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欲裂。
萧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头，胡疏刚想伸手输送内力，却被越驿连忙叫停，示意对方危险。
他自己的手暂且抽不出来，去不是，便只好留了，萧刿内力在经脉内蓬勃运行，一周天接着一个周天，绝无异状，反而是一派波涛汹涌，即将破境之象，越驿知他天赋异禀，却不想他会在此时悟剑，这又是何处的机缘？
同样，他更害怕危难关头，破境的走火入魔风险。
修士破境，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若是悟道，便只能前进，停留不前，又不知要等待多久，才能等到这次机会，而若是太过横冲直撞，破境时遭遇危险，内息不稳，更有走火入魔，武功尽废的可能，越驿轻轻喊了他两声，只得到了嗯嗯哼哼的回应，心一横并无别的办法，只好期盼萧刿能早些找回神智。
“胡兄，助我一臂之力，萧刿若是不醒，这魔兽恐怕也拦不住！”
他说的是实话，胡疏同样认可。
“我该怎么做？”
“....”越驿话音一顿，“至我身后，为我输送内力，我再为他输送，助他早些突破，解决这魔兽之祸。”
两人相背，胡疏盘腿打坐，屏息凝神，将毕生内力倾注，越驿再小心翼翼输送，调息萧刿经脉内周转盎然的真气，引导对方缓步向前，如果说方才萧刿觉得内力冲撞得痛不欲生，此刻便像是有人轻柔地将它们收束了起来，化作平缓河水。
萧刿眼中的世界，却不能与他们共享。
他只觉得身坠黑海，不甚清明，体内经脉之中，似有什么正要冲破桎梏，一时间疼得昏死过去，比起经脉，更痛苦的而是别的地方，硬生生受了谁一锤似的，萧刿头疼欲裂，咬紧牙关才没遍地打滚。
没想到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萧刿意识模糊地想，可破境此事需要机缘，怎么来得如此忽然，在陷入疼痛之前，他甚至没有去想任何与道，与剑有关的事物，只是看着那只魔兽的行动轨迹。
在越驿的帮助下，萧刿总算是恢复片刻清明，眼下只有离开这片黑海，才能回到现世，他心下焦灼，爬了几次爬不起来，便匍匐先前，循着本能去找出口。
绝非不智之举，此处黑暗异常，但萧刿总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即使先前对此有过忽视，危难下冷静下来之后，便能感觉到此处的静谧与安心，只要跟随着本能，就不会可能迷失方向。
萧刿不知自己爬行了多久，只是觉得手指依稀碰到了一个硬柄般的东西，寒冰的手感，肃杀的剑意，一柄剑横陈在他身边，即使漆黑无物，萧刿也能感知到剑的存在。
手指接触到剑柄的一瞬间——
乍然天光外放，黑海被一束通天白光击溃，撕裂。
身外，体内，剑中，内力真气，周转一体，仿佛本身就是一处而来，同归一处的，神气澄明，现世中，越驿冷汗具下，甚至没度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和胡疏便要双双泄力，唯有意志坚持到了现在。
“魔兽下一个地方回去哪？”
越驿问道。
“往东是个小镇子，叫做回春镇。”
胡疏声音颤抖，明显也没好到哪里去，越驿身形一僵，如果眼下萧刿再无法醒来，或许更多的百姓会遭殃，修士尚有一敌之力，可是寻常人呢？
正当越驿出神，右手一松，竟从萧刿身上掉了下来，随即，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抓住。
萧刿借力站起，神智或许还有些涣散，越驿顾不上内力空虚，连忙去扶他：“你现在如何？”
“我...我。”
“萧刿，萧刿。”
胡疏见状，也从地上爬起，扶住他另一侧肩膀：“萧兄。”
萧刿回过神来，像是打开了什么闸，大口大口喘着气，注视着已经消失在林边的魔兽痕迹道：“现在在哪？”
“下峰路上。”胡疏回应。
萧刿看向他们两人，眼下因自己的缘故，胡疏越驿皆是元气大伤，恐怕是无法去斗魔兽，胡疏知他心中所想，于是道：“萧兄，我已向其他门派发布求救信号，并且门中长老正在回山途中，你不用坚持太.....”
