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朝颜来到屋顶，见墨尘依然在打坐，他的眉头紧皱，双唇紧抿，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朝颜担心地坐在旁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而自己无能为力。
墨尘睁开双眼，见朝颜忙行礼“主人”
朝颜扶他坐好，拿出纸巾边为他擦掉脸上的汗珠边问：“怎么了？”
“多谢主人关心，属下无事”墨尘虚弱道。朝颜一听，绷着脸，这叫没事吗，都这么虚弱了。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松了口气，是常温。
墨尘低下头，已经站不起来了，看来虚弱极了。
“属下吸纳的内力，对身体有反噬作用，今日调整了一天，体内仅剩三分之一的内力。”
“你是说你的内力在流逝？”
“是”他眸光暗淡，有些担心，如果他没了内力，就不能再保护她了。一个没用的影卫，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朝颜去楼下取了毯子给他盖上，又匆匆下楼。墨尘虚弱地睁开眼，洒在身上的月光，冰冷。
不久，朝颜再次上了楼。“你太虚弱了，不宜吃饭，喝点糖水稍微补充点体力，好好休息一下”朝颜将他枕在自己腿上，温柔地喂他。
“多谢主人”
“闭嘴”都那么虚弱了，还说什么话。
“墨尘，你睡吧，我陪着你”朝颜在他旁边躺下，望着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分外明亮，舒适地伴着银辉渐渐睡着了。
第二日，朝颜醒来时天还未亮，轻轻给墨盖好毯子，溜回了屋里补觉。
核桃树满身伤痕，树下站着一名白衣女子，纤葱般的玉指轻轻抚摸着它的伤痕，女子的眼神深邃，暗不见底。
呆滞的重复动作，随着女子抱住树干而停止。
女子轻叹：“核桃树，你又怎知我的痛”奈何却叹不尽这一身的凄凉。
“咚...咚...咚”皇宫的钟声想起，整个皇宫瞬间笼罩着恐惧的氛围。月黑风高，乌云密布，死一般的静谧。整个皇宫忽地灯火通明，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作呕。
凤栖宫内，一宫女不卑不吭地跪在地上，神色中透着一丝复杂。
主位上坐着一名白衣女子，轻轻地擦拭手中镶着五颗宝石，在烛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匕首。
看着匕首上自己白皙消瘦的脸，女子忽地冷冷道：“墨尘，死”
宫女将女子眼中的暗淡尽收眼底，叹息一声 ：“主子，人死不能复生。死亡是永久的失去”
“嘭”女子忽地将匕首收入剑鞘，向着大门走去，徒留凄凉的一声在大殿回响“死亡，也是解脱”
女子不急不慢地走向最繁华的宫殿，就好像时间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一般悠闲。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红色的宫墙之上，染上了红褐色的斑斑点点，将往日的新鲜气息吞噬入腹。
金銮殿，白日里金闪闪的三个大字，在夜色里，没有了往日的恢弘大气。白衣女子站定在门前，定定地望着这三个字，紧握着匕首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不多时，附近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刚刚还死一般寂静的宫殿，忽然如活了过来一般。“捉拿刺客，快！”声音越来越近，近到恍若就在身旁。
女子叹息，拔出匕首，向着大殿一步步走去，每走一步就像顶着千斤大石一样沉重。走到大殿门前，推门，忽地“嘭”，匕首被暗器打落在地。一道寒芒自身后逼来，快得让人来不及思考。女子忙一侧身，“哐”剑深深插入门中。
女子见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扣男子手臂，一脚踢在其膝盖处，将其制服。
“影卫十三，好大的胆子”薄唇轻启，冰冷地声音响起。
“公主殿下，属下欠公主的，来生必报”十三闭上眼，了无遗憾。
话音刚落，指甲划破了他的喉咙，足见其内功之深厚。“皇兄的死，你必须付出代价”尸体重重倒地，女子无视地跨过去，推开大殿的门。这时，大殿内传来一声惨叫。女子忙跑进去，前面站着一个墨衣男子，正背对着自己，男子前面是倒在血泊中的驸马。女子眼神微眯，出招极快，“噗”簪子插入了男子脖颈之中。
看着他逐渐暗淡的眼神，女子黯然失色，鲜血自指尖滴落，浑身的力气似被抽空了一般，无力的跪坐在地上。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缓缓靠近。入眼一双粉色的绣花布鞋。
“殿下，后悔了吗”侍女在公主身边蹲下，替她擦拭手上的鲜血，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侍女擦拭完鲜血，又气定神闲地给女子整理了仪容，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这影卫，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罪不至死。”公主抬头，凝视着她，眼中是深深的不可置信。跟了她十年的人，怎么会背叛自己。
“主子，属下从来没有和你作对的心思，可，灭门之仇，实在放不下”侍女停下动作，眼中是深深的仇怨。
“灭门之仇？”她究竟是何身份。
“十年前，太宗皇帝为了收服楚国，那时候的楚国摇摇欲坠，一旦谢家、周家、公孙家三家势力失衡，则楚国可破矣。”女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公主。
