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呼啸的风声越发微弱,段寞然猛地打个激灵,竟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唤她:“阿寞,阿寞?”
段寞然身体轻抽,视野晃亮,发现自己正跪在试剑擂台前,抬头竟是那张惊为天人又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脸。
沈寂云朝她递着囹圄剑,欲纳她为弟子:这是什么场景啊!
段寞然环顾四周,重重人群投递来的怪异眼光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僵硬的骨架扯着血肉,身体仿佛藏着一个漩涡,企图将她拉入深渊。
一阵失足陷落的悬空感攥住心脏,紧接着实质的痛感伴随“哐当”一声,段寞然从树上摔下去,彻底清醒。
“是想痛死谁啊!”段寞然捂着头,抱怨着揉遍全身各处,脑海里沈寂云说要收她为徒的景象历历在目。段寞然咽了口水,擦着头上的虚汗,嘀咕道:“噩梦、噩梦而已,自己吓自己。”
自坠落断崖,醒来发现自己重生已经有三天了。段寞然完全消化自己穿书又重生的这个事实,而现在,正是卡在试剑大会即将召开的节骨眼上。
“救命啊、救命啊!”
一道尖锐的声音险些刺穿段寞然的耳膜。段寞然猛地一坐起身,脑袋突然从低矮灌木中冒出,昂头扫视周遭,喊“救命”的那人影子都没见着。
林间树木造型诡异,垂吊时不时掉落的针型树叶,阴风穿地而过时,脚踝冷得慌。
正欲收回视线之时,一个残影晃眼而过。紧接着,两个人追着跑入段寞然的视线。
那两个少年抵背相靠,与暗处段寞然的三人目光同时瞥到林间来回穿梭的影子,戒备起来。
树叶划过其中一个少年的脸,他不自然的抽动面部肌肉,神情凝滞、呼吸加重。
风声忽急,蓝衣少年反应奇快 ,拔出后背的宽剑,他斜架剑身挡住疾风。两道灵力相撞,水声渐如山泉倾泻,咕嘟声暂留片刻后消失。
打上辈子段寞然派遣出山,碰到这名蓝衣少年舒易水时就觉得:宽山门名派叫的大气,修的剑也粗犷,偏偏带点泉声装高雅,多少都有些弄巧成拙。
舒易水卸下防备,林子那头枯叶汇成波澜水势,发出嘶嘶的碎裂声,似有若无的水袖近在咫尺。
舒易水倚剑化气,如滔滔江水穿破水袖,虽势不可挡,但水袖之形以一化二,将舒易水缠绕其中。
是梭衣术!
段寞然一眼便认出来这灵修术:只不过梭衣术邪门,能将它练到这个地步的人不多,就段寞然知道的,沈寂云能算一个。不过,是沈寂云的概率太小了。
两相纠缠之下,舒易水落了下风。
另一少年见局势不妙,便准备上前助他一臂之力。段寞然反手仍剑抢先一步截停他:“你这修为还不够挡舒易水一剑,现在冲上去就是找死。”
前世段寞然下山历练,遭遇梭衣阵法时,还是她放了舒易水的信号弹才得救,却也因此错过藏在此地的引雷鞭。
那个捡漏王不是别人,邝嘉——这个黄衣少年邝诩的兄长。
冷风状似梭衣,实则梭衣有形,酷似疾风。舒易水几番纠斗之下,眼见强争不利,便将灵力灌往双腿,步下生风,顷刻浅碧身影融入透明浅灰梭衣中。
段寞然赞叹舒易水聪明,只不过梭衣缠做一团时,血色一并爆开,舒易水的宽剑哐当落地,整个人瞬间弹开数里,滚在邝诩跟前。
怀里的信号弹露出一角。
邝诩扶起他。段寞然却见球状梭衣猛地炸开,探出数条形似绸绫的梭衣自四面八方袭来。
梭衣看似无形,实则有形且其形状风,欲拿梭衣就要生风。
