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巡防,一直到了漠州西北一线。
连厉与他汇报着布防情况,叶壹拿了重新制作的布防图,交给卫衡。
帐内还算暖和,卫衡衣袍上的冰融化,滴落在地。
连厉与叶壹不解。
“殿下怎么出这么多汗?可是身体不适?”连厉问道。
“是啊,”叶壹也道,“小女自幼随陶烜习医,若殿下有何不适,大可找端儿瞧瞧。”
卫衡看一眼自己座下一片水迹,无奈笑答:“不是汗,是水。叶姑娘见我衣袍脏污,昨夜便一并洗了,今早未干,一路迎风而来,结冰了。”
叶壹微微一惊:“端儿不是弓箭手吗,怎会为殿下浣衣?”
卫衡道:“一路行军,我把她要来身边,想着能有个照应。”
“如此,殿下真是有心了。”叶壹抱拳,他明白这路上温观识绝不会善待叶端,卫衡此举,实为叶端着想。
他轻叹一声:“小女自幼被宠坏了,哪做得那些杂活。殿下莫怪,小女绝非有意,您放心,等见着她,老夫定严词说她。”
“叶帅言重了,不过是叶姑娘觉得有趣,能讨她欢心,也不失妙事一件。”
叶壹呵呵赔笑着,转头吩咐门外侍卫:“去取只暖炉来,给殿下暖暖手。”
少时,侍卫便拿了手炉进来。
卫衡本欲拒绝,却见手炉小巧精致,又忽的响起叶端那双冻伤的手,他心中默想:‘这手炉,送与叶姑娘倒也合适。’
他一抬手,便接过了手炉,仔细捧在手里。
傍晚,卫衡方回营帐,便被温观识叫走。
“晋王似乎忘了自己的职责。”温观识冷言冷语,
“温元帅此话何意?”
“你是娘娘派来负责押运粮草的,如今粮草被纪空私吞不少,你不想着怎么填补空缺,却整日巡防,晋王不觉得此举逾权了吗?”
卫衡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笑意:“敢问元帅,粮草可够全军多久用量?”
温观识面色铁青:“十日。”
“哦,”卫衡轻言,“元帅放心,十日内,本王会将空缺补上。至于逾权,本王只不过与连将军久别,去找他叙旧罢了。”
说完,他冷笑着走开:“哦对了,长荣一向尊卑有序,我是王爷,您承袭侯爵,都是皇亲贵胄,更要以身作则,莫让外人看了笑话。”
温观识强压怒火,转身面向卫衡:“殿下所言极是。”他拱手,“恭送殿下。”
卫衡转身离开。
温观识缓缓抬头:‘放虎归山,此乃后患。’
卫衡回了帐中,挑起帐帘,便闻一股清香草药味道。
“殿下。”叶端起身相迎,“今日一事是属下之过,我特为您熬了一碗御寒汤药,望殿下原谅。”
卫衡稍稍顿住,眼前的叶端乖巧可人,哪像个会捉弄他的。
他心里暗暗笑着,一手捧着手炉,一手接过叶端手里的碗。
“叶姑娘有心认错,本王又怎会忍心怪罪?”
他嘴角勾着笑意,一仰头,便将碗里的汤药倒进嘴里,举止豪放无遗,眉心却紧紧皱在一起。
“殿下慢点喝,苦……”叶端话说的迟了,见卫衡幽怨地望着自己,她轻声道,“可还合殿下口味?”
卫衡不语。
叶端又端起一旁蜜饯,递到卫衡面前:“属下还备了蜜饯,殿下若是苦得厉害,吃两个解解苦味。”
卫衡放下碗,一步步逼近叶端。
叶端慢慢回撤着盘子,看着卫衡越来越近的眸子,她慌忙拿起一颗蜜饯,送到卫衡嘴边。
此举奏效,卫衡盯着叶端的眸子颤了一颤,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叶端呼吸变得急促,她心里想着,此刻放下盘子快跑,却不等四肢反应,便被卫衡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手腕。
卫衡弯腰低头,轻轻衔起叶端手里的蜜饯,他的薄唇与她指尖皮肤似触非触……
叶端出神地望着他:“殿下,你怎么……”
“本王这么做,还合叶姑娘心意?”
叶端深吸一口气,才发觉心口跳得厉害,面颊也似有火在烧。
她垂眸,视线又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她用力想抽回手去,却被卫衡攥得更紧。
“叶姑娘为本王浣衣煎药也是辛苦,你既如此关怀本王,本王也该还礼才是。”
卫衡拉过叶端的手,把手中尚有余温的暖炉放在她掌心。
“叶姑娘这双手,是要为人摸腕诊脉的,若是冻伤了,岂不可惜。”
他眸子温柔真诚,她垂眉含羞。
“多谢殿下。”
一夜北风呼啸,次日气温又降了不少。
卫衡递给连威一张单目,吩咐道:“去城中把这些如数买回来。”
‘去城中?’叶端竖起耳朵,能进城去可比守着卫衡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要些。
“殿下,我随连将军一起去吧。”
卫衡轻笑:“叶姑娘可还有银两?”
