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春惊蛰说到这里，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袖摆却漏出些许蓝色，秋分夜瞧不清楚，刚想要开口问，春惊蛰却又哭了，心疼得他不再去想那抹蓝色究竟为何物。
“那一天，我坐在他家门口许久，摸了摸积了灰的椅子，终于明白，这一世，我和他两人仙凡有别，缘分不够。”
“后来我下了忘川，想要找到他的下一世，我想要看看，这样的人，下一世会有怎样的人生。”
春惊蛰低着头，悲伤的说：“不论他是儿孙满堂也好，追名逐利也好，只要不再遇上像我这般的姑娘，终身未娶就好。”
“反正，我是真的不希望他再如前世这般，孤苦伶仃了。”
秋分夜瞧着春惊蛰满脸的泪水，觉得心里是又气又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这次没有陪着她下凡，后悔自己为何只能束手无策。
他低下头，心里被无力填满，惊蛰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女孩，从小到大，能看到她哭哭啼啼模样的次数屈指可数，若是让赋叔瞧见了惊蛰这般模样，该如何心疼。
自春惊蛰那日对着秋分夜诉说自己的后悔开始，秋分夜的心里也有了一道跨不过去的坎，那个叫做夜添衣的凡间少年，也被他放在了他的心底深处，苦于难言，于是便将他自己困在了无匾殿外遇上惊蛰的那个下午。
……
清茗神尊在秋分夜走了后就转身离开，并没有理会身边的春惊蛰，只是偷偷撇了她一眼后对清友交待。
“去准备晚膳。”
清友无语的瞧了一眼板着脸故作平常的清茗神尊，这话说的，好似他清友会做饭一般。
他哪里会做什么膳食，这些时日，能够摆到春惊蛰面前的，哪一道不是出自清茗神尊他自己手下。
清茗神尊说完后就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等那书房的门自觉地为他打开后，他挺着腰板走了进去，外面的春惊蛰眼神一直跟着他，见他的身影被书房的门逐渐遮挡，落寞的低下了眼睛，却不知清茗其实在门关上后就瞬移到了灶房中。
自将春惊蛰带回他的清明殿后，他每日都要在灶房里亲自为她下厨。
他看着台面上被他洗净的碗，突然记起来什么，心里感到一阵柔软。
在凡间时，有一次他的神格意外醒来，就是发现自己在洗碗。
那时候的自己，确实无法接受，只感觉这差别太过剧烈，自己在神界几千年，何曾做过这样的家务事儿。
……
凡间，迟来镇，夜添衣的小院。
清茗神尊懵懵懂懂，被突然召出神格，还意识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等感觉到手里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是在洗碗。
这是夜添衣为了给两人洗刷碗筷时挽上去的。
清茗低头，莫名觉得有些乐。
他没有再多想什么，心里竟也没有抱怨，而是颇有耐心的低垂着眉眼，眼神平静专注的将所有的碗碟清洗干净，后又将灶房打扫干净后才出门，他不知如何做这些，但夜添衣知道，他的记忆里有关于这些琐事的。
他没有任何抱怨，只是一如往昔的做着平日里夜添衣会做的事情。
“夜添衣，你今日要做什么吃？”外边突然传来春惊蛰的喊话。
清茗神尊听到这里，挑了挑眉毛看去，考虑了一下后故意回她。
“不如我去菜市买条鱼来？”
从夜添衣的记忆来看，这春至姑娘似乎有些嫌弃他做的鱼。
“还是算了吧，你伤刚愈，莫要食河鲜为好……”春惊蛰在灶房的窗外喃喃道。
她可是记得，这迟来镇附近没有水源，所以即便是新鲜的活鱼等送到这里时也得死掉大半，而剩下的活鱼，则价格水涨船高，哪里是夜添衣这穷小子消费得起的？
偏偏她嘴巴被赋华衣养得太叼，是吃不来死鱼的。
“可是，春至姑娘你喜欢吃啊。”清茗神尊不知为何，只想要逗逗她，说完后又笑着回看了她一眼。
春惊蛰满心想着该如何拒绝，倒也没有瞧见他眼中的笑意。
清茗神尊站在灶房里，故作执着的对着窗外皱着脸的春惊蛰道。
“不过抱歉，市场上，只有这种半死不活的鱼才最便宜。”
他将手背在身后，等他把手拿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条鱼，他将那鱼提起，春惊蛰瞧了眼，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此鱼已经奄奄一息，连摆尾的力量都使不出来。
“你等等，先莫要做那条鱼了。”春惊蛰实在忍不住，果然开口打断清茗的兴致，说完她就消失在原地。
