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妈妈住的房子就在奶奶家对面,隔着两个池塘,走路不到两分钟就到了。
好久没回来,她竟然感觉到陌生。
老屋是百凤朝阳样式的建筑,屏门打开是一个天井,左边有一个窄楼梯可以上二楼。楼梯下是厕所,而右手边则是两个连着的房间。靠近大门的那间是客厅,里面那间是睡觉的主卧。
她踏进房间,发现主卧靠门的墙边多了一张床垫,没有架子,直接放在地上。
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堆满了她认识但不熟悉的东西,显然不是买给她的。
她走过去衣柜旁边的箱子那,拿起一个小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套小婴儿的衣服。她正要上手摸,妈妈从门口喊住她,“妹儿,这是弟弟的东西,别乱玩。”
“哦”她把盒子合上,不理解为什么弟弟的东西他就不能碰,一定要分的这么清吗?如果弟弟要她的东西,她肯定不会不让弟弟碰。
心里有些委屈,爬到床上躺下。
今天哭了一顿,又摔了一跤,实在有些累了。
还没睡着,就听见妈妈喊她:“妹儿,帮妈妈看一下弟弟。”,然后就看见妈妈把弟弟抱了进来放在床上。
“妈妈就去洗个澡,你先帮妈妈看着弟弟好不好,妈妈洗完澡就来陪你们。”,没等她开口,妈妈就走到衣柜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出了房间。
她看着妈妈的背影,又把视线转移到弟弟脸上。
小家伙看不见妈妈瘪了瘪嘴,脸蛋涨得通红,哇一声,哭了出来。
自打她记事起,她就没和比她小这么多岁的小孩待在一起。堂弟虽说比她小,那也只不过几个月而已。而眼前这小家伙比她小了整整五岁,身体比她短了一半,手脚比她小了不止一个码。
她有点不知所措,想起电视里面大人带小孩的剧情,尝试着用手轻轻拍着弟弟的胸脯,小家伙居然慢慢止住哭声。顿时有一股成就感在她心里荡开来。
这一刻,她把刚刚妈妈不让她碰弟弟东西的不开心全都消化吸收掉了。
沈晓芹洗完澡回来就看到如此温馨的画面,轻手轻脚跑到客厅拿来了一台宾得相机,镜头对准姐弟俩,按下了快门。
她突然感觉被白光闪了一下,才发现妈妈在拍她和弟弟。
“妈妈,这是在干嘛?有光亮了一下。”
“妈妈在帮你和弟弟拍照”沈晓芹继续调试着镜头。
她还是不懂。
妈妈耐心和她解释:“你可以想象这个相机是画笔,它把你和弟弟画下来了。”
她一听,感觉到不可思议,嚷嚷着要看。
沈晓芹走过去,坐在床边,“这是胶片相机,没办法看,得等相片洗出来了才能看。”
沈晓芹看了一眼房间,“来,妹儿,到地上的床垫来。这儿光线好,拍出来肯定好看。”
她跳下床,跑到地上的床垫上,站在上面。
妈妈走过来,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单眼贴在取景器上,觉得她傻站着有些呆。
又把相机放下,“妹儿,摆个动作,试试用手提起裙角。”
她听妈妈的话照做,轻轻捏起蝴蝶图案的吊带裙。
妈妈按下快门,为她新添一张人生照片。
给她拍了几张后,又把弟弟抱了过来,让她坐在床垫上从后面抱着弟弟。于是又多了几张和弟弟的童年照。
拍完已经九点多,意汝婷已经困了。
她上了大床,弟弟在最里侧,她睡在中间,妈妈在外侧。床边用了两张靠背的椅子反过来并排挡着。
即使她很困,还是孜孜不倦的和妈妈说着今天发生的事。说乐砚怎么“践踏”她的好意,还说她摔了一跤好痛,最后她说,“妈妈我想听你唱歌”
妈妈喜欢唱歌,据说读书的时候还拿过市举办的歌唱比赛的二等奖,幼儿园课本的儿歌也是妈妈在教的。她觉得妈妈唱歌好听,以前也经常要妈妈唱给她听。
妈妈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轻声开口:“蓝蓝的天空银河里
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树
白兔在游玩
桨儿桨儿看不见
船上也没帆
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
她撑不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感觉妈妈松开了她,她强忍困意把眼睛撑起一条缝。看见妈妈起身往最里侧挪,把弟弟抱在了怀里,和刚刚哄她一样哄着弟弟。
