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帮我追一个男生吗？”
阶梯教室里只开了一角的灯，教室偌大，便显得那灯光有些寡不敌众，整个室内还是稍显昏暗。
匆匆赶来还没平静下来的陈有吟愣住，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空气安静了十几秒，她拿着手机刚要回信息的手一抖，猛地睁大眼睛，“追男生？你，不是，我？我帮你追？！”
像是知道自己的请求很无理无法无天一般，秦秋水抿着嘴，似一朵羞答答的玫瑰作不好意思状，“嗯嗯，追男生，你，你帮我追。”
她好有礼貌，每个问题都乖乖回答了。
秦秋水坐在陈有吟对面，双手托下巴，那双贴了假睫毛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陈有吟，“宝贝你知道的，我13岁就跟了你，虽然暂时没有对社会做出什么大贡献但好歹也没有给社会造成资源浪费，而且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为人善良可爱，你一定要帮我……”
“……”陈有吟实在不可置信，“秦秋水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啊？”
秦秋水不说话，两两相望十几秒后，陈有吟知道秦秋水来真的了。
“……”半晌，她一边手揪起秦秋水肩膀的衣料子，边凑上前关切地问：“秋水，你是不是被人骗了？网上认识的？”现在不都说什么网恋不可信吗。
等半天等来这么几句，秦秋水一噎，“当然没有啦！”
见陈有吟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切换到了另一个界面，然后转过去给陈有吟看，“正事儿！你看，就是这个男生，我已经打听到了，法学院的，跟我们同一级，叫杨启原，是不是很帅？”
这像是偷拍的一张照片，有点模糊，可能是被照片上的男生突然扫过来的一眼给吓到导致的。不可否认，很英俊的一张脸，一身火红色球服，是大学校园里很受女生欢迎的类型。
陈有吟没有多看，只见秦秋水又对着手机上的男生傻笑，稍稍放下些心来，至少没被骗。
但她还是不理解，“那你喜欢就自己去追呀，干嘛要我去，还帮你？秦秋水你知不知道自己刚说了什么？”
“我知道！”秦秋水拉长音，撅了撅唇，像是受了好大委屈，“但宝贝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高中也为爱勇敢告白了啊，你想想结果，何等惨烈？我哪还有胆子亲自上啊。”
这事陈有吟倒知道，那是高三的时候，秦秋水不但没有告白成功，还惊动了年级主任，差点在高三关键期被记过处分。
“那你也不能让我去啊，”陈有吟哭笑不得，“你这次慢慢来，别像之前那么冲动，然后……然后，”陈有吟对这种事完全没经验，也不理解秦秋水突然的喜欢，她冥思苦想地支招，却也只能扔下一句，“反正我干不来这事。”
“别啊有吟宝贝，不用你正儿八经的帮我追，就是帮我给他送张明信片，送到了就行！”怕陈有吟不答应，秦秋水又补了一句，“送的东西以我的名义写我的名字，你就像个可爱的邮递员，好吗？”
陈有吟：“……”
还好吗。
虽然要她做的确实没想象中糟糕，陈有吟看着秦秋水撒娇卖萌的各种诚恳表情，还是不太情愿地挣扎了一句：“你都有胆子自报家门了，为什么不能自己去送？”
“呜呜呜人家心里有阴影嘛，怕被别人当面拒绝，需要一个成功的中介过渡一下。”秦秋水蹭着陈有吟的衣服，像只小狗般闻她身上香香的味道。
又是邮递员又是中介，陈有吟嘴角抽了抽。
她不死心，“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个成功的中介，万一到时候对方理都不理我直接就走了，你信都没机会送出去。”
听到这，秦秋水立马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她那张面孔，“宝贝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说到这，秦秋水还真有点担心，要是杨启原一看到有吟宝贝就喜欢上了怎么办，那她连露手好字的机会都没有啊。
不等陈有吟说话，秦秋水贴心地说：“你到时候见到人，别和他多说，给了我的明信片就立刻走人，这样他的注意力就会在那封明信片上面了。”
“……”