公主似是明白了，想起当年皇兄确实有派不少的人混进楚国，连皇家御用死士都用上了，当时便已经大致料到了皇兄的意图，却不想，竟有漏网之鱼。能在皇兄手里逃脱，可不是吃白菜那么简单。
“你是哪家后裔？”公主也站起了身。
“公孙璃”
公孙璃……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公孙家的少族长。十岁已有“西楚第一才女”之称的公孙离出席了秦国邦交，在琴棋书的比试中皆胜过素有“七窍玲珑”美称的秦夫人，此时便已在西楚和秦国有了不小的名气。十二岁向楚帝提供治疫良策。十五岁，西楚爆发水灾，西水南引，解了永州淹没之险。后得圣上赐“圣女”之称，被西楚帝亲自培养。
圣女仅此一位，也是西楚第一位，连宰相也要敬重三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或许是公孙璃太过优秀，连老天都看不顺眼，在及笄礼上当众猝死，楚国帝甚是痛惜，举国哀悼，此乃皇室才有的殊荣却给了一个臣子，还是女子。之后以“定国公主”的名分葬于皇陵附近。
可是，如今公孙璃却活着，一个人诈死有可能，但是在皇帝面前诈死，那几率几乎没有。除非，是西楚帝安排她诈死。
难道楚国早已知晓国之将亡，故留着公孙璃复国？可是一国之君为何要保非皇室子弟，而且还是个女人。公主疑惑地沉思，公孙璃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不错，楚帝可不像太宗皇帝那般迂腐，万事唯亲是首。楚国血脉单薄，皇子资质平庸，而我曾两次帮楚君献策，彼时朝中之策都不万全。楚君自此想将我培养为辅国之臣，西楚虽是男尊女卑，但是楚君并不排斥女人参政，只要能为楚国解忧。不过...”公孙离顿了一下，还是打算告诉面前的女人，道：“楚君亲选继位者并不是昔日死于大殿的太子。他已经被早早藏于宫外，得以避免灭门之灾。但是，楚君格局终究有限，楚国王孙并无帝气，我虽为臣子，只要能让西楚恢复往日的辉煌，又为何要屈居一人之下。”
公主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跟了自己十年的奴婢，竟是西楚圣女，唐朝的死敌，野心也如此之大，而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她公孙璃。
“外面的御林军，都是你的人吧”公主看着她，想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是对的，心里却十分希望她说不是。她们那般亲厚，如何受得了立场不同而倒戈相向。
“不是”公孙璃答，正待公主松了口气，心中似有安慰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公主的心底防线，“那是楚国精锐，擒贼先擒王。拿下王宫，夺得兵符，是复国的最快途径”
“哦？”公主冷冷地看着她，接着道“以什么名义复国？唐国皇帝残暴不仁、疾苦民生吗？”公主想起过往种种事情，似是明白了。现在她不得不接受公孙璃是敌人的事实，两国主力，谁主沉浮？
这淡漠的语气，冰冷地眼神，不禁刺痛了公孙璃的心，十年生死相依的情分，她公孙璃的心也是人肉做的，怎会不痛。
“公主聪明，江南瘟疫，偌大唐朝无人可解，为了阻止疫情散播更快，皇帝无奈之下只得烧死病人，那阵阵谩骂和痛苦地哀嚎，真真伤了千万百姓的心，然而此事不过三月，呵呵，仅仅三月，解药便突然被研制出来了，你说，那被人抛弃的滋味，多么令百姓心寒。纵使唐朝皇威浩荡，也压制不了这令人发指的事实！”公孙璃绘声绘色地说着，眼中却没有半分痛惜。复仇的快感，已经让她分不清东西南北，吞噬了她那残留的一丝怜悯。对，是怜悯。两国之争，受伤的，还是百姓和士兵。如今的皇宫已经是血雨腥风，而这一切都是在公孙璃的计策下，借公主的手造就的。
公主自嘲，苦笑道：“好一个圣女公孙璃。边境屡次受大秦侵犯，而唐朝刚刚经历一场新政内乱，兵力匮乏，不得不迫使壮丁从军，而如今镜水湖洪水，淹没了统共十万治水将士和工匠，使得朝廷不得不再次强制征兵、征税、征粮，令百姓怨声载道。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公孙璃！你可知你的民心后面是数十万将士与工匠的性命！你知道他们家中父母得知儿子身亡，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痛苦！”新政内乱、镜水湖修堤坝一事，她公孙璃脱不了干系。
“公主，但凡战争，怎能没有伤亡与悲伤。况且西楚陷落，就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本公主若记得不错，公孙家一族，比起这数十万将士与工匠的性命，孰轻孰重。复仇之路，何必殃及无辜”
公孙璃一甩袖，十分愤怒“殃及无辜？公孙家的人组人就不是无辜？踏着尸体得来的国家，有什么资格说孰轻孰重！不过是你死我忘罢了”
公主愣住，她说得不错，就算唐朝不灭楚国，楚国也会和秦朝一起吞并唐朝。一个世界，可以三国鼎立，却不容二虎，谁对谁错，又怎能分辨得清。这就是君王，也是国家。
看着公主焉气了，公孙璃心里有了一丝不忍，毕竟十年的情分。“公主，只要你安分守己，清闲度过余生，念及这十年情分，我不会杀你。这是我最大的让步。还忘公主……体谅。”
体谅？哈哈…….公主仰头大笑，苦涩。
救我的墨尘死了，疼我皇兄死了，当初我一直以为的敌人原来只是立场不同，可如今，是我养虎为患。一心护着、视如姐妹、生死相依的人，居然借着自己的手，杀了我至亲之人。这是何其可笑。有眼无珠，这也算应得的报应吧。
如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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