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跪坐在桃林废墟间，腕间黑莲纹渗出金露，一滴一滴渗入小满额间的月牙胎记。孩子蜷在她怀里沉睡，手中还攥着半颗未化的饴糖。
"装什么圣人。"白砚秋的残魂在翡翠烟枪里忽明忽暗，"你救下的这些人——"烟枪指向正在掩埋尸骨的阿树，"今夜就会因悔恨自尽。"
沧溟的龙尾扫过焦土，金炎在灰烬中犁出深沟："聒噪。"他逆鳞新生的部位还渗着血珠，却将最柔软的腹鳞覆在青璃膝头，"小尼姑，你的手在抖。"
青璃的指尖正抚过一具幼童骸骨。腐肉褪尽的指骨间，缠着第三章时她赠的平安结："我教过这孩子编穗子..."琉璃眸中映出记忆残片——女童将第一个歪扭的结系在她剑柄上，说"仙子姐姐的剑也要平安"。
东方忽然传来铃音。青璃抬眸望去，残垣断壁间浮现出蹒跚人影——七十三位幸存者互相搀扶着踏过灰烬，为首少年背负的残匾在晨光中泛着暗红，那是干涸的血渍浸透了"悬壶济世"的刻痕。
"咳咳..."阿树将残匾重重插入焦土，缺了食指的右手还在渗血。少年脊背比三日前佝偻许多，脖颈处新添的灼伤翻卷着焦皮："我们商量过了，要立往生碑。"他扯下束发的布条，露出被火燎去半边的眉毛，"请仙子赐名。"
青璃的莲台泛起涟漪，昨夜为净化红莲阵裂开的缝隙渗出金露。她咬破指尖正要书写，沧溟的龙爪骤然扣住她手腕："逞什么能？"逆鳞擦过她苍白的唇，"你的血快流干了。"
白砚秋的残魂在翡翠烟枪里发出嗤笑："凶兽倒是会疼人。"烟枪忽然刺入阿树掌心，毒雾裹着血珠凝成墨汁，"这小子每日寅时放血浇灌桃核，说是要种出阵亡者的眼睛——不差这一回。"
少年闷哼着蜷缩在地，掌心伤口钻出红莲根须。老妇人颤巍巍捧来陶罐，罐身裂纹里渗出黑血："这是...咳咳...大伙从火场刨出来的..."浑浊的眼底映出青璃身影，"仙子那日给的莲子...都在里头..."
沧溟的龙尾扫飞陶罐，腐臭的脓血溅在残匾上。数十颗干瘪莲子滚落焦土，竟在血污中抽出新芽："恶心！"他鎏金竖瞳扫过人群，"你们所谓的报恩，就是拿这些脏东西..."
"沧溟。"青璃的绡纱缠住龙角，琉璃眸中映出莲子内里——每颗都封存着亡者生前的记忆片段：妇人临终前将莲子塞进婴孩襁褓，少年把最后的口粮埋在桃树下，老翁用指甲在莲子刻下孙女生辰...
白砚秋的烟枪突然挑起一颗莲子："哟，这颗刻着'赠仙子'。"毒雾腐蚀表皮，露出内里歪扭的字迹，"看来有人想拿你当往生引路的..."
"闭嘴！"沧溟的龙炎焚毁莲子，却见灰烬中升起半缕生魂。那是个总角女童的虚影，蹦跳着将编坏的平安结系在青璃剑柄："仙子姐姐要长命百岁呀！"
人群突然呜咽。阿树用残破的衣袖捂住脸，指缝渗出混着血丝的泪："小铃铛她...那日把分到的炊饼全塞给我..."少年猛地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北斗状灼痕，"紫微宫种追魂印时，是她扑上来替我挡了第一刀..."
青璃的指尖抚过残匾。血珠悬在"往生"二字上凝而不落，倒映出三百亡魂跪拜的身影。沧溟逆鳞突然刺痛，龙尾扫起罡风："要写便写！磨蹭什么？"
"此碑当名'念安'。"青璃话音未落，悬空的血珠突然分裂。七十三滴血化作金线，在残匾上蜿蜒出古老经文——正是药师冢青铜鼎的渡魂咒。
白砚秋的残魂突然暴涨："你竟敢用姜衍老贼的..."
"闭嘴。"沧溟的金炎凝成刻刀，顺着血线加深字痕。龙爪划过"安"字最后一笔时，焦土突然震颤，三百棵桃树虚影拔地而起。
老妇人突然跪地痛哭。她颤抖着捧起陶罐碎片，每片都粘着颗金莲子："这是...这是小铃铛她们..."浑浊的泪滴在碎片上，竟开出并蒂红莲，"仙子您看！孩子们回来了！"
阿树突然夺过白砚秋的烟枪，狠狠刺入自己心口。北斗烙印在毒雾中扭曲，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红莲根须："用我的魂魄...浇灌往生碑..."少年咧开淌血的嘴，"求仙子...让小铃铛看看春天的桃花..."
沧溟的龙爪捏碎根须："蠢货！你的魂早被..."