段寞然旋身以身作阵眼,以灵力铸风钟,甩手扩展延伸冲向梭衣所在之处,钟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轰”地迅速膨胀,形成悬空冷绿色灵钟。梭衣穿林直袭,撞击冷绿钟体,顿时钟声低沉闷响,其声震天,掀起数道声浪。
声浪掀起骤风潜入松林,吹翻树顶,枝条簇拥向两边涌开,林间树叶如雨坠,以排山倒海之势碾压梭衣起的疾风。声如有形的丝绸,在风钟内回旋,渐成飓风围困梭衣。
只不过苦了在钟内的人,邝诩震得头晕耳鸣,天旋地转,不出片刻直接倒地不起,何况重伤的舒易水更是不省人事。
片刻后,风钟渐小,如有灵般团团围困梭衣,叫它瑟缩成团,压在方寸之间。
风钟引起的动静大,段寞然不是不担心引来邝嘉,不过现在邝诩和舒易水都皆不知晓她的身份,且此次试炼又三大宗门共同举办,邝嘉、沈寂云同为试炼长老又私交甚好,把邝诩带在身边,无异于待在邝嘉身边,就免不得会撞上沈寂云,估摸着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过邝嘉与沈寂云私交之事,几乎无人知晓,即便是段寞然,也是被沈寂云囚禁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知情。眼下,她现在须得避着点邝嘉,回头再去找人带路去宽山门。
脚踏叶声格外急促,岚阅宗的人来的很快。段寞然藏匿生息,躲进林深处。
他们动作迅速,在邝嘉的指挥下带走邝诩和舒易水。
脚步声逐渐远去,段寞然却察觉到邝嘉的脚步声始终未挪半分。
——难不成他觉察到我了?
少许段寞然便打消这个念头,原因就是她的敛息术上辈子差点骗过沈寂云,区区邝嘉自然不在话下。
邝嘉收紧视钱:扫视现场什么人竟然能引风钟?
段寞然下山历练时,在玄华宗外门待了五年有余,修为已过金丹,只是尚未翻新留在玄华宗的卷籍。况且玄华宗有沈寂云这么个煞神坐镇,即便百八十年不纳天赋弟子入内门,各大家族名派不照样上赶着送人?
段寞然吞咽口水,她走神一时忘了敛息,叫邝嘉钻空子察觉到。
邝嘉踩着枯叶移动,段寞然心头轻颤,埋怨自己太不小心。
段寞然手指掐住树皮,手掌轻颤,舌苔紧紧黏住上硬腭,过度的紧张让她头晕目眩,这是在沈寂云那儿留下的后遗症。
怎么办,硬拼肯定斗不过他。
段寞然犹豫不决之际,邝嘉一剑悬与半空,倏地从天而降,直劈后脑勺。
剑身入她背时消散开来。
邝诩定睛一看,竟是个疯婆子趴在树根里拱叶子:整个人穿的破破烂烂,头发凌乱倒插各种枯枝败叶,拱在树根里像饿猪似的啃叶,发出令他恶心的哼哧哼哧声。
邝嘉多看两眼都觉得难受,转身欲走。
段寞然庆幸自己提前准备,穿的寒碜落魄,否则插翅难飞了。
“吃的,好吃……”段寞然装模作样的啃树皮,余光瞥见邝嘉的靴子就快走远,结果突然停住。
他不再挪动。
段寞然心里催促千万遍要他快滚,可拿靴子停在好半晌没动。最后还是段寞然没控制住,抬眼,视线上扬恰好与他对视到一处:不是吧兄弟,你怪不礼貌的。
邝嘉走出两步就察觉到异样:风钟让两个修士半死不活,她一个疯子却安然无恙。他只不过稍加试探,果真露出破绽。
段寞然视钱停滞片刻,心中警铃大作,暗想逃不过邝嘉的试探,便只好顺势蹬腿冲向邝嘉。
邝嘉挥袖掸开段寞然,她敛住修为硬抗他的灵力,段寞然伸脚足跟先落地,整个人惯性倒地,看似跌的狼狈,实则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
她趴在地方,佯装昏厥。撞胆赌林中月色朦胧,邝嘉他看不清。
邝嘉迟迟未未出声,有刚才的教训,段寞然便知道他有心试探:于是纹丝不动与他耗着。
太较真了叭兄弟!
