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华宗依水而筑,寂华峰更是如此。山下河网密布,四面环水而成镇,水上船运四通八达。
岸上的船家载着客,河岸的姑娘卖叫,混杂着时有时无的歌声和当地的吴侬软语,听着沁人心脾。四处弥漫的酒香,覆盖在微波教粼得江面,无端引人垂诞。
七月涨了水,便是潮乎两岸阔的景象。顺江南下有条分流,因着水面狭窄鲜少有人愿意从这条水路走,不过此刻却是一叶孤舟飘荡:没有船夫,木舟只能借着风势和水流缓缓南下。若非木舟边上搭着一块绩罗绸缎,只见得衣角处稍长,轻触于水面,划破紧致的水体,留下亦轻亦浅的痕迹,寻常人见了,只会是误以为木舟脱缰。
赤日之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又荡去远处。
木舟上的人着绸缎衣,宽长的衣袖搭
在船身上,微微动下身子衣袖便落在水面上划过请浅的水纹,面容·……应当是姣好的。黑色丝绸覆在她的眼上,可惜好好的皮相生生少了双眼睛,任谁都觉得可惜。
一叶扁舟在这偌大的湖面飘荡,静谧的一时是剩下风吹动湖面的声音,偶有船奖拍打着水面发出的水声。水珠泛起,在日光的映射下格外明丽。
沈寂云翻身侧身躺在船身上,修长的手搭在船身,手指微微凉,只有稍长的中指落在水下,划着水痕。体着她的动作,湖面的风与发丝更猖獗的纠缠,乱成一团。只是她无暇顾及也不愿意动。
沈寂云潜意识的以为舟前上站着个人,她会无意低头看了这一幕,便不再移开眼。她也会忍不位弯腰俯身去抚开沈寂云鬓角的发丝,手指触碰的瞬间都落了空,她便悄无声息作无数星点漾进水波中。
若从岸边看去,舟上一人静谧无穷。可仅有沈寂云心知自己有多心神不宁。
沈寂云困顿至极,勉强合眼。耳边荡起不温不热的空灵声音:“仙尊睡什么?不睁眼看看我么?你不睁眼奶何看我?仙尊当真不睁眼……”
那声音不依不饶的纠缠她耳畔,沈寂云如何也挥之不去,她蜗身舟肚间,发出声音的人便缠着她占据舟肚一侧,逼得她节节败退。
沈寂云仍旧不睁眼,就连她的名字到了嘴边也被咽回去。沈寂云猛地翻身,木舟彻底失衡翻过去,她也一并落入水间。
但沈寂云并没落水,落水瞬间剑光一闪,将她送至岸上。
落地一瞬,囹圄剑顷刻落入她后背的剑鞘里,随后一只秀手顺她腰身将她揽住,脑袋软趴趴塌在她肩膀上,娇嗔道:“仙尊何不回头看看我?”
沈寂云凝视湖中孤影良久,道:“她从不如此说话,你学得分毫不像。”
她的衣角拖在地上,摩擦出细碎的声音。
日头正紧,沈寂云更加烦闷,下意识的拨开发丝抚摸上耳垂,舒了口气才觉得好了不少,伴着这个拨发的动作,她嘴角微扬:她的的左下方脖颈后有一个小小的黑痣,很特别。大拇指的指腹轻轻的揉搓着,似要深深的嵌进这痣里。
直待手指挪开后,黑痣颜色变浅,出现浅淡划痕,方才知道这颗痣是画上去的。
沙石路上,沈寂云踩着日光投下的斑驳碎影,偶尔吹来的风扬起她的发丝,带了青松木的香味,凡沈寂云走过的地方有枯木逢春,吐露芬芳。
沈寂云停住了脚步,微微侧头看向身后没入松林的石径,她表情微微一怔不知是何反应:却依稀见少女步履仓促的走过石径,尾随她身后跟了上来。
她步伐跨过石子,面目瞬间成熟,从只有沈寂云膝盖高点的位置到几乎与她同样的身高,扎起高高的马尾,毕恭毕敬的唤她:“仙尊。”
微风轻掠她衣袍,那女子转瞬化在风生里,只剩下那个娇嗔的声音叫唤着沈寂云:“仙尊,不再看看我么?”