她觉得从前只属于她的爱被弟弟分走了一半,但她并不生气,也不伤心,因为她也爱弟弟。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坐起身,发现地下床垫上躺了一个人。她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原来是爸爸。
她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怕吵到意晖睡觉。
出了房门就看见妈妈在厨房灶台做早餐,“妈妈。”
“妹儿起来啦?”沈晓芹看到她睡眼惺忪,看上去有点懵懵的,“来,先刷牙洗脸”
几个月没回来住,牙刷杯子都给她换了新的,一整套的猫和老鼠图案。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认认真真刷牙。
来到折叠桌前吃早餐,吃一口夸一句:“妈妈做的真好吃。”
沈晓芹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一顿早餐吃完已经到八点半,好在幼儿园上学时间没那么早,九点半之前到就行。
她跟着妈妈的摩托车一起去到幼儿园,由于时间尚早,只零零星星来了几个家长很早就要上工的小朋友。
她在滑滑梯滑道底端坐着,想起前两天还和乐砚一起在这里玩,她有点想乐砚了。
而乐砚因为老姨昨晚说的话,今天一大早就跑到老姨家。平时都是老伯带着他们三个人走到附近菜市场坐“鸡车”去上学,他以为今天也是这样,没想到来到老姨家,只看见任昕泠在等他。
他有点失落,也有点后悔,他不应该那样对待意汝婷的。
即使自家孙女不在,意瑞斌还是把邻居小孩送到幼儿园去。在这个严重排外的城市,意瑞斌一家真的是少有的对外来客不投以偏见和白眼,甚至在生活上给予帮助的家庭了。
乐砚和任昕泠在九点半卡点到幼儿园,起因是到半路的时候“鸡车”坏了。好在剩下距离不算太远,意瑞斌牵着他们走到了幼儿园。
乐砚进班里就看到意汝婷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头侧一边贴着桌面,一只手玩着橡皮擦。
看着她圆圆的后脑勺,乐砚竟有点不知道怎么上去跟她说出破冰的第一句话。
最终他还是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本来都忘得差不多了,结果意汝婷看到他还是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又把那圆溜溜的后脑勺对着他。
意汝婷这小孩没什么缺点,真要说的话那就是要么不记仇,一记起仇来你就别像她轻易原谅。
他小心翼翼的从书包里掏出昨天被他扔在地上的那束花,其实昨天意汝婷跑开之后他就把花捡起来了,还去菜市场铁钉头的蛋糕店和他讨要了一根绑蛋糕的丝带。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感觉到肩膀有点痒痒的,她把头转了过来,看到是他,又大大力用鼻子出气,“哼!”
乐砚把用丝带绑好的花递到她面前,“对不起妹儿,我昨天不应该扔掉你送我的花,这个给你。”
她看了一眼,没忍住“哇”了一声。
接过花,“谢谢乐砚哥哥。”
她就是这样,既记仇,又好哄。
这天放学,他们是一起回家的。乐砚和任昕泠都没回家,而是和她一起来奶奶家。只因为妈妈说晚上回家要买翻沙腰果给她吃,她最喜欢的零嘴就是这个,她想和乐砚和任昕泠分享,便邀请他们一起来。
翻沙腰果只有市区才有得卖,又因为太上火,因此她好久才能吃上一次,难免惦记。
三人蹲在巷子口,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
意汝婷心不在焉,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大马路,看看妈妈回来了没有。
终于把妈妈等来了,摩托从他们身边驶过,停在院子门口。
她看到妈妈下了摩托车,从后面的“电饭煲”里拿出一个打着结的透明袋装着一个信封袋,看着鼓鼓的。
沈晓芹提着袋子朝他们喊:“快回来。”
三人跑得那叫一个快,意汝婷比他们矮,腿自然也比他们短,跑得没他们快。
沈晓芹把袋子递给任昕泠之后就进屋里了,让他们小孩自己分着吃。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乐砚身边,把捧在他和任昕泠手里的袋子抢了过来。
“这是我妈妈买给我的!你们不能抢!”
她可以分享,但是你不能直接理所当然把东西变成你的,只能她来分配。
沈晓芹也是从她交朋友之后才知道自己女儿的自我意识观念这么强。
本来就是她妈妈买给她的,乐砚没觉得有问题,把袋子递给了她。
她接过之后站到两人中间,把信封口撕大了一点,“好了!我们一起开动吧!”
