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宋渚清醒来还有些许茫然,好像那个夏天的风还环绕在耳边。
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抚在他的手上凉丝丝的。
早早的,宋渚清就醒了,还是老样子,给自己下几簇面条,配着一杯牛奶。
乔栋梁依旧在卧室里鼾声如雷。
沿路的早餐铺热气腾腾,买菜的人早早就挑着担子坐在了路边叫卖着。
“新鲜的小青菜哦,三块五一斤!”
“早上刚从菜园子里摘的辣椒,看一看……”
每一丝气息都清晰的在告诉他:这个世界如此真实且鲜活的存在着。
课间操的时候,宋渚清避着班主任躲到教学楼东边的废器材室。
“呼……”
烟雾缭绕。
昏暗的器材室里,宋渚清的手指娴熟的夹着烟,指尖上闪烁着猩红的零碎光亮。
通风口照下来几束光,烟雾混着灰尘盘旋着向上飞舞。
劣质的烟味,微微有些呛嗓子。
宋渚清眼尾懒懒的耷着,背跟没骨头似的靠着架子,一条腿支着身子,偏头咬着烟蒂,双眼微微眯起。
棕褐色的瞳孔略显淡漠,侧头睨人的时候又像是在挑衅。
天生薄情的长相。
“咔嚓……咚。”
“你……”沈淮嘴边的笑还没拉下去,回头就看见少年用食指轻抖烟灰,漫不经心的抬眼看过来,浅色的眸子里如同嵌着细碎的光点,勾唇散漫一笑。
哪还有平日里的清冷劲儿。
真他娘……
好看的犯规。
“沈……淮?”
什么鬼的疑问。
“你喝酒了?”要不然怎么像醉了似的,他这么大的人站在他面前能认不出。
沈淮的脸隔着烟圈让他看不清楚,宋渚清一只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另一只手将烟头掐灭,走近几步,眼里的情绪迷迷蒙蒙,几升几灭。
“上课呢,喝什么酒。”
看清了,他不认识他了。
“走了。”宋渚清甩了甩手准备离开,垂下的眼睛藏着自嘲。
“不是……”沈淮想也没想就抓住他的胳膊,在他眼风瞥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松开了,“你就这么出去?你身上全是烟味。”
感受着手臂那一刹那的温度,宋渚清的眼神暗了暗,从口袋拿出来个小瓶子晃了晃,“带了。”
上面明晃晃写着三个字:风油精。
“操。”沈淮真想扇自己嘴巴,管那多干嘛,谁知道宋渚清表面看着挺好学生一个,背地里烟酒都来。
“胆子真大。”
后面还有课就偷着出来抽烟,这还是高一,要是被教导主任抓了,这不得广播通报。
牛叉。
等回到教室上第三节课,沈淮还是有意无意想去闻一下宋渚清身上有没有烟味。
一股淡淡的风油精味。
他捣鼓同桌,“喂,川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邱川一脸懵逼从桌子上抬起头,“啊?没啊……”他还特意深吸了一口气,“嗯……应该是……”
“是……”邱川一脸纠结,和便秘也差不了多少。
“你倒是说啊!”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沈淮恨不得替他说了去,“比如?”
“想不起来了,这啥味来着?” “风油精。”
“对!”邱川一拍桌面,“就是风油精,兄弟你脑子就是好使!”
又是这死出动静。
沈淮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的两束目光。
八字不合,专门克我啊。
沈淮暗暗给邱川记了一笔。
“呵。”很轻很轻的一声笑。
川子都没听见,其他人也没听见。
莫名的,沈淮朝后方看过去。
果不其然,又对视上了。
宋渚清眼尾轻提,慵懒的瞥过来一眼,唇角淡淡的勾着一抹笑。
“别这么看我,怕你羡慕我长的比你帅。”
我去?哈哈哈,羡慕?可笑,小爷长相明明甩你一条街!
沈淮屁股都离了椅子了硬生生被邱川拉下来了,气的坐在那,瞪着宋渚清,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不是,他管宋渚清做什么,是宋渚清人前人后玩两副面孔,他在紧张什么?对啊,他在紧张什么,他紧张个屁啊,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沈淮想着忍不住低骂,“靠。”
他们关系很好吗,他怎么老想着宋渚清。
“沈淮,看看这题选什么?”
沈淮心一抖,站起身来盯着题,就差把多媒体白板盯出个洞来。
数学老师是个半秃子,讲课很幽默,他从讲台上走下来,用力拍打沈淮的肩膀,满脸笑容,“不是我说小沈,发呆发半节课了,不看我不看书,眼神这么空荡啊,恋爱不顺利啊?”
