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城中村巷口的早点铺支起了油锅。
乔亚接过老板娘递来的油条后，刚咬了两三口，公交车就来了。她匆忙把剩下的半根油条叼在嘴里，背着洗到发白的帆布包快步挤上了车。
车厢里挤满了人，乔亚从口袋里摸出古董手机，屏幕碎了两条裂痕，机身布满划痕和磕碰的凹坑，按键偶尔会失灵，得用力按好几次才有反应。
莹蓝色的手机屏保亮起，显示着“癸卯年七月十五，8:45”。
还好，第一天上班没有迟到。
***
“乔亚，这是你的工位。”
甜糯的嗓音裹着阴风扑面而来。娃娃脸的姑娘笑出两个酒窝，脖颈上梵克雅宝四叶草吊坠晃得人眼花，肩头却伏着个西装无头鬼，断颈处黏连着半截脊椎，正往她发梢滴落黑水。
“好的，林木姐。”乔亚神色如常，目不斜视地坐到工位前，打开电脑。
“滋滋……”电脑显示屏突然爬满雪花点。
无头鬼的断颈骤然裂开血盆大口，发出怨毒的嘲笑。
林木惊讶：“电脑好像坏了。你去人事部那里换一台吧。”
乔亚乖巧点头。
等林木走远，乔亚一把扯下啃电源线的地缚灵，团成一团抛进垃圾桶。
接着拽住电源线，勒住用颈椎骨茬抵着开机键的无头鬼，绕着他短得可怜的脖颈狠狠一勒，颈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
“西装革履的，配条领带更体面。”
无头鬼和地缚灵抱头鼠窜。
乔亚拿了根黑色水笔，从笔记本里撕了张米黄色的纸，轻车熟路画了张雷符贴在电脑上。
电光一闪，黑色的屏幕里爬出一只白衣女鬼，阴恻恻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乔亚，拖着血迹爬进文件柜阴影。
乔亚指尖轻叩回车键，显示器应声亮起。
第一天上班的工作量并不大。整理完手头资料后，乔亚伸了个懒腰，从背包里拿出一包枸杞，挑金豆一样仔细挑出七粒，放到搪瓷茶缸里，无视走廊上飘来飘去的红衣吊死鬼，进了茶水间。
一个端着杯子的男生在路过乔亚时，吊死鬼嘻嘻笑，把绳索往他的脚踝一缠。
“啊！”一声惨叫。
男生平地摔倒，手里的水对着乔亚兜头泼下。
男生看着下巴滴水的乔亚瞠目结舌，连膝盖的剧痛都忘记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
“对、对不起！”
乔亚抹了把脸，瞥了眼他手腕内侧若隐若现的青痕，心里嘀咕一句“带着鬼掐青的倒霉蛋”，嘴上还强撑着实习生特有的与人为善：“没事的，水温不热。”
还好这个男生没有和她一样接开水喝的习惯。
男生明显是个内向的人，被这个意外搞得浑身刺挠，窘迫地连声道歉。
“对不起！
“没关系。”
“实在抱歉！”
“没事的。”
“对不起……”
二十分钟后，乔亚终于把他应付走，自己后背都快起了一层细汗，她第一时间打开微信群「玄门紫府」吐槽。
乔乔：「刚刚挨了道天雷。」
秦越秒回：「？」
乔乔把茶水间的事讲了一遍。
秦越：「就这？」
乔乔：「社死之雷就是最恐怖的！」
快雪时晴：「所以那个男生帅吗？」
乔乔：「小帅。」
快雪时晴：「八字速来！」
展昭：「乔乔，新工作还顺利吗？」
乔乔长话短说：「挺顺利的，就是遇到了飘子们团建。」
秦越：「乔亚严选」
乔亚心虚，从上幼儿园开始，每所自己就读的学校都堪比恐怖高校，高考更是一举考进国内最阴间的大学。现在开始实习了，公司里的牛鬼蛇神比牛马社畜多倒的确是正常。
展昭：「抽空把工位洒扫下吧，再给电脑开个光。」
快雪时晴：「确实，巳时三刻乾宫见煞。你人出事倒没啥，但万一文档没保存电脑就死机呢。」
乔亚深以为然。但是第一天上班，她什么法器符咒都没带。想了想，乔亚把搪瓷缸里面的七粒枸杞倒在桌子上，先四后三，摆成北斗七星阵，掐诀默念。
空气骤然清新，群鬼呜咽逃窜。
乔亚还算满意：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总算聊胜于无。
***
午饭时间，林木走到乔亚工位前，身边还跟着撞翻水的男生。
“乔乔，一起去吃午饭吧！”林木说完，指了指身边的男生，“这是咱们部门的小陆，中午他要请客赔罪。”
乔亚抬头，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公司玻璃门映出诡谲画面：除了无头男、地缚灵、吊死鬼这些熟鬼，林木身边还多了两个新面孔：一只青面獠牙的淹死鬼和浑身湿漉漉的大头小鬼，脚边趴着个穿蓝色短袖的老太。
