从还是王爷时的高阳帝手中抢过来的。
当年可是高阳帝与叶素辛有的婚约,几番纠葛下来,后来叶素心不知为何转嫁到了顾府。
现在君臣这样,反倒叫人猜忌其中意味。
只是众人见称帝后的高阳帝,与顾昀之间也没有想象中的残杀,反而称帝第一件事便是一道圣旨,封了还没有出生的顾茗钰。
看见过来的女人,高阳帝歇了暗地里打压顾昀的想法,脸上再次挂上了温和的笑意,手虚抬,不再看叶素辛,仿佛不熟悉般只顾低头看着她怀中。
刚才还哭叫不停的幼子,现在却睁着像葡萄一样的猫眼,看着自己。
高阳帝心下厌恶这种眼神,简直和顾昀一模一样。
他长袖一挥,道:“朕还有些国事没有处理,便不与久待。”
众人起身跪拜。
高位帝王离去后宴会又恢复了原来的气氛,没有帝王在场,众人神色渐渐地放松,纷纷上前来恭贺顾相爷。
顾相拥着娇妻怀抱幼子,笑得满面春风,受着所有人的恭贺。
顾茗钰自刚才吵闹了一会儿后又变得一声不吭的。
叶素辛本来就有些担心,孩子从未开过口,会不会是哑的,但是刚才出奇的巧合里出了声,才让叶素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的儿不是残疾之身。
而众人不知顾茗钰刚才看见前世那个高阳帝时,心底登时落入谷底。
前世的高阳帝他太了解了,高阳帝并非表面这般和善,而是位笑着便会给你一刀的帝王,秦朝南也像极了高阳帝。
若非高阳帝早已动了倾覆之心,他怎会找上了秦朝南想以此保全顾府,顺而感受做权臣如何畅快。
不过顾府最后还是倾覆了,偌大的家族几百人,为了自己年少的轻狂尽数灭亡……
宴会进行到底,群臣离去只留下顾氏宗亲。
大厅中的歌舞撤了下去,摆上了一个巨大的桌子,桌子上面放满了物品。
叶素辛将顾茗钰放上去,到了他对面向他招着手:“明玉乖乖,来阿娘这里。”
庆朝习俗,百岁幼子宴会抓阄之物,便是决定以后自己的前程。
前世的顾茗钰就是抓了一本《筹谋卷》,从此走上了权臣的道路,到了后面被很多人恨得食其骨血。
如今的顾茗钰看过去,那些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在上面,像极了自己重生后的人生抉择。
若是今生不再选择那本《筹谋卷》,是不是今生的命运,就会不一样了呢?
看着那一本书,顾茗钰眼中又浮现出了少年,像幼崽一样凶狠的眼神在那看着自己。
眼前的场景散去,又回到了第一次相遇时。
他看着那个冷宫伏在地上,始终不肯将自己不善的眼神隐藏起来,企图用眼神吓到那些人的少年。
小狼崽子眼神再是凶狠到底是吓不倒人的,为首那人一脚抬上去,踩在他的脸上笑道:“凭你这个废物,也配和本殿下拿一样的玉佩?”
说罢,那人便把手上的血一样的玉佩摔到地上。
玉到地上便四分五裂了,碎玉残片溅起划过少年的脸,一条血痕便显露出来了。
原来不管自己怎么保护都保护不了,明明已经那般拼命地想要保护了。
呵,真的是弱小得让人可怜极了。
少年像狼一样的眼神终于渐渐的弱化下去,漆黑的眸最终失去了光泽,紧紧抿着淡薄的唇,呆滞的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玉佩。
他不再挣扎,再缓缓的低下头,藏在眼中的恨意几乎快化作墨汁溢出来。
那些人见他不再挣扎便觉得无趣了,踢了下像死狗般的少年,兀自玩了一会儿骂骂咧咧的走开。
过了许久。
地上的少年才动了动手爬起来,然后一点一点的把玉佩拾起来,尖锐的碎片划过手,血渗很快便出来滴在地上。
“拿它包着吧,别伤了手。”从头顶传来的声线温和,似带着冬日清泠的松雪味。
疲倦的少年抬头看去,脸上神情一怔,再也无法收回目光。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
在冬日的雪景交替之中,他像是怕冷般裹着像雪一样的貂毛披风,脸白得透明,像猫儿一样的眼睛含高高在上的话怜悯,贵气又好看。
那般的干净像一根刺,秦朝阳没有言语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绢帕,双眸逐渐空泛。
那是比自己衣服料子,还要好的帕子。
秦朝南看了须臾没有接过,只是一点一点的捏着碎片,尽管手上很痛,但是那人眼中的怜悯,更加不让人心中好受。
他知道这人一直在墙后,他看着自己被人欺负却置之不理。
之前没有出来帮他,如今又何故来假惺惺的做好人?
这种人最是恶心,自以为是的救世主。
却至始至终没有搭理顾茗钰,拾完后又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遗落,才站起转身离去。
他离开的步伐格外蹒跚。
而立在他身后的顾茗钰没有在意地收起帕子,眯着眸看一走一坡的少年,漂亮的眸子中泛起光泽。
皇族中最不得志,母氏一族败落,不得帝王宠爱,卑微到人尽可欺却又不悲喜,在这偌大的皇宫中透明得几乎没有人记起。
而他刚才看来,这小少年像锋芒不露的小狼崽。
可不就是符合顾茗钰要找的人嘛。
思绪至此,立在红墙下的十六岁的少年眼中浮起笑意。
顷刻,那些场景像是被定格在画上一般。
“小明玉真乖。”
顾茗钰思绪回笼,眼前没有那个少年,也没有那面高墙,自己还是一个刚刚学会爬的幼子。
登时,顾茗钰心情开始复杂,尤其是看着自己抱着的书心中结实地叹息。
实乃命也!刚才晃神中竟然又和前世一样,拿着这本书不撒手了。
哎!罢了罢了,再来一遍。
顾茗钰轻叹,小手一摊,将书塞到了阿蜻的手中,在众人惊奇的眼神,中随手抓了一本书《鬼谷子》。
众人道:“顾府小公子,此后必然能成为国之栋梁,为庆国效力,庆国之幸。”
顾茗钰:……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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