“本座不杀你,你可知道要安分守己些。”沈寂云背后囹圄剑身震颤不止,仿佛下刻便要破鞘而出,杀向那声音的来处。
影魅不再出声,安分回归到沈寂云脚下,变做她的影子。
沈寂云上到含月潭,冷泉荡雾,遮她视线。她净手褪衣,浴坐水中,泉水冷的她牙关发颤,唇色渐白。
沈寂云强睁眼眸,泉水忽成殷红似血色,她寻水望去,泉中锁链扣押的女子垂首不动,却是鲜血直流,染尽池中水。
她恍惚挣扎,整个人候地理进水里。
水体叫她淹入她的七窍,沈寂云方才惊醒回神。
那一切只是梦而已,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寂云喘息未定,泉中影子悄然挪动,没入泥地深处不见踪影。
*
段寞然踏足向冰面,脚下方寸之地的倒影异常清晰,她伸手向上倒影才会伸手向她。
段寞然咕咚吞咽口水:她不是插倒雪堆,而是掉进倒影界。此刻她乎悬于真实的雪地世界,成为倒影,那么舒易水他们看见的“自己”又会是个什么东西?
“轰隆”之声骤临她身后,段寞然循声望去,深棕色的瞳孔里映出雪地牵连天空的地平线上,掀起阵阵风暴,崩塌之势铺天盖地,扬起的碎雪遮天蔽日,让她视线暗淡,段寞然见风暴远在天边,眨眼间已冲在她跟前。
暴风雪裹挟凌厉强风,几乎割裂她的皮囊,段寞然抬手相抗,金色法阵在她手心层层浮现,重叠幽闪。
暴雪层叠相冲,段寞然力不从心,脚下打滑直直推出几丈远,眼下碎雪将她包裹当中,十二道法阵为她重重加固,仍不见得占上风。
“啊——”
雪间候忽爆发尖锐声,似是悲痛到极致的哀鸣;声响几乎刺穿天地,未几,又是“轰隆”巨响,段寞然本就力敌不胜,瞬间风暴再度接踵堆来。
暴雪风卷残云,大有天凝地闭之势,风刀霜剑地击碎段寞然的法阵,风雪强横将她送出数米远的冰面。段寞然重重凿地,致使湖面裂开无数纹路。
段寞然伏地跪起,倒不是很痛,只是她没有趁手的武器傍身,眼下只能被折腾的狼狈至极。
碎雪张扬的深处,浮出雪白碎发,纷纷碎雪向同样的方向打着旋,碎发凭空生出数米,在一声声的悲鸣中一张面孔拨雪而出,雪眉猩目,女相男声。他裏挟无数雪花直冲云霄,霎时碎雪遮天蔽日,将段寞然理个彻底。可在咚咚巨响后,他落回地面。
段寞然从雪堆里冒头,费尽力气将自已拔出来,此刻她已经湿了彻底,发丝间结着冰碴子。
不曾想她还没站稳,雪魅嗔怒冲向她,段寞然掐诀拟阵,法阵方现形,雪魅却撞过她的身体。
刹那间,段寞然神魂互离,呆滞的瞬息雪堆将她推出去,神魂复又归位。便是此刻,段寞然眼前忽明,凛洌剑气寒光照眼,血滴顺剑身答答淌下。
图图剑她再熟悉不过,段寞然循剑望去,果然是黑绸蒙眼的沈寂云:她立于三千台阶前,面无表情的仗创置身血滩。血从台阶上淌下,一浪一浪的流经段寞然而分毫不沾她身。
四根祭天柱顶拉扯巨大的炉鼎,燃起无穷业火。段寞然骇然:这是江南叶家,沈寂云怎么会在这儿大开杀戒?
祭祀台上众口铄金:“她傀偶尸身,罪该万死!”“枉顾人伦,人人得而诛之!”“她心术不正,修邪门歪道早已走火入魔!”
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皆在指责“他”——他是谁?竟引得仙门百家除之而后快,却竟有沈寂云以命相护?
