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前,凤栖山。
天空打起朦胧的云彩,春风微微吹皱了水面,轻轻掀起岸边小狐狸尾巴上的毛发,同时,一股诱人的饭香袭来,喷鼻醒脑。
按照人类年龄来算,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男孩,身上还挂着围裙,笑意盈盈地朝舒雅走来,杏仁眼又圆又有神。
他年纪虽小,但已经同面前这个成年女性一般高。
直到不再需要刻意低头看他,舒雅才意识到,当年那个倒在雪地里骨瘦嶙峋的小狼妖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
还出落得如此俊俏。
“姐姐,该回家吃饭了。”处在变声期的男孩,声音低沉沙哑,之前用小奶音说话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如今配上这幅嗓子却变得无比别扭,听得她心直痒痒,“……知道了,走吧。”
这么多年,只要两人在一张桌上吃饭,盛饭也好端菜也罢,通通都不用舒雅去干,比起她,男孩更像是那个大家长。
舒雅看着眼前热腾腾的汤,里面浮现出了自己的面孔,雾气飘出来,她犹豫了一会儿,猝然叫住忙前忙后的那人,开口道,“问星,你们狼族,该到结队出门历练的时候了吧。”
“当年你还是个小豆丁呢,就躺在雪地里呜呜叫着,身上都是伤。
我陪姐姐出门采药,这才遇见了你,把你带回来这里。三百年过去了,你也不再是那头怯懦的小狼了,我想,是时候该出去了。”
“咔嚓—”
瓷碗碎裂了一地。
浅黄的汤汁紧贴着皮肤淌下,小狼慢吞吞的蹲下,背影孤独落寞又迟钝。舒雅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她不由分说跑上前去,一把握住男孩正在拾取玻璃碎片的胳膊。
“你别动,我来收……”
问星的右手死死咬住指节,泪水悬在眼睑边缘,通红的眼眶中尽是委屈。
舒雅从没见过这样的小狼。
他坚韧、勇敢,积极阳光,从不展示自己的脆弱。
在今天之前,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怎么哭了。”
她正要仔细检查男孩是否受伤,却被他一把抽出,将手背在身后,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舒雅。
“姐姐。”
“你不能不要我。”
*
那天过后,她实在受不了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崽子在她面前哭,就暂时断了把他送出去的想法,之后的日子,她就当没这回事一样,同男孩过着跟之前相同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只用考虑柴米油盐倒也算清闲。
直到某天夜晚,她睡不着,在房子里到处找不到问星的身影,她出了门,这才看见一只站在远处山坡顶上望着圆月的小狼。
他学着成年的狼一般嚎叫着,仿佛这样就能召唤来群狼回应。
舒雅不知怎的,看见这一幕,她鼻尖一酸,心里很不舒服,狼群天生就该在野外奔跑的,或许几年前她不应该心软。
女人下定决心要将他送出去,她翻看日历,在其中一页画上了圈。
这是问星成年那天。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秋收季,即便再不舍,指针还是转到了零点。
“小星,生日快乐。”
“我……”
舒雅看着那亮晶晶的双眸,实在狠不下心对他说狠话,正犹疑不定时,对方抢先开口道,“姐姐,我有件事要说。”
……
孩子长大了,知道主动离开家了。
她很感动。
于是鼓励般地点点头,“你说。”
一想到以后看不见他,心底也难免不舍,舒雅闭上眼睛静静等待。
五感中的视觉缺失,听觉与触觉就分外敏感,过堂风吹的她有些凉,不禁双手折叠贴在胸前。
等了好半天,他还没开口。
舒雅正想催促。忽然,一阵温热的呼吸凑了过来。
温软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唇角,又缓慢上移到耳旁,停驻半秒后,她听到了他轻笑的声音,“你耳朵好红啊。”
“喂,你……”
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股细腻触碰到了舒雅的脸颊。
仿若烟花在脑中炸开,舒雅把一切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为什么明明是晴天,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劈下闪电。
一个吻不够。
他惩罚般地又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可惜她并未睁眼,看不见小狼眼底深深的欲/望。
问星缓慢吐出一口气,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或许从见到面前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沦陷。想占有她,想让她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什么狗屁历练。
她太天真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可怜小白花。问星没有告诉她,自己从出生以来就是被万狼拥护的那个,天生享受着万狼朝拜,一呼百应。
就连那天在山上嚎叫,也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只要能博得同情,只要能拥有她,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他感受着女人的颤抖,把那双遮住她双眼的手缓缓移开,“抖什么。”
“姐姐,我喜欢你,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好不好。”
这话并没用,舒雅抖得更甚。
倏地。
她像终于回魂一般,眼眶猩红,手臂扬起时带起屡屡风声,掌心眼看着就要撞上对方脸颊!