她以为邝嘉并没有看见自己借力,先下足跟的动作,实则邝嘉看的清楚,目的只在试探她到底是不是心怀不轨。
地上的人久久不动,邝嘉彻底没了耐心。他翻手聚起灵力,将段寞然隔空抬起,覆手将她脸朝地砸向地面,顿时尘土、枯叶震得漫天飞舞,灰尘久久不散。
邝嘉信步离开。
直待尘埃落定,月色散落林间,方见此地被他弄出个埋人的泥坑。泥巴手扒在坑缘,稍稍用力又陷下一块。
段寞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从泥坑里拔出来。
段寞然今夜虎口脱险,能在邝嘉手里死里逃生,多亏了她前世记忆的加持:邝嘉喜好干净,容不得半点污浊。段寞然骂定这点,才假扮疯子让他掉以轻心了。
段寞然马上离开这儿,毕竟邝嘉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等他回过头来,后果无法预料。
她趴在坑缘,一条腿搭上去,晃着身体向上送,但左脚卡的死死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勾住她的脚。段寞然低头一看,立刻喜上眉梢。
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还真就误打误撞找到藏在这里的宝贝一一引雷鞭。
用来火拼沈寂云刚好!段寞然捧着宝贝激动得泪流满面:上辈子她受尽沈寂云折磨,今生打死也不能再回玄华宗。好不容易老天爷让她重生,段寞然誓要沈寂云付出代价。
现在,她能依靠的就是宽山门掌门祁际中,不过他常年避世,想拜他为师还有一定难度。
可惜啊,可惜段寞然重活一世成了个手握剧本的女人。前世她回宗门时,玄华宗召开试剑大会,也是挑选弟子入内门的试炼,那次她便无意间听见有人透露:祁际中那半年来都在宽山门,甚至险些将舒易水收做徒弟。
*
横际涯,起自西北高原的雪山,雪融化后,流水借起伏地势,挟滔天的之势荡平地面,流水穿越潜石,激起浪花,飞作湖间碎雪。
流水的两岸是相对应的峰峦,两峰险峻地势不相上下,千仞石岗巧夺天工,偶有树木接地起势,根攀岩生,不入土壤。
此间水雾缭绕,倘若人行两岸,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水中,普通船夫更不敢轻易行船过横际涯。可仔细一瞧,素衣头纱的妙龄女子正撑船横渡水涯。
段寞然原是想绕过横际涯的,不过舒易水出了意外,宽山门随行弟子着急将他送回去,
若是行普通路定会撞个正着。届时邝嘉心知自己受骗,不知道要如何折腾她。
段寞然须得早点到宽山门,她若是没记错,一个月后沈寂云便也会到宽山门拜会祁际中。再有一月便会召开试剑大会,那时段寞然再想仰仗祁际中就难上加难,倘若她再阴差阳错去了玄华宗或者岚阅宗,就只能庄由沈寂云揉圆搓扁。
可仔细想想,段寞然除了玄华宗,或者他日将拜入宽山门以外的地方,她哪也去不了——送她上山前,段寞然父母早已双双殉情,现在的段家家主段寞然更是一眼没见过。她又是旁支出生,绝无可能受段家厚待。
段寞然正走神,竹筏卡在流水下的石缝里。她倾身踉跄,筏子瞬间失了平衡。段寞然抓紧竹竿,竿头直抵潜石,她纵身跃起稳住筏身,竿面轻旋,她再次失衡,直直落入水中。
水面“噗通”一声,荡起水花。
段寞然潜入水底,前世动不动被沈寂云丢进水里,因此格外惧水。
段寞然竭力浮出水面,她伸手即将够到筏子,却突然身下一沉,水底产生异常的推力。段寞然力不从心,直穿矮峰的水流力道却不减,她猛地挣扎,呛了一大口水,湍急的水流裹着无助的人儿,沉入越来越深的河底。
段寞然眼睁睁看着水面的波光逐渐遥不可及,心生绝望……救命呐,连仇人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她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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