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楼石阁样式精美,层层叠上,雕栏玉砌。屋檐下挂坠一串银铃,风穿过铃隙叮当作响。
“师尊体弱,时常心胃痛。”
闾巷青砖道,脚步声渐进。
“师尊只有我一位弟子。为了方便照顾她,干脆搬至楼阁。”
轻衣郎推开玉门。
一层大堂广阔,红烛摇曳,排排书柜八卦状摆放。
他将苏云玖引到中央玉桌,为她泡了一壶上好龙井。他从一旁的柜里取出玫瑰酥,说:“师尊喜好光鲜亮丽的外表,所以她的布置也随了性子。”
轻纱动,水晶闪,金碧辉煌。
苏云玖想说,他瞅着也不光鲜亮丽啊,为何偏偏收了他一个弟子。
她拈起小块放入嘴中,玫瑰酥外酥内软,不过甜,蕴含瑰香。
“美味。”她伴着茶又尝一口,满意地咂嘴。
吃饱喝足,苏云玖后仰脊背,胳膊撑地,黑毛大氅滑落半臂,抹的深红的唇勾起斜斜一道,视线大胆直白。
睨看他,“所以,该说说你叫我来的目的了吧?”
轻衣郎莞尔一笑,“苏师妹可觉得无聊?我这里有几本书。”
他身后正是一架书柜,抚上衣袖,径直从中拿出三本放在桌上。他细瞧两眼,选择一本推给她。
“请看。”
苏云玖拿起它,眼底夹杂一丝打量。轻衣郎在搞什么鬼。不会又是什么话本子罢……
她翻开扉页,上边写着《凌肖长乐》。其字迹铮然有劲,一笔一画提笔干脆,无丝毫拖泥带水。
她再翻。
“五月十日,春。长乐依旧不服管教,将广五德种植的兰草全部践踏,为此特赔美酒一壶。”
“六月朔日,春末。长乐把安竹的紫黑公鸡咬死,行为恶劣,戒尺掌打十下…”
而后隔段距离,才出现像匆匆写下的一句,“她落了许多泪。”
“七月既望,夏。夏日蝉鸣,长乐日日唤着灼人,罚她去松树下伫立一炷香。她偷跑膳房睡着了……幸好。”
苏云玖越看它越像是日记,还是她师尊的日记!
……
“八月十五,夏中。她半夜跑屋顶去嚎叫。聒噪。”
“八月十五,三更。她说她想草原了,胡闹。为她煮了长面……她嫌难吃,吐掉……该罚。”
“十月十日,秋。长乐偷跑出去,染上风寒。只得偷偷将药藏肉里,哄她吃完。”
……
“一月初九,春。我与她商讨如何配合施法……她变了许多,长高了。”
“三月三日,春。送她回家。”
……
日记到这戛然而止。
苏云玖现在很确定,这就是凌肖墨尊的日记。这个字体与他有八成像,其语言叙述更为相似。
不过她不明白,轻衣郎为何要给她看这个,而且她师尊的日记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云玖抬眸:“看完了。”
轻衣郎推出第二本,眼含笑意:“请。”
她垂下长睫,盖住疑惑,接着翻。
【凌肖墨尊武力过人,但法器弱点明显。蛮夷商人听此传闻,特从大漠抓回一只血统稀有的白狼,赠于凌肖。白狼毛皮与凌肖的毛笔匹配极高,一旦白狼成熟,即可取其毛发抽其魂魄摄其法力,提高毛笔阶品。】
【凌肖同意抚养白狼到成年,取名为长乐。白狼生于草原,食生肉成长。无中原之礼,品性极烈。凌肖教育困难重重,几度欲弃,因不明原因继续留着。】
里面记载的内容与苏云玖学的《秋峰门史》叙述方式一模一样,她很快失去兴趣,走马观花式浏览。
半晌,她半眯的眼忽地睁圆,歪斜的身子顷刻坐得端正,连大氅垂落都不曾察觉。
她指着那段话,启唇默念:
“凌肖与白狼相处一百年,竟互生情愫,暗地偷恋。人妖殊途,四大长老联手抵制,誓将凌肖拖回正轨。”
“凌肖态度异常坚决,竟自愿放弃升阶机遇,将白狼送回草原。修真灵年,魔晶现世,人间宛若地狱。白狼献出生命助凌肖打败……”
苏云玖合上书本,眸色渐深,缄默无言。
凌肖平日素衣待人,她一直以为是无欲无求的半仙。不曾想,还有这么一段唏嘘往事。
“为何这段史书上没有?”