"我知道！"阿树嘶吼着扯断心口根茎，"那日红莲阵启动时我就死了！现在撑着这副皮囊的..."他忽然转头看向青璃，眼底泛起青光，"是仙子您种在我灵台的半瓣莲魄！"
焦土突然寂静。
青璃腕间黑莲纹渗出金露，滴在少年天灵。溃烂的皮肉层层剥落，露出内里琉璃般的魂魄——心口嵌着半朵青莲，莲蕊上坐着小铃铛的虚影。
"原来你早知..."白砚秋的烟枪发出裂响，"不愧是佛前青莲，对自己也这般狠。"
沧溟的逆鳞突然覆住青璃渗血的手腕，龙炎温暖得反常："小尼姑，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晨光刺破云层时，往生碑已成。三百亡魂从桃树虚影走出，逐一抚过碑身刻下姓名。小铃铛的虚影趴在阿树肩头，用魂火捏了朵桃花别在他耳后："笨蛋阿树，说好一起看桃花的..."
青璃的莲台终于崩散，化作金粉融入碑体。她踉跄跌入沧溟怀中，墨发尽成雪白。
血珠坠在"往生"二字上，竟开出并蒂红莲。小满的胎记突然发烫，青光裹着所有亡者名讳浮空，化作三百只青鸟没入云层。
"倒是风雅。"沧溟的龙尾卷来半截桃木，"刻刀？"
青璃摇头，将桃木插入莲台裂缝。枯萎的莲瓣瞬间重生，绽出七十三朵金蕊白莲，每朵花心都坐着个模糊人影——正是亡者生魂。
白砚秋的残魂突然暴涨："你疯了！用本命莲台养魂..."
"闭嘴。"沧溟的金炎凝成刻刀，在桃木上歪歪扭扭刻下"念安村"三字，"比量天尺顺眼。"
暮色降临时，第一盏往生灯飘向星河。阿树用绷带缠手的模样，像极了当年试药的倔强少年。老妇人将陶罐碎片埋入莲台根部，哼起那首走调的安魂曲。
"仙子..."小满在梦中呓语，胎记青光凝成钥匙虚影，"桃林下面...有哭声..."
沧溟的逆鳞突然刺痛。他拽起青璃跃向废墟中央，龙爪轰开焦土三丈——
三百具水晶棺椁排列成莲，每具棺中都躺着个婴孩。他们的心口绽放红莲，根系纠缠着半截佛骨，正是沧溟在药师冢丢失的那部分。
"姜衍老贼！"龙炎焚毁十余具棺椁，却见红莲在火中更艳。青璃的绡纱缠住沧溟利爪："这是你的佛骨孕化的灵胎..."
白砚秋的毒雾渗入水晶棺："难怪要选疫村布阵。"烟枪敲击棺盖，映出紫微宫密纹，"这些孩子都是历代药王谷弃婴，以佛骨为种，红莲为皿..."
小满突然惊醒，胎记钥匙插入虚空。所有棺椁应声开启，婴孩们爬向青璃的莲台，红莲根系自动缠绕成桥。沧溟的逆鳞金炎不受控地包裹灵胎，竟将他们炼成七十三颗金莲子。
"沧溟！"青璃的佛珠勒进他鳞片缝隙，"停下！"
"我在超度！"龙瞳赤红如血，"这些孽种本就不该..."
耳光声响彻废墟。
青璃染血的手掌贴在他逆鳞新生的嫩肉上："你看看他们的眼睛！"
金炎中的灵胎们忽然齐声哭泣，三百双眸子澄澈如镜，映出沧溟逐渐褪去血色的竖瞳——那里面蜷缩着幼龙形态的自己，正被佛陀恶尸刺入镇魂钉。
白砚秋的烟枪突然爆裂。残魂裹住一颗金莲子："小尼姑，这笔买卖我接了。"毒雾卷着莲子没入地脉，"三月后药师冢，我要姜衍的魂灯！"
沧溟的龙尾扫平所有棺椁，却将金莲子小心拢到青璃裙边："...怎么处理？"
"种在碑下。"她割下一缕白发缠成绳结，"待春来..."
"没有春天了。"阿树忽然跪地咳嗽，掌心躺着朵凋谢的金莲，"紫微宫的星纹..."他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北斗烙印，"我们早被种了追魂印。"
沧溟的利爪刺入少年心口，挖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株血色嫩芽："红莲根须？"
"是共生咒。"青璃的莲纹爬上阿树脖颈，"紫微宫用活人养阵，人死阵消..."
小满忽然将饴糖塞进阿树口中。青光从胎记蔓延至星纹，竟将红莲根须逼出体外："哥哥，苦吗？"
少年嚼着带血的糖块摇头，将残匾狠狠插入心口："仙子，给我刻把刀吧。"
往生碑在月光下颤动。青璃以莲露为刃，佛血为淬，将残匾炼成七尺青锋。剑成那刻，三百亡魂从碑中走出，逐一抚过剑身刻下姓名。
"此剑名'渡厄'。"她将剑穗系上阿树手腕，正是女童当年编的平安结，"斩业非斩人..."
沧溟的龙尾突然卷走青锋："啰嗦。"他逆鳞金炎在剑身烙下龙纹，"要斩就斩个痛快！"
启明星亮起时，念安村升起炊烟。青璃坐在新栽的桃树下，看着沧溟用龙尾替小满编辫子。白砚秋的传讯毒蝶落在她肩头，翅翼磷粉拼出八个字：
"三十三重天，红莲开宴"
莲台裂缝中的魂火突然摇曳。青璃抚过腕间渐黑的莲纹，将最后半枚莲子埋入沧溟的逆鳞："该走了。"
龙吟声响彻云霄。阿树站在往生碑顶挥剑斩断追魂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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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灰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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