“不行！一个人....”越驿头一回失了风度，打断胡疏的话，却又结巴了半天，说不出后面的话。
只断断续续吐出“怎么”“危险”“一个人”之类的词汇，最后他也知自己失态，转过头没再说话。
“有人驰援就好，山下似还有一个小镇，回春镇的玉春酒是我最喜欢的，那老板娘也还欠我几壶酒，现在如何能坐视不理？”萧刿豪气道，一边安抚一般拍了拍越驿手背，“驰援还有多久？”
“半个时辰之内。”胡疏道，“今日长老都去了东洲，再回来最迟半个时辰，”
“你们二人因我而劳累，更是耽误了时间，半个时辰便足够了，此事我非去不可，”萧刿看向越驿，对方紧皱眉心，没松口，也没阻拦，直到萧刿再次开口，只是喊了他声，“师兄。”
越驿微微叹口气，主动松开了手：“切记若是不敌，即刻抽身，我也会给师父传信。”
三人在此分道扬镳，萧刿疾驰追随魔兽而去，越驿与胡疏对视一眼，决定先回南湖谷中检查情况。
南湖谷损伤惨重，低阶弟子大多老老实实待在避难所，但负责防御，布阵的中阶弟子就没这么好运了，南湖十二湾，十一湾门下弟子死伤过半，胡疏一湾一湾清点人数，清到最后，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越驿见状连忙遣散众人，将他扶到一边回廊里坐下。
“魔兽入侵，这不是能预料到的事。”
胡疏眉头始终没舒展，他身子微微往一边侧，越驿注意到他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忍不住颤动着，不过吐出的话语却是另一番沉着：“没错，先是洗水，后来又是南湖谷，魔兽之祸从南边起，我现在倒是庆幸去过一次扬州，与你们一道，这样即使仙盟要抓人问责，替罪，也不会怪在南湖谷头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仙盟一时半会给不出解释，倒要让天下修士斥责，往往此时，推出一个替罪羔羊，一个出头鸟，是人之常情，也是最好的选择。
越驿对他说的话不知可否，只是轻轻覆盖住他颤抖的手，像是透过强撑开的皮囊，直击对方脆弱不堪的魂魄。
“起码不是一件坏事，”越驿道，“魔兽如此频繁出现南地，或许其他仙门...”
话还没说完，一名南湖谷弟子便跌跌撞撞，踉跄步伐着跑过来，开口便印证了越驿刚才的想法：“云海山！地域门！回信！也都出现了入侵的...魔兽！”
越驿和胡疏一下站起，彼此不妙地对视一眼。
远在山头之外，萧刿擦拭着沾满血迹的木剑，方才一番破境，他修为大涨，虽说是莫名的机缘，可也是因祸得福，唯一不对的是...他总觉得放不下心来——魔兽庞大的肉躯，在身后轰然倒下。
发出震耳的响动，甚至像倒下的是一座山。
温润的木剑被淋漓的鲜血洗刷，萧刿急躁地胡乱抹两把，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更令他在意的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黑海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蜘蛛网一般，将萧刿笼了起来，萧刿失去视野，其余四感却变得十分灵敏，右边疾风袭来，像是某种兽类，萧刿本能一抬手，一剑划过，将袭来的“无物”斩断。
滴答。滴答。滴答。
是鲜血滴在海中的声音。
“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萧刿微微侧过头，他感受得到，背后的那个人停了下来。
声音却是从头顶传来的。
“还是没能记起来么？你用的是哪一式？”
“哪一式？”
萧刿瞳孔一缩，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方才他斩杀魔兽，抑或那一剑，不属于清平剑法，也不属于十二杀，更不属于萧刿见过的任何一种剑法，那么...我是怎么习得？萧刿心中震撼，抬头望去，黑海依然是寂静的死水，什么也没有。
“不知前辈....”
对方似乎干笑两声，似嘲，似悲。
“魔兽之祸，金眼之乱。”那人只留下这样的话，海水泛起微微的浪花，便再也没有了声息，萧刿再次睁开眼，回到现世，只看见被自己斩成两半的是一只更为瘦小的魔兽，只有犬类那么大，木剑如同铁刃，将魔兽一分为二，只是现在，那鲜红刺眼的血，更是无法揩去了。
既然擦不去，何必再看，萧刿把剑背回原处，朝着南湖谷的方向而去。
满腹疑问无处寻，好在近乎是萧刿落地时，南湖谷那群长老们也姗姗来迟，胡疏安置好了门中弟子们，又急冲冲去向长老们汇报情况，越驿与萧刿作为外人，自然也被请去客房休憩，一时半会，恐怕是没有他们的事了，临走前，胡疏特意为他们留了一张内门弟子的令牌，用来保他们在南湖谷通行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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