她学习时,册内直接将凌肖墨尊的法器概过,连长乐这个人的名字都没出现过。
“你认为这段能被那些景仰凌肖墨尊的人看到?”轻衣郎觉得好笑,“现如今,只有我师尊有最后一册。”
“你为何给我看这个?”苏云玖把两本书叠起,还给他。
轻衣郎不再打哑谜,开门见山道:“我听闻苏师妹对凌肖墨尊有着超出师徒的念头。”
“哈?”
“你喜欢凌肖墨尊。”
“啊??”
苏云玖拍桌跪起,俯过身子凑近他。
正准备试探他是否脑子坏了,突然忆起先前自己,好像、大概、也许、真的,说过这种话……那时她还被樊心耍的团团转,完全曲解了喜欢的意思!
她头大。
轻衣郎自顾自说下去:“我只是不希望你继续做无用功,凌肖墨尊早便有心悦之人,即使那狼妖现在不在了,依旧没人能走进他的心。”
“停停停。”苏云玖扶额。
这什么跟什么,先不说她不喜欢凌肖墨尊,他这番话已经将她置于一个死缠烂打的地位。
她确实有必要解释清楚:“我不喜欢他,我有喜欢的人。”
这下轮到轻衣郎愣住。他可是亲耳在内门听见她说过喜欢凌肖墨尊,明显不信,“你喜欢谁?”
“白九星啊。”她不仅天天往他院里跑,在门派还对他偏心,这都不明显吗。“你看不出来?”
轻衣郎木讷地摇头。他后来去了极远之地做任务,直到举办擂台赛才被召回,哪里知道这些天发生这么多事。
“总之,我从未对他动过心,你也别再误会了。”她对凌肖顶多是欣赏,他根本不符合她的审美。
她还是更喜欢白暮那样年轻,眼睛大的。
“最后一本书记载的什么?”苏云玖突然问。
轻衣郎从方才便一直压着它,似乎压根不想给她看。
他果然开始犹豫:“这是我师尊的日记……”
“你喜欢你师尊。”苏云玖打断他。
……
阁内一时静默。
苏云玖撑桌俯视他,眼神坚决。
她一直都在跟着轻衣郎走,也该轮到她来掌场子了。
凌肖墨尊的往事皆被封禁,而安竹长老却正好有最后一册;本该待在主人身边的日记也凭空现身……跟凌肖长相相似、唯一亲传弟子。
一串串细节连到一块,如果她猜的不错……
“安竹长老喜欢凌肖墨尊,而他却对长乐倾心。她得不到凌肖,便觅了一位跟他长相相似的男子,你。”
“安竹将我当成凌肖的替身,我却喜欢上她。”轻衣郎坦荡承认。
果然…苏云玖仍蹙着秀眉,“那你特地告诉我这些?”
“我不愿有人像师尊那样为了一个看不到她的人连身子都不顾。”轻衣郎低头,唉苦叹气。
“再者,我发现你的性子同师尊记载里那头狼十分相似。而我上回见你还是外门弟子,现今却与我同坐。”
他直截了当:“我有私心。我不管他把你当作影子也好,别的也罢,我不许他开心,他必须永远痛苦。”
苏云玖一时语噎。轻衣郎对他的师尊不是一般的深情啊,为了安竹,连凌肖墨尊都敢挑衅,真有些病娇体质……
还是白暮好,虽然经常气她,也比轻衣郎单纯不知多少倍。
“凌肖墨尊是对我没感觉的。这点我能肯定。”
毕竟真有的话,也不会至今连个面都没见到。
“那最好。”他点头。
“我能看看那本日记吗?”苏云玖还挺好奇安竹会怎么记载自己的情敌的。
如果是她,定要画半册子小人!