话听着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陈有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等她多想，秦秋水又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哎呀宝贝人家好不容易又遇上一个喜欢的，你就帮帮人家嘛，好不好嘛？”
陈有吟轻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挡不住秦秋水的攻势答应了下来，“好吧好吧。”
刚答应的下一秒，秦秋水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粉色的，封口用了一张小巧的爱心贴封住，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
陈有吟：“……”
她真的震惊到说不出话，微张着嘴缓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你……你这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是第二天就离开地球了吗？
秦秋水害羞，“哎呀人家怕被别人捷足先登嘛，”她把信封放进陈有吟背包里，解释道，“里面就一张明信片，写了几句话，没什么的，你帮我给他就好了啊。”
“好……吧。”话是这么说，但陈有吟已经开始隐隐后悔了。
“爱你my sweet！”秦秋水兴奋地抱住陈有吟，但没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稍稍冷静了一下，捧住陈有吟的脸蛋，郑重道：“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不能告诉其他人，”她顿住，接着一字一句强调，“尤其是张京淮！”
冷不防听秦秋水提到这个名字，陈有吟差点被噎住。
看她反应，秦秋水真是一言难尽，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就知道！你总是这么听他的话，什么都乖乖告诉他。”
“我没有……”陈有吟没什么底气地反驳。
秦秋水好气又好笑，低声说了句，“算了算了，反正你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了。”末了，她又严肃叮嘱一遍：“谁也不能告诉知道了吗？事以密成，泄露出去就不能成了！”
陈有吟点头，自己捂住自己的嘴，承诺，“谁也不告诉。”
回到宿舍后，舍友们也都回来了，见洗手间没人，陈有吟拿了睡衣就打算去洗澡。这一趟下来仿佛跑了一场八百米，答应了这么一个活，现在想想，像抗了一袋大米。
算了，总归是秋水喜欢的，能帮则帮。
她和秦秋水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同一所高中，现在又一起考上了C大，只不过秦秋水是英语专业，而她学的是中文。不在同一个学院，连宿舍楼都隔着几公里的距离，大一开学才不久，可让秦秋水难受坏了，只要是没课或者碰巧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她寻着空就往陈有吟那跑。
这才入学不到半个月，秦秋水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真是让陈有吟有点吃惊，她连班上同学的脸都还没认清呢。
见陈有吟出来了，正捣鼓着作业的姜漫文抬头跟她说刚刚她手机响了，随即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陈有吟：“……”
她绞干发尾的水分，解锁手机查看消息，结果一打开就是一个微信聊天界面，她原本要发出去的一行字还孤零零地留了半截。
陈有吟这才想起来，刚在阶梯教室和秦秋水说话的间隙，自己正打算回那条消息来着。
界面左侧的头像是一只黄色柯基，很可爱，她看着那头像出了会神，正要发消息过去，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进来，陈有吟吓了一跳。
看清通话显示后，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毛巾，去了阳台外面。