叶端垂头轻摇。
卫衡走到床前,搬出那只木箱,放到叶端面前:“打开看看。”
叶端心生奇怪,很快开锁、打开。
崭新的盔甲、刀剑还有一只花灯。
卫衡取出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叶端。
“这些……是给我的?”叶端小心问道。
卫衡颔首:“本想出征前日给你,你却翻墙跑了。今日给你倒也不晚,希望叶姑娘笑纳。”
叶端接过荷包,打开,里面满是碎银。
“去吧,早去早回。”
进了城,叶端与连威将单目一分两半,分头行动。
叶端很快就备齐了单目上的古尺、颜料,早早到了城门前等着采买的连威。
她找了一处避风角落坐下,从包裹里取出温热的手炉,拿在手里,悠闲地望着三三两两的行人。
突然,一旁传来“咣当”一声,一人倒地不起。
她跑过去,看清那人是一青年,却骨瘦嶙峋,面色惨白。他衣衫褴褛且单薄,赤手赤脚已冻得发紫。
青年自言名为袁烬,幼时读过书,其父因替官爷掩罪被灭口。他一路逃亡十余载,以天为房,三日一餐充饥粥食已是寻常。曾有富商知他识字,便邀他去府中做个管事,却被他拒绝。
叶端闻言,想帮他在城中找个住处,替人写字也可谋个正经营生。
袁烬却摇头拒绝:“我爹就是会写字,才被官爷看中,不得不做了错事。姑娘好心,求您赏我一口饭吃。”
连威正好赶来,叶端让他给袁烬买了吃食。
她嘱咐道:“你饿了太久,不宜多吃,眼下吃些补补体力,剩下的慢慢吃。”
袁烬叩首道谢,叶端连忙将他扶起。
她取了碎银子给他,袁烬却道:“我如今这样,拿了银子难免招贼。”
他定定地望着叶端手里的暖炉:“小的能否向姑娘讨要您手中的暖炉,夜里寒凉,实在难捱。若是有了它,我就可把讨要来的木灰放在里边,暖和暖和。”
叶端低头看着暖炉,许久,她递到袁烬手中。
寒风中,叶端、连威策马回营。
叶端拿着采买的物品放在卫衡面前,卫衡打开清点,确认并无遗漏。
卫衡拿出木料,叶端便将递了锯子给他。
卫衡制作,叶端为他递着工具,两人配合默契。
卫衡轻笑:“叶姑娘好像知道我要做什么?”
“聚米。”叶端看着他,“我曾见兄长做过。是用泥沙或是细米塑成山川河流的样子。”
历时两日,卫衡制作的聚米已完成,展示的正是长荣与北江两国交界处的地貌。
叶端站在聚米前,认真看着。帐内温度较暖,她双手搓着,却越搓越痒越疼。
卫衡本也望着聚米沉思,余光见叶端蹙着眉头,便转头看她。
她双手红肿,指尖都要弯不起来。
“本王送你的手炉,你可用过?”卫衡沉声问道。
叶端支支吾吾,却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解释。
“原来,本王送的东西,叶姑娘如此嫌弃,宁可痛痒难耐,也不肯将用。”卫衡的语调明显有了怒意。
叶端忙道:“属下岂敢?那日进城采买,遇到一人饥寒交困,属下做不到见死不救,就把暖炉留给他了……”她试探道,“殿下心系百姓,若是您遇上此事,也会这么做的对吧?”
卫衡一时无言,他半晌才道:“既如此,本王再命人打只给你。”
“不必,属下已配了草药,每日烫敷即可……”望着卫衡坚定的神色,叶端颔首,“是,多谢殿下。”
卫衡日日守着聚米不动,也不许人打扰。
叶端歪歪脑袋,看着聚精会神的卫衡,她轻声道:“是不是快了?”
“什么?”
“与北江作战。”
卫衡抬起眸子,突然笑起来:“你从何推测?”
叶端指着桌上摊开的布防图:“这与属下此前在晋王府看到的不同,这就是殿下的谋略。”
她缓缓道:“朝中内奸不明,殿下便暗中布了一个新的。其实,所有一切,或许从我查出踏原毒阵那刻,殿下就已经在布局了。
我去铮城岭,便是打草惊蛇,势必会让内奸露出马脚,所以,我抓住了陆兼。北江知道我朝想方设法破解毒阵,他们突袭边境,想要故技重施消耗烈营军,却被连将军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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