乔亚一眼扫过去感觉林木身边的空气都变形了，当事人还浑然不觉地冲着她甜甜一笑。
乔亚没忍住：“林木姐，你的脸色有点差。”
林木坚强中透露着苦涩：“活人微死，上班是这样的。你干几天活就懂了。”
……姐，有这个毅力你干什么都能成功的。
三人走进电梯时，灯光忽明忽暗，轿厢也微微颤动。
林木声音有点颤抖：“电梯是故障了吗？”
乔亚抹掉按钮渗出的黑血，顺势勾了个驱邪镇煞的符咒，三只趁机作乱的镜中鬼一哄而散，电梯恢复正常运行。
乔亚指尖轻轻敲了敲仍在闪烁的电梯按钮：“可能是电路不稳吧……咦？”
她目光忽然落在小陆脚边，“林木姐，这是你的身份证吧？”
林木弯腰拾起那张卡片，金属电梯壁的反光在卡面上划过冷芒，一缕不祥的黑气悄无声息钻入身份证里。“还真是，估计是刚才掏工牌时带出来的。”
乔亚余光扫过出生日期栏，她习惯性地在心中排出了八字，神色顿时微妙起来。
“好巧，”乔亚突然抬头，笑得人畜无害，“你和我朋友同月同日呢。她是亥时出生的夜猫子，林木姐你呢？”
“申时三刻。”林木把身份证塞回印着香奈儿logo的菱格钱包，“我妈说那会儿产房窗外有群乌鸦在叫，护士都说…”
果然，乔亚暗叹口气。
申时冲煞，乌鸦啼丧。
微信群里。
乔乔：「带我干活的林木姐命里四太极仨童子煞。」
快雪时晴：「四太极……封建迷信没跑了。而且还带这么多童子煞，出马看了得连夜认亲！」
快雪时晴：「等等，这女生该不会是D大区的吧？」
展昭：「@全体成员严禁玄学地域歧视，不得以八字先入为主做判断。」
十几排整齐的「收到！」气泡里，林木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乔亚手速惊人地切回主屏幕，抬头时已换上乖巧表情：“木木姐感冒了？”
“没，可能是衣服穿少了，风一吹冷飕飕的。”林木揉着泛红的鼻尖，“没事，我们吃饭的地方就在马路对面，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就到了。”
乔亚微微皱眉，十字路口是阴气非常重的地方，像林木这种比较容易招阴的体质，平时都有概率过马路时冲撞了脏东西。更何况今天是七月半，鬼门大开，能不走还是不走吧。
乔亚伸手拽住林木衣角：“木木姐，我花粉过敏……”她故意对着绿化带打了个假喷嚏，“要不我们走地铁口吧。”
像地铁站、高铁站之类的地方，属于府衙管制区域，加上墙上张贴的各类文明建设标语，相对比较干净。
林木表示理解：“那我们走地下。过敏确实很难受，我也经常身上莫名其妙地痒得厉害，稍微一挠就全身起风团。”
乔亚心想，这可不像是过敏导致的。
浑身异痒，是鬼捉弄人的一种常用手段。
乔亚本来没准备对林木身边的鬼动手，因为很多鬼的智商就跟弱智一样。
林木对它们有天然吸引力，就像是猫的猫薄荷，让它们本能地围着她打转。
但既然知道林木体感上有不舒服了，她也不会坐视不理，只能出手欺负下傻子。
乔亚落后半步，趁着林木和小陆不注意，捏了个手印，一敲一挥，那群鬼便都散开了。
只留下无头男鬼，不甘心地迟疑着。
乔亚脸色冷下来，低不可闻道：“我数到三，不想死就给我滚。”
鬼也是会死的，根据处决方式不同，死后状态也各不相同，其中死得最透的状态，就是人们常说的魂飞魄散，则会转化为能量体，即天地间的灵韵。
乔亚至今没有亲眼看到这群鬼里有谁对林木造成实质性伤害，按照规矩，是要“疑罪从无”的，所以她没有对这群鬼动真格，只是以驱赶为主。
“一。”
二的话音还没落，无头鬼就麻溜飘走了。
乔亚缓了脸色，这鬼这么怕“劳资蜀道山”，该不会是只川中老鬼吧。
自古巴蜀之地多鬼神，乔亚点点头。
嗯，合理！
十分钟后，三人站在米其林三星牛排店门前。
乔亚目瞪狗呆，“木木姐…这家店人均四位数吧。”
“没、没关系的！”一直安静跟在后面的小陆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林木眨眨眼，狡黠道：“悄悄告诉你，公司董事长是小陆的爸爸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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