众人哄笑,沈淮耳根也染上热气。
“坐下吧,好好听。”
沈淮坐下来,邱川凑张脸过来,贱兮兮的发问,“小沈怎么上课怎么发呆啊……”
然后被沈淮挨了一脚。
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又是一天。
下晚自习,宋渚清决定去书店逛逛,重新来再一辈子,学习也是不能落下。
转角处,他遇见了沈淮。
他站在灯光下,老式的电风扇吹开了他额前的头发,眉眼鼻梁被光线勾勒的清晰,垂眸看手中的书,清隽如初。
宋渚清不出声,站在原地凝神看着他,出了迷。
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他本不相信鬼怪陆离的事情,但这一切有些太真了,他怕这只是大梦一场,睡醒了,梦就散了。
沈。
淮。
宋渚清扯唇自嘲一笑,转身离开书店。
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狗屁世界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他想要的,这里统统都有。
可笑,荒谬。
纸张翻过,沈淮抬起头来,灯光撒在他眼里,分外好看,他眨眨眼去除用眼的不适感。
刚刚是有人在那吗。
回到家的宋渚清莫名的静不下心来,杵在书桌的他面前根本定不下心来看书。
过了很久,夜渐渐深了,宋渚清才堪堪沉下眼皮。
是梦。
在母亲去世后,父亲也不怎么管他,短暂的在家里陪了他几天后,就又出门了。
他们那个小区是个老小区,里面鱼龙混杂的,干什么的都有,上班的不过图个交通方便,上学的不过图个学区好地段,租房的也乐意赚这个钱。
他们本来今年应该搬去新小区了,但因为甲醛超标耽误了搬家,母亲去世后就更没提这个事情了。
他们这栋楼附近有一群“社会人”常在这边晃悠,逮着人就伸手要钱。
从前宋渚清上学也是绕着幸运巷子走,但那天他要迟到了,走这条巷子抄了近路。
那天的傍晚很绚丽,如果没有那场雨就好了。
他看着窗口的阳光从金黄色变成橘橙色,然后突然下起了雨,雨下的特别大。
他第一次那么讨厌光线。
他第一次无故旷课。
走出来的时候天空的雨已经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毛毛细雨了,淋在身上密密的,凉凉的。
走在路上一个踉跄又摔了一跤,倒霉透顶了,宋渚清这么想,膝盖破了皮,还有嘴角,撞到树枝了。
真倒霉。
班主任的电话打到了父亲那里,父亲打电话气势汹汹的问他为什么旷课。
“你为什么不上课?老师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你到底想不想好?”
“我……”
他不耐烦的打断:“别找借口,明天给我按时去学校,我最近在外面出差没时间管你,别再给我添乱了。”
还没等宋渚清开口电话里就只剩下忙音了。
他轻轻放下手机,微微失神。
添乱,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他以为,在父亲心中……
可能,他根本就不在父亲心中。
可怜。
透过玻璃的反射,他看向自己。
真可怜。
第二天他按时去上学了,班主任也只象征性的问了一下,叮嘱他要好好学习。
宋渚清点了点头。
沈淮用脚勾了勾他的椅子,身子往前倾,“喂,你昨儿去哪耍了?”
“睡迟了。”
“睡迟了?”沈淮有些不可置信,眼珠子瞪得老大,满脸震惊,眼神在他脸上扫了八百个来回,见周围没啥人注意他这,又往前凑了些距离,两个人之间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沈淮口中呼出的气息在他的耳畔。
热热的,有点痒。
“你开玩笑呢,你,大学霸,睡迟了?理由也编的太潦草了吧,哈哈哈。”
越笑沈淮声音越低。
宋渚清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瞳孔里的冷意都要溢出来了。
“哈……”哈哈。
“和你没关系。”
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沈淮也是平生第一次尝到。
气的他一上午自个儿郁闷。
宋渚清上周末到底是因为什么半夜出门?
心里有事弄不清楚和心窝子里爬了一只蚂蚁似的痒。
沈淮很好奇宋渚清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或者说那个周末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特别想把事情弄明白,就像他解数学几何一样,格外有毅力。
毅力个屁。
他就是闲的。
“卧槽,你大爷!”
台阶上,沈淮只着脚坐在上面,左眼眶红了一片,半眯着眼疼的直哼。
“拿着。”宋渚清买完回来,把装药的塑料袋递给沈淮。
沈淮震惊的差点跳起来,指了指袋子又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的问他,“我?自己涂?”
宋渚清看着他红肿的左眼,眸子里闪出几分细碎的笑意。
“你应该自己可以吧。”
“哎呦呦,应该~”沈淮拿出冰袋敷眼睛,冰凉刺激的他龇牙咧嘴,口中说出的话却是不饶人。
“你让我这个样子找我兄弟去帮忙涂药?”着重点刻意放在“样子”上面,右眼好好的胡溜溜转他个眼风,试图唤起宋渚清的良心。
宋渚清直挺挺的站在台阶下,面无表情。
他这模样给沈淮干笑了,“我,沈淮,打架还没输给过谁,要是被他们知道我眼睛被捶胸了,我面子往哪放……”
“再说了,这伤不是你打的吗,我上高中以后还没人打过呢。”
宋渚清抬腿走上两个台阶,在他面前蹲下来,“原来以前被揍过啊,那涂药这种事不应该很熟练吗。”
语气淡淡的,让人巴不得给他两拳。
宋渚清把他敷在眼睛的冰袋拿下来,手碰上那处淤青。
“嘶,轻点。”
“矫情。”
“有种你让我捶一拳。”
宋渚清涂药的手一停,食指碰上他的眼下方,“这里破了才疼。”
“睁眼闭眼都会拉扯到,火辣辣的。”
沈淮嘴巴一撇,“搞的你像疼过一样。”
宋渚清情绪未动,手往下一用力。
“疼疼疼!你大爷宋渚清!”
“抹个药废话真多。”
“宋渚清你没有心,竟然对我下死手!”
“还想疼?”
“……”
天空余留的最后一抹橙红即将被昏暗湮灭,在仅存的那一丝光亮里,沈淮闭眼仰着头,上位者微微垂腰,拿着棉签替他涂抹,眉眼冷淡。
“我……”沈淮忽地睁开眼,那张被许多人称赞的脸与他就相隔一掌的距离。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哦,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什么?”他垂眸又沾了些许药膏在红的那块边缘点了点。
睫毛真长,跟假的似的。
宋渚清抬眼看他,眼里隐隐几分不耐烦,“没事。”
“哦想起来了,我像问你,揍我干什么?想不到你下手还挺狠。”
宋渚清冷哼一声,“我还没问你放学跟着我干什么,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他双手抱胸,靠着路灯 ,等着沈淮的回答。
月亮探出云层,光圈昏昏暗暗洒下来,他的目光混着月光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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