正你一个我一个分食着,任昕泠家的房东阿芳老婶来了。
这个阿芳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嘴馋贪吃,经常在晚饭时间去人家家门口转悠。小农村不比大城市那样土地稀缺,个个家里都带院子,只要天气不冷都会把搬个桌子把饭菜拿到院子里吃。街坊邻居的看见了必定会客气问一下吃饭了没有、要不要进来一起吃一点。她还真就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和人一起吃,经常被柯小敏数落,要不是几十年交情,她也不想和她往来。
看见几个小孩在吃腰果,她知道这玩意儿好吃又贵,小小一袋要15块钱,都能上菜市场买一斤猪肉了,家里一年都舍不得买一次。
意汝婷见她走了过来,还脆生生的叫了一句阿芳老婶,任昕泠和乐砚也跟着叫了人。
“吃什么呢?”阿芳笑眯眯的看着信封袋。
她把袋子伸到阿芳老婶面前,“阿芳老婶你吃吗?”
阿芳当然不客气,伸手进去抓了一大把,袋子瞬间空了。
“阿芳老婶,你!”意汝婷情绪说来就来,像夏季的阵雨似的,眼睛笔尖瞬间通红。
乐砚一看,心想,坏了,阿芳老婶你要倒霉了。
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二、一。
下一秒,意汝婷喉头发出尖锐的哭叫声,“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沈晓芹和柯小敏、意瑞斌纷纷从屋里走出来,“怎么了这是?”沈晓芹抱起她问。
柯小敏看到阿芳,心里已经有底。
正要说她,意瑞斌先开口了:“阿芳,你又抢小孩吃的了是吧?”
阿芳有些心虚,用大拇指擦了擦嘴角的糖粉沫,“她自己给我的。”
“我没有!!我只是让你尝一颗。”意汝婷那边哭着这边不忘了听他们在说什么,立即拆穿她。
“那把袋子都伸过来给我拿,不就是随便我拿多少嘛!你这小孩子怎么这么小气。”阿芳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理亏,甚至还要趁机教育人家小孩。
柯小敏也不是吃素的,怎能忍受宝贝孙女被人说,即使认识了几十年,现在也不打算给她面子,“吃几十年大米的人了,还和一个小孩抢东西吃,还说有脸说小孩小气,阿芳,真不是我说你,别搞得和个乞丐一样,到处讨吃的!”
意汝婷还在抽泣,好不容易吃一次翻沙腰果,自己都舍不得吃太快,结果全被吃了。
沈晓芹看她还哭不停,耳边争吵不止,情绪有些崩溃。
“爸,妈,我带她去逛逛。”又对乐砚和任昕泠说:“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找妹儿好吗?”
两人点点头便和意汝婷和几个长辈说再见,然后就各回各家了。
妈妈带她到崖南小学门口的文化用品店,沈晓芹和她说可以挑一件东西送给她。
她终于止住眼泪,从妈妈身上下来,在店里逛了一圈又一圈。最终看中了一个贴着白雪公主图案的卷笔刀。
妈妈付完款就抱起她原路走回,她趴在妈妈肩膀上感到安心,手里把玩着卷笔刀,好奇心重,把一根手指伸了进去,还转了一下。
刚刚才干涸的眼泪瞬间又夺眶而出,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听得沈晓芹心脏疼。
沈晓芹转过头才看到女儿的手早已血流不止,血液一路从手指顺着手臂流下,最终滴在地上。
她慌了神,赶紧往家里跑。
才到巷口就大声喊人:“爸,妈,妹儿手被割了。”
吵架的三人还没散,听到沈晓芹这话赶忙跑来。
爷爷把她接过,妈妈进屋拿了摩托车钥匙,又急匆匆跑出来把摩托车打着火,爷爷抱着她上了摩托车后座。
清创上药完,医生给开了一些抗生素药回家吃。
爷爷正带着她,背着她看墙上的电视,帮她转移注意力。
沈晓芹走到消防楼梯口,忍无可忍给意晖打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你到底回不回来?这个家你还要不要?儿子女儿你要不要?你生意就这么忙!”
没等对面回话就把电话挂了,她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情绪波动这么大,刚刚那个发狂的人好像不是自己。
小子,还算有点觉悟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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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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