刚一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里立即传出一道男声，掺着些不悦，急躁，经过收音器处理后轻微地不同于往，更加好听，“陈有吟你干什么去了？七点多回的宿舍要走到九点半？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被这么劈天盖地一凶和质问，是个女生都得委屈一下，但陈有吟却显得很适从，仿佛深谙对面是个什么脾性的，又了解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嘴角无意识勾起几分笑意，向对面解释道：“刚刚秋水找我，就去了趟崇德，不过现在已经回到宿舍了。”陈有吟指尖轻敲着栏杆，接着补了一声，“京淮哥。”
对面静了静，片刻后，“……嗯。”像只一下子被抚平情绪的大狗。陈有吟就又想起了那只黄色柯基，也不知道它在干什么，有没有乖乖听美琳姨的话。
对面轻咳了一声，“那现在做什么？”
陈有吟乖乖回答：“刚洗完澡。”
又静了几秒，才听到对面开口，“嗯，睡觉前先把头发吹干，挂了。”
说完对面便利落地挂了电话，也把陈有吟还没说出口的晚安噎在了喉咙里。
手机又回到了原来的聊天界面，却弹出了新的两条消息，是一个视频和一条文字信息。
「我妈说没见你回消息，馄饨已经睡了。」
陈有吟点开视频，画面里淡黄色的毛毯上，懒洋洋地躺着一只黄毛小狗，头埋在两只前爪上，闭着眼睛，一副惬意模样，让人想狠狠蹂躏几把。
正是那只陈有吟心心念念的黄色柯基。
陈有吟看得心头发软，伸手摸了摸屏幕里的小狗，“小馄饨……”
夜晚阳台还是有点凉意，九月末的天气带着夏末的燥，又将将显出早秋的清爽。梧桐树下，一只黑猫嗖的跳出来，又隐没到另一旁的草丛里。
张京淮收回了视线，随意拨了拨滴水的湿发，一转身，猝不及防迎上了两双眼睛。
……
“如实招来，到底是什么人？三更半夜黑灯瞎火在外面亲亲我我！”
陈有吟被围坐在中间，从左看到右，又从右往回看，两手无奈一摊，“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报告长官，她撒谎！卑职明明看见那电话显示的名字是张砚川，张砚川！一个透露着浓浓雄性气息跟荷尔蒙的名字！”姜漫文一脸得意，像是得到了可以升官的机密，迫不及待地跟上司邀功。
陈有吟：“……”
许之雁点头附议，“在下也认为犯人陈有吟罪证确凿，应当处刑。”
坐在两人中间的“长官”宁舒一头齐耳短发，面容肃穆，看起来真有几分雷厉风行的味道，“人证物证皆在，犯人难以狡辩，以‘背着舍友脱单’的重罪，责令犯人陈有吟明日将情夫带到我们面前！”
没能说得上一句话的犯人陈有吟：“……”
她看着面前装模作样的三人，没忍住扑嚇一声笑了出来，一双状似杏仁的眼睛，剔透如玻璃球，盈满笑意。
“肃静！禁止使用美人计！”
陈有吟也配合了起来，“报告，刚刚和我通话的是我哥哥。”
“哥，哥哥？！”三人一顿。
“没听说你有个哥哥啊？哦我知道了情哥哥也是哥哥呢。”姜漫文为自己的聪明折服。
“……”陈有吟摇头，正色道：“不是，我们是邻居。”
许之雁两手一拍，“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陈有吟想了想这个词的意思，点了点头，她10岁就认识张京淮了，之后也是一起长大的，“嗯，美琳姨说我们就跟一家人一样。”
“胜似一家人的竹马，”许之雁跟姜漫文交换了个眼神，清清嗓子，“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一见你的这位情呸，竹马呢？”
“你们想见他？”
或许是陈有吟眼里真诚的疑惑太真诚，使得许之雁不由得自己反省刚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我们不能见他？”
轮到陈有吟一愣，“不，不是，那我找个时间问问他。”
嗯，很好。
三人皆是感到满意。
吹干头发躺床上之后，陈有吟才发现美琳姨在她洗澡的时候给她发过消息，好几条小馄饨的视频。
「乖乖在干嘛呢，哎哟你不知道今天馄饨这小子可闹腾了！我发给你看。」
陈有吟忍俊不禁，一条又一条看得津津有味，但太晚了，美琳姨可能已经睡了，明天再回她吧。
她又翻了翻其他消息，往下滑日期越往前，陈有吟指尖突然在其中一个联系人头像处停顿，几秒后，她点进去，里面很多信息都是她发的，对方回的很少，且大多是“嗯”之类惜字如金的话。
最新两条消息停留在一周前，她发的。
「妈妈，你睡了吗？
你和爸爸记得按时吃饭，保重身体。」
消息至今没得到回复。
陈有吟看了几分钟这条消息，每一个字看得专注且缓慢，在眼睛终究受不住感到酸胀发烫的时候关了手机，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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