问星胳膊一横,轻松挡住这刚要打下来的一掌,他歪头笑得灿烂,“怎么,姐姐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
舒雅的指尖扣进他的皮肉,“你疯了……”
“你疯了!”
“我们是家人,你这是……你这是!”
那两个字始终没有说出口,她脖颈青筋微凸,下颚绷得死紧。
“不算,不算啊。”问星摇头,一手扳过女人的下巴,“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
可怜的叶片被抓住。
一波又一波的蜜蜂在此处停留,叶片被逗得震颤。
那流出的泪水与可怜的哭声并没有获得蜜蜂的同情,只是不停地被抓挠撕咬。
直到足够多的蜂蜜灌溉完毕,那蜜蜂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只留下叶片独自在风中飘摇破碎。
几夜春光,舒雅被关在房子里已经整三天,男人如她所愿出去历练,其余的时间都会陪着她,任她怎么作闹都行,就是不可以离开他的视线。
她麻木的望着被锁住的窗户,“问星,我爱你,你放过我吧。”
尽管知道这是她不得已说出的假话,问星还是露出了如孩童般的笑容,“真的吗。”
“宝宝,我也爱你。”
男人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一遍遍说着不重复的情话。
*
听到这里,安隐怎么都联想不到那时的舒雅会变成现在这般,完全一副对自己老公的不忠行为极其失望的样子。
弹幕一水的都是在为她鸣不平。
【心疼小姐姐,以为拿的是甜甜的剧本,谁能想到是强取豪夺啊】
【支持,小姐姐你不要心疼男人啊,心疼男人倒八辈子血霉】
【这么狗血的事我只在小说里看过】
【我也不信现实里真有,剧本吧】
【剧本加一】
看着屏幕上越来越多人质疑真实性,舒雅辩解道,“真是真的,我刚才讲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如果有一处是假话,我就,我就……”
安隐听不下去,站出来帮她解围,“没事,我们有控评人员帮你盯着,你接着讲下去,我比较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故事,你爱他爱的不可自拔。”
……
“后来,后来……”
后来舒雅忍受不住侮辱,在浴室割腕/自/杀,被看监控的问星及时捕捉到,赶到家把她抢救回来,埋在她的肩头痛哭了一场。
自那之后,男人慢慢的学着不再拘束她,会哄她化成狐狸的形态,而自己则变成小狼,把她驼在背上,带她去看世界万千。
他们走出草原,走过戈壁与沙漠,淌过或深或浅的江河,看过花开千万朵。
旅程中,她看到了问星的改变,曾经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如今被太阳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舒雅渐渐敞开心扉,接纳了他。
他们在澄澈的月光下接吻。
可人们总爱说永远,却忘了永远不过是多巴胺上头时随口说的助/兴/词。
问星回来的一天比一天晚,曾经热恋时,他像一张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黏在她身边。
现在这段时间不光双目无神,身体看上去一天比一天虚弱,而且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
有哪里变了,又好像没变,他的习惯依旧同以前一模一样—
三餐每天照样做,情话变着法说,早安晚安吻也从没少过,节日该有的礼物也都有。
只是不对,太不对劲了,这人像是被换了芯子一样,大不如从前。
舒雅不止一次怀疑过他变心,她每次都安慰自己没关系,直到有一天夜晚,他们明明睡在一起,枕边那人却像着了魔一样,忽的站起身来像梦游似的朝门外走去。
她一头雾水,但身体比脑子快,舒雅迅速换好衣服,悄摸摸地跟在后面。有种预感告诉她,这次不跟上他的话,一定会错过什么。
外面已然是黑夜,今晚又是阴天,唯一的光亮被云彩蒙住,她懵懵懂懂地走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堪堪意识到,这是去往坟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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