“行——”
“咚咚咚!”
轻衣郎的声音戛然而止,与苏云玖一同扭头看向门口。
大门忽被推开,白暮一身黑红道服,踏阶而入。白暮进门,率先见到的便是苏云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看着他。
她的左腿跪于蒲团,右腿直接上桌。身体前倾,仅靠手臂支撑。苏云玖上半身是低胸,能遮掩的黑氅在脚下,胸以上至锁骨白皙的肌肤裸露空气。
她在做什么?
白暮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顺着目光看到他们手脸相碰,胸腔顿时涌上一股无名火。
从未见过如此轻浮的人,前头还不知廉耻地扯下他的衣服,今日便与他人亲亲我我。
“九星,你怎么来了?”苏云玖吃惊。
白暮冷笑:他若不来,恐怕都不知到何程度了。
轻衣郎轻咳。
苏云玖回神,这才意识自己本该要拿书的手穿过书本跑到他脸旁了。吓得她忙缩手。
可惜这个动作在白暮看来是欲盖弥彰。
他微勾唇角,眼底戾气一闪而过。他不着急传话,懒散地倚靠门边,调笑道,
“师姐真是好眼光,上回是位背剑少年,这次换了个书生。”他眯了眯瞳,嗤笑,“哦,还有些像师尊。”
“你在胡说什么。”苏云玖皱紧眉头。
“这便是你师弟?”轻衣郎若有所思地打量上下,“怎么同师姐讲话的,没大没小。”
白暮乐了,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不让说是吧。
“苏云玖,七化碧找你。过不过来?”白暮抱臂,冲他挑衅地挑眉。
苏云玖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站起。她脑里想着凌肖和长乐,竟忘了还要给七化碧汇报。
她拾起大氅披上,准备动身。
轻衣郎不悦地喊住她:“年纪这么小便敢顶嘴,你不能惯着他。”
想当初安竹捡他回来时,他也是这般刺头,后来经她严厉教诲才转变成这个性格。
“苏云玖。”白暮眼底骤沉,耐着性子再喊一声。
“轻师兄抱歉哈,九星是我的师弟,还是由我自己管教吧。”苏云玖怕白暮真的生气,不再耽搁。
毕竟人还没攻略成功呢。
白暮黑着脸提前转身。他步子大,苏云玖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苏云玖跑着累的慌,伸手拽一下他飘逸的袖口,弱弱开口,“你慢点行不行?”
白暮斜睨一眼,不仅没停下,还隐隐有加快之势。
“白暮。”
苏云玖好笑道。为了不被甩下,她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袂。
同时心底叹气,还好衣服还让碰。
白暮闷闷不做声地从阁楼走到巷口后,猛地停下。
苏云玖没反应过来,撞到他背上才捂住额头后退,鹿眸沾染雾气,看向少年。
“不生气了?”
白暮紧紧盯着她的裙摆,忽然出声:“你以后不准穿红衣。”
他怎么开口惊人。
苏云玖差点没咬舌,不解地问:“为何?”没有红衣她还怎么在那群弟子面前装。
“丑。”他扫过苏云玖的红唇,肯定点头,“比女鬼还吓人。”
“……”
“不穿就不穿呗,还带侮辱人的?”她鼓起腮帮。
苏云玖也是服白暮这张嘴,与人对起嘴来是毫不落下风,是硬生生将人噎死的程度。
“你脱不脱?”白暮微微后仰,喉结上下滚动,眸底翻涌。
“我脱给你看?”苏云玖大胆凑近,觉得不可理喻。
“你!”他猝然后退,白皙的脸很明显浮上层血色。他蓦地转身,黑长马尾甩出弧度,
“随你。”
苏云玖望着他急促的背影,无声笑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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