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整夜换季雨，街道气流潮意而闷鼻，四月的春，连空气都染了几分燥意。
巷内动静不已。
哼哧与打斗声惊得探枝仰望的蓝花楹树叶微微颤动。
逼仄狭窄的斑驳墙下分有几个“帮派”，样子大多龇牙咧嘴，鼻青脸肿，一副发面焦糖馒头模样。
只见其中一个男生连跳三下，心有余悸地捂住脖子上的脑袋，指着对面：“我去，差点儿脑袋开花！川哥，他使阴的。”
墙边倚靠着个男生，姿态慵懒，他掀开半扇眼帘，眼神皱着半眯向某处。
地上躺着的身上裹着泥泞，捂着胳膊腿闷声哀嚎。
俞景川活动活动手腕，声如沉钟：“鸡冠，是谁说真拳真手，又是谁说要公平对打的？”
男生掂量几下手里的棒球棍，斜眼看来：“怎么不公平了？”
“六打二？要不要我教你数数？”
一天之前，不知道是谁给鸡冠胡说八道，竟然说自己泡了他的妹子？这会正去学校，转眼就被人堵住，二话不说拉进巷子说要来一场属于男人的战斗。
以多欺负少，他川哥可以不计较。
但要借助其他工具，还搞偷袭，那就是乌龟王八蛋。
腹语一阵，俞景川转头看着人。末了，问：“左脑严重还是右脑严重？”
“……？”
接受到信号，罗颖南忽而眉头皱起，扶着脑袋蹲下身哎哟哎哟地喊，声势比街上的大妈喊得还卖力。
愣了一瞬，鸡冠不可置信，大叫：“老子连他毛都没沾到！他妈的，你装什么啊？”
俞景川深思点头，看着对方，满脸写着“我是正义化身”这六个大字。
“你知道我兄弟最值钱的是什么吗？”
“......”
“当然是左脑，”他自问自答，“没有他的左脑，我下周的月考该怎么办？你负责吗？小鸡冠。”
“小鸡冠”豆子大的眼睛逐渐瞪圆，像是急需找到发泄情绪的地方，抡起棍子就往墙上一砸。
霎时墙灰包裹闷潮的空气，直直扑向人面。
等到罗颖南反应过来，他的川哥已经跟人扭打起来。来不及多想，他挽起袖子，冲锋一样扎入混乱战场。
战况异常激烈。
俞景川自诩幼时学过跆拳道，惯用回旋，单腿横扫，直接把一左一右准备来架自己的人鞭扫到地。
但两拳难敌众手——
多人围攻，他手臂反遭锁住，棒球棍在面前滑来扔去。
鸡冠：“说你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碰我的妹子。”
俞景川嗤笑：“说你妈。”
见兄弟落入困境，罗颖南一脚踹开旁边，转眼又被力气大如牛的摁回墙边。
“我去，你踏马敢动我兄弟你就死定了！你跑到天涯海角老子都要找到你，给你一脚！”
鸡冠充耳未闻。
声落寂静，唯有蓝花楹的嫩绿叶子趴在灰墙角，簌簌抖动，风吹过来，忽然感觉到什么，俞景川别开眼睛，视线有所察地望向另一端。
这条巷子没有四通八达的暗流通道，就鸟肠子通到底。
今日正值上学期间，街边有不少学生流动，自然也能注意到里面情形，不过大多数因为害怕受到波及，都不敢多做停留。
但现在，那里站着个人。
俞景川下意识蹙眉心，朝那边喊：“帮手？”
男生没有立刻回答。
距离远初晨浓，只能看到其身形欣长，面部模糊不太能认清，倒是他身上衣服一眼认了出来。
二中校服，一身蓝白配色。
见他一直不动，俞景川以为又是鸡冠叫来的小弟，炸着毛不耐烦：“管他的，来啊！来几个我揍几个！”
不等众人反应，男生单手扣在书包带，就大家所能看到的视野：男生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点，随后放在耳边。
“你好，110吗？明海二中旁边的净居路小巷有群体斗殴事件......”他不急不缓，甚至往里面确认了一眼，点头说，“是的，他们有管制刀具。”
几人神色俱怔。
俞景川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松开禁锢：“你还带刀了？”
鸡冠摸向裤兜，脸侧肌肉狂咬，啐骂一声提起棒球棍就要敲打外面多事的——
“喂！你们那一堆，是学生还是谁？聚在那里干嘛的！”
罗颖南面色一惊，冲人低喊：“川哥，完了是铁头。”
铁头是年级主任，刘大春。
因为脾气是出了名的硬，就算是校长都不敢跟他话语上有过多争执，所以大家私下都这么叫他。
“靠。”俞景川一把将人捞出来，用手挡脸。
鸡冠跑的最快，离开之前故意撞在他肩膀，咬牙切齿地叫：“这件事没完！”
经过巷口时，俞景川想到什么猝然回头。刚才打电话的男生不知踪迹，街边只能看到朝一个方向游动的学生。
“嘿！还跑？！一群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还敢聚众斗殴.......”