段寞然的前世记忆里并没有这一幕,更无此一战。她的视线从仙门百家落到沈寂云脸上,她依旧面目表情,囹圄剑在她手中划出弧度,金光圆弧刹那间放大,破风之势的撞翻众人,四根擎天大拉震撼不已,牵扯的炉鼎晃出琅当声响,转眼间玄铁链当的裂开一根,炉鼎倾下坠,业火坠入人群中,燃烧的更加旺盛。
“欲杀她,先杀本座。”沈寂云的话语叫情绪难辨,但气势排山倒海般压向众人。
沈寂云衣摆染血,却只顾步履从容踏上台阶。段寞然追寻不及,却见她身形挺拔没入无边雪暴里。呆滞的瞳孔里,沈寂云的背影消失在远方轰然爆发的雪暴里。
雪魅将段寞然打出数丈远,稳稳撞穿古树滚落冰面。段寞然仍旧没有痛感,古树也并未折损,连冰碴子都不曾碎落。
冰面清晰倒映出她狼狈面目,段寞然抬臂擦开冰面的雪花,更加清晰。雪魅再度迁怒于她,挥出数尺高的雪暴淹向段寞然。
段寞然丝毫不犹豫,撒腿跑出去,步伐踏在冰面震起无数碎雪轻颤,顷刻间数丈金芒覆盖整个冰面,无数锁天铁链拔地互贯,筑成层层链墙阻拦风暴。
链墙所起之处冰面轰然碎裂,刹那间荡开起伏水浪,泛起腾腾雾气,逐渐融化千尺雪暴。链墙消失在水面,周遭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缝合,段寞然纵身跃下链墙消失之处。
段寞然迟迟不见踪影,舒易水三人默不作声,暗自自责。
地面轰然震颤,前方湖水冰面瞬间蒸腾融化,溟濛雾气间冒出人头。
段寞然从湖面爬出来喊得第一句便是:“跑,快跑!往低处跑!”
邝诩率先反应过来:“你疯啦,往低处跑我们不得淹死!”
“我来助你!”邝诩活落,舒易水提剑便要冲向段寞然,好在邝诩拦得快,呵斥他上赶着添乱。这边叶经年不由分说冲在段寞然跟前。
“往低处跑啊!”段寞然恨铁不成钢,邝诩倒是听劝拽着舒易水掉头就跑,叶经年却伸手欲拽段寞然。她脱水而起,低头的瞬间手掌与他错开。
不好,湖面来不及冰封,雪魅已然冒头。
叶经年错开她,好在段寞然跳出湖面,打转回身,抡起他的手臂,一个过肩摔奋力将人扔出去,精准命中正在往下跑的邝诩二人身上,三人顺势滚下去。
段寞然火速助力,结法阵封住湖面,丝毫不敢逗留冲向雪坡,奈何人还没跑出去两步,便被雪魅送出老远,悬空划出狭长的痕迹,稳稳栽下雪坡山脚。
段寞然轰隆撞开被雪堆深藏的屋顶,躺在废墟深处。无数碎雪顺顶之下,将她埋个结实。雪坡山腰间,邝诩三人因堆起的雪太厚,卡在原地。
好死不死,彻底脱困的雪魅追了上来,割肤寒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段寞然从废墟间坐起,身子骨摔得七零八落,她吐出一口血,大半雪已经染红,咸腥味在她嘴里久散不尽。
段寞然倚着废墟,哈出层层障眼白雾。临到这里,她还不忘抱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风雪从她头顶的窟窿里涌进来,虚虚实实化作一道残影,悬于空中露出人形,仍是雪眉猩目,女相男身。
雪魅绕她打转,时近时远,他的雪发几乎与不见下身的雪雾化在一起,“他们不要你!她不要你!”
“谁不要我?”只言片语间,段寞然怔怔回话,顷刻沦陷入雪魅的幻境里。
无边的沟壑燃烧重重业火,咸腥的风吹奏在业火上空,火浪一潮赛过一潮。无数人皮荡在火海,数不清的鬼魂争抢冒出头,发出骇人的尖叫。
脚下的寸土之地轰然塌陷,段寞然坠在火海表面,她不得挣脱,脚下厉鬼拼命拉扯她的身躯,欲将她拉入火海深处,它们发出“哈哈”笑声,周遭不断涌现“你罪该万死”的声音。
血海鬼魂蜂拥瓜分着段寞然的神智,他们不依不饶的趴在她的头上、肩上、腰上、腿上,她的眼睛也被啃食得猩红。
段寞然倒在血海,蜷缩身体,捂住眼睛,血水顺着她的指缝溢出手心。不论她妙何反抗驱散不开身上的无穷鬼魂,他们贪得无厌的吮食段寞然。
猩红的血海业火里,无数人与她背道而驰,段寞然欲追回去,拼命叫唤,邝诩、舒易水、叶经年无一人回头看她。
雪魅的声音虚空而至,眨眼间他飘在段寞然身边,面目时远时近,说着一句:“它都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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