等半刻钟不到的功夫，春惊蛰就又出现在灶房窗外。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将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从窗外丢向清茗跟前的案板上。
清茗低头瞧着案板上油纸包着的东西，不知里面为何物。
等他打开来时，指尖已经都是油水，一只澄黄灿烂的鸡就露了出来，清茗神尊常居于神殿，不知此为何物，还是搜了夜添衣的记忆才晓得，此物为白斩鸡。
旁边还放着佐味的葱油，葱油的味道四溢，比之白斩鸡的味道更为强烈。
倒是有趣，这春至姑娘不让他食河鲜，但自己倒是餐餐不少荤腥。
清茗搓了搓自己的指尖，虽然他素来不喜污浊，但对这白斩鸡染在他指上的油倒是不太抵触。
“对了，我记得你刀工不错，我之前买熟食时忘了叫摊主斩开，你快些将它斩开来，我们一道用晚膳吧，时辰已经不早了。”
清茗听到这里，瞧了眼外边的天色，自己曾在游鱼宫和清明殿里见过无数次落日，但却从未有一次如今日这般，伴着向上升起的袅袅炊烟，这一幕并非是诗情画意，而是迟来镇镇民晚上聚在一起的一餐家常便饭。
眼瞧着春惊蛰已经积极的在外头摆好了桌椅，清茗神尊却犯了难，他拿着手里的菜刀，对着案板上的白斩鸡一筹莫展。
他想要使出自己亲爹遥夜教他的剑法，却怎么也想不通这白斩鸡与剑法之间该如何联系起来。
直到春惊蛰在外边催促的声音响起，清茗才灵机一动，他想到自己的神力本源乃是生命力，于是他将神格里存放的生命力尽数散去。
与此同时，神格的力量也逐渐消失。
这阵生命力太过强势，使得方圆百里内的所有生灵都感到一阵异常，凡人们感到通体舒适，灵台通彻，心里莫名升起一阵喜悦，甚至有人直接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而鸡鸭牲畜们则是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的活蹦乱跳，原本正是黄昏没精打采时，此刻却鸡打鸣，鸭也嘎嘎乱叫。
清茗听见四周的声响，莫名一笑，对自己的生命力之威，他从来都清楚。
他知道自己即将消失，在最后侧过头，看了一眼黄昏下的春惊蛰，此刻她一袭粉色仙袍，正背对着他，面向逐渐落下的夕阳。
以往总在神仙界看日落，竟不知从凡人的角落看来，这夕阳散出的光如此温暖。
在清茗彻底消失后，刚刚回来的夜添衣莫名其妙的看着手里的菜刀，不明白案板上的白斩鸡究竟是哪里来的，自己刚才不是还在洗碗吗？
“夜添衣，你还不动手？”
就在他发楞时，春惊蛰的脑袋从窗户外凑了进来。
夜添衣看见了春惊蛰期待的眼神，所有的疑惑全都放下，开始尽心斩起案板上这只白斩鸡来。
他的刀工确实不错，没用多久白斩鸡就已经被他斩开，后又仔细码放在粗陶碟子里上了桌。
两人对面而坐，一阵夜风吹来，撩动了春惊蛰额头上的碎发。
见春惊蛰只低头专心吃着，夜添衣却偷偷把目光放在了她的额间。
在油菜花田与她初见时，他便对她眉心的金色印记十分好奇。
那印记在光线昏暗时便不太明显，若非是夜添衣的心思大多都在她身上，有心想要去细看，倒还真的看不出。
如今有了可以接近她的机会，夜添衣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想要看清那印记究竟为何样。
那印记，其实似是一种兽状。
至于是何种兽……他确实认不出来。
自己自小就出生在这迟来镇中，所见所闻实在是太过狭窄，见过的兽类怕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眉心那种，确实不似寻常。
不知是否是因为爱屋及乌，他倒是对那印记颇有好感，忍不住的往她额心处瞧。
不过等春惊蛰用完晚膳之后，他就没有再去猜测联想，只是撑着下巴，守在她的身边。
也不知今日春至姑娘又跑到哪里捉妖怪去了，才刚刚放下了筷子没有多久，竟然就歪着脑袋在竹椅上睡着了。
夏日炎炎，夜添衣悄悄靠近，他执着手中蒲扇，不嫌劳累给她打了一夜的扇子，他静静的听着自己胸膛里的心跳，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什么可以打扰此刻安宁。
……
神仙界西边，清明殿。
清友走在最前面，手上端着一盘鸡。
云华和松萝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嗅了嗅葱油的香气，好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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