铁头追的气喘吁吁，半弓在膝盖闷头呼气。
成功混进“鱼群”，确定人没跟上来，两人埋头朝前走。
出了小巷，往右前方直走百米左右，他们所读的学校出现在视野。不管急的不急的，到了校门口都开始放缓脚步，有序跟着进入，碰面的同学低声交流，也不知道聊到什么八卦，笑了几声。
门口站着检查仪容仪表的值日生，不远处的喷泉池站台下已经抓了三四个，本来还在低头乱聊，看见什么，你动动我胳膊我拍拍你肩膀，下巴一抬，大家都望了过去。
俞景川没穿校服，一身休闲加上一头银发实在扎眼，不多久就引起纷纷侧目。
“同学你好，你着装......”值日生伸手拦住人，思考措辞，“你的头发不符合校规，而且你身上有点脏。
后方的铁头看见自己免不了一顿批。俞景川不耐，张了张嘴。
话未讲出，另外个值日生拉走了他。
脚在前面走，后面的谈论依旧能听见。
“你怎么扯我？我还没问他所在的班级呢，这是要通报批评的。”
“你不认识他？”
“我是上周才转来的，情况不是很熟悉。那个男生怎么了吗？”
“他可是咱二中出了名的校霸，平时打架斗殴抽烟赌博也就算了，就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你不知道，他虽然高二，但名号早传遍高中部和初中部，原因就是他在刚入学的第一天就暴打了一个老师，后来这个老师就没有再出现在学校，消失了。”
听见这话，值日生脸色煞白，体温不自觉地生凉，又止不住好奇：“这样学校都没开除吗？”
等到被潮涨的人声覆盖，罗颖南笑了几声。被议论的当事人双手插兜，一脸酷拽无所谓，就好像他们所说的另有其人。
上学高峰期，楼道空间人挤着人，但大家都很默契地退开路，所以两人走的风雨无阻，跟在自家院子散步差不多。
上了三楼，往左转的第一个教室就是高二三班，班牌下标着班主任，没有细看，直接跨入进去。
教室内吵哄哄的一片，赶作业的，聊八卦的，什么频道都有。听到推开门的声音，下意识按下暂停键转头望过来。
俞景川径直走到靠窗的最后一排，拉开凳子，坐下，撕开桌上的棒棒糖塞进嘴里。
过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俞景川抬眼皮：“想吃糖啊？”
大家低头开始忙事，继续刚才没聊完的话题，实在想不起来的，就开始新一轮的。
距离第一节课还有十分钟。
罗颖南坐在前面：“川哥，刚才他们在校门口诽谤你，你怎么不反驳啊？”
俞景川专心玩消消乐，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拨动手指。
“反驳什么？”
“……”
玩了一把感觉没意思，哈欠倒是乐此不疲连续敲开嘴。
“这一路你都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了，昨晚是不是去偷牛了？”罗颖南诧异道。
“你觉得我有必要去偷牛吗？”他歪着头，背靠在椅背，语气懒洋洋的。
“家拥房产三位数，你叫川哥我记住。”罗颖南比起大拇指，抛媚眼说。
“找死啊你！”书甩身上，罗颖南抱着它，身子往前勾，“话说回来，昨晚班级群你看了没？”
俞景川：“合着我是皇帝呗，你们发什么我都得一一批阅。”
罗颖南就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欸说真的，群里说会有外地转学生来咱们学校，都分好了，就在咱们班。”
“嗯。”
“你别回答得这么敷衍啊。”他乐滋滋的，像是已经幻想到长发碧波的大美女朝自己微微一笑，嘴角瞬间压都压不住，“听说，是个长得贼漂亮的女生，又要转来咱们班.......你说我天天岂不是醉生梦死，看着那张脸就觉得这辈子值了。”
闻言，修长干净的手从额头抹过，挑眉直接问：“老子不帅、不好看？”
俞景川是个打扮很张扬的人。
染着一头潮发，耳戴黑色十字架耳钉，颧骨处还老贴着创口贴。
欣赏完，罗颖南感叹：“你要是女的该多好啊？”
没搭理，伸手进桌盒找东西，手指触动到什么，拖出来一盒贴着便利贴的巧克力。
司空见惯般，直接丢在旁边空桌子，低头继续翻找。
罗颖南念着便利贴上的清秀字眼——
“俞同学，我能请你周末一起看场电影吗？”
念完，也扔一边空桌，抱着巧克力就要启开。
找到耳机，一巴掌拍对方手，顺势把东西拿回，跟着便利贴一起躺。
“是你的吗就吃？”
“你不是不吃吗？反正她们每天都送你各种各样的零食，不吃多浪费。”罗颖南巴巴地望着。
俞景川没什么兴致，戴上耳机后脸就趴下去，顺带曲了食指嘱咐：“困死了，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来打扰我睡觉。”
罗颖南张口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已经传遍走廊，巨大回响跟猛兽争斗一样闯进耳朵。
教室在听到一阵熟悉的高跟后瞬即安静下来。
很快，那有节奏的声音停住。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尤其是女生，还在发出娇羞与亢奋的尖锐。
吵死了。
俞景川捂住耳朵。
......
“好吧，你就先坐在那里，等会下了课之后，你先来教导处领取铭牌，有些事我稍后再跟你交代一下。”
“嗯。”
秩序慢慢平复，俞景川放松下神经。
不多时，凳子被拖拽的嗞啦让他又直接处于崩溃边缘。他把头缓慢转向一边，困眼直直把旁边的人盯着。
男生低头摆书整理桌面，眼神在巧克力上停顿一会，推到了左侧上方。
眨了几次，俞景川慢慢眯眼。狮子划分的领地突然冒出另外只不速之客，他猛地站起来朝人吼：“不是，你谁啊？谁允许你坐我位置了？”
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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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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