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尘土飞扬,残垣断壁,楼瑜依旧站在原地没动,神情没什么变化,心头琢磨着。
——好久不见。
他说了两次。
还没想出答案,顾圆圆来喊她吃早餐,微微升起的苗头,暂且搁置。
早餐过后,楼瑜回帐篷看晓晓,从昨晚晕过去,到后来打葡萄糖清醒过来,打完点滴回到帐篷,晓晓自始至终都没再开口,她有些担心。
进入帐篷,她看见晓晓已经醒来,眼睛圆圆地盯着蓬面,带着刚睡醒的迟钝。
楼瑜摸摸她的脑袋,语气不自觉变轻:“今天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晓晓没说话,只是摇头,小姑娘脸色惨白,没什么表情,情绪波动不大。
楼瑜看着心疼,很有耐心:“饿了吗,去吃早餐?”
闻言,晓晓玻璃珠似明亮的眼球转了转,冲她点点头。
走出帐篷,楼瑜牵着她的小手,去到临时搭起的食堂,早餐没什么选择,只有白粥和包子。
“晓晓现在身体还没好,所以咱们吃点清淡的白粥好不好?”
小姑娘乖乖点头,就是不说话,听话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一次性碗,低头小口小口抿着。
顾圆圆走过来,见着这场景,眼底的心疼藏不住,她挤出一抹笑容:“晓晓,猜猜姐姐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晓晓看着她,白皙的小脸没什么血色,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
“你说出来,姐姐就给你。”
她还是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漂亮姐姐。
顾圆圆无奈,只能将手中的糖递给她,轻声细语:“这是姐姐最喜欢的糖,很好吃的。”
小姑娘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轻轻地抱住顾圆圆,小脸蹭蹭她的脸颊,仿佛是以这种方式表示感谢。
感受到晓晓的温暖,顾圆圆心里软成一片,伸手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
看见这一幕,楼瑜心头一怮,荡起微波,忍不住用手机拍了下来。
吃过早餐以后,两人将晓晓送回帐篷,那边有志愿者看着,她们也放心。
晓晓坐在帐篷外搭起的便携椅子,冲她们挥手告别,唇角勾着浅浅的笑容。
顾圆圆笑着跟她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影,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楼瑜姐,晓晓怎么还是不开口说话呢?”
楼瑜表情沉重:“晚上再看看,如果还是不说话,今晚找医生问问。”
“希望不要出问题,晓晓已经很不幸了,老天爷一定要善待她,这么乖的小孩。”
楼瑜动了动唇,最后只说一定会的。
两人和刚哥会合,作为电视台的记者,楼瑜经验丰富,她的任务是实时报道灾情,而顾圆圆刚入职,不能承受实时报道的压力,任务则是采访灾后群众。
更多还是楼瑜在做,顾圆圆的工作经验太少,总容易出差错,她不放心。
一整天的时间,三人都在走访胡业镇,入眼的都是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来来往往的救护人员,乱而有序。
直至暮色降临,几人刚结束工作,楼瑜收着麦克风,还没来得及放好。
霎时间,对面的大楼在晃动,她瞬间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注意!是余震!”
三人正在街边,顾圆圆第一时间被楼瑜塞进一个内墙墙角,刚哥离大楼最近,听到提醒,立即扛着摄像机往安全角落跑。
楼瑜距离刚哥有几米的距离,眼看着一块壁石坠落:“刚哥小心!”
随着话音的落下,壁石狠狠地砸在地面,放出巨响,顿时尘土四起。
楼瑜护住脑袋,往角落躲,耳膜似乎要传来撕裂的感觉。
顷刻,呼喊声,哀嚎声混成一片,暂时安定的地区一下子乱起来,狼藉残破。
余震只持续三十几秒,剧烈震感结束,楼瑜立即反应过来,脑子闪过刚刚的画面,心脏狠狠被抓住,大喊着:“刚哥!刚哥!听得到吗?听到回答!”
顾圆圆也看到了,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刚哥!刚哥!”
叫了好几声,她们听不到回复,心里更慌,奈何道路已经被残石堵住,并且四周都是尘雾,看不清情况,也根本没办法行动。
过去几分钟,依旧没有回声,楼瑜眼眶已经红了,顾圆圆更是止不住掉眼泪。
以为无望时,终于,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我在。”
听到声音,楼瑜悬着的心放下,冷静问他:“刚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晕,左脚动弹不了,应该就是骨折,没什么大事。”
幸好刚哥头脑清醒,听到声音当即停下脚步,那块壁石在他面前掉落,由于周围没有躲闪的地方,随之落下的碎石具落在他身上,受了点轻伤。
他说:“没事,幸好没破坏摄像机,里面的内容应该没有损伤。”
顾圆圆:“刚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
楼瑜呼吸有些喘:“刚哥,你别说话了,我们去找人来帮忙。”
等了一会儿,两个女生找来救援人员,把刚哥抬起,送去救治。
刚哥已经晕过去,摄像机被顾圆圆拿着,楼瑜负责和医护人员说明情况,眼看着刚哥被推进手术室。
杂乱的场景,楼瑜心下跟着乱糟糟的,灾难在她面前,毫无防备。
顾圆圆扛着摄像机,脸颊挂着泪水,她感觉这几天把她一年的眼泪都掉光。
她才二十三岁,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难免心理有些落差,激起内心深处的恐惧,原来灾难就在眼前,避无可避。
楼瑜看出她的心理,几年前她也这样,面对灾难,无措仓惶,恐惧慌乱。
而当时,并没有人可以安慰她,一个人把情绪压下心头,结束以后,她抱着外婆哭了好一会儿,把外婆吓得不轻,还想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下意识的,她将顾圆圆轻轻揽入怀中,细声安慰,说不用怕,都会过去的。
听着温柔的语调,顾圆圆心间暖流荡漾,也哭得更凶,将这两天的情绪释放。
几分钟以后,她带着哭腔的嗓音低低传来:“谢谢你,楼瑜姐。”
楼瑜轻拍她的后背,没有多说,待她缓过来以后,便让女孩先回帐篷把摄像机放好,这里她来看着就行。
本来顾圆圆还不同意,最后还是听话,扛着摄像机先离开。
望着女生远去的背影,楼瑜挺直的背脊一下子泄了气塌下来,手指扣紧衣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她微微怔神,眼睛紧紧地盯着帐篷的帷幔,情绪再次紧绷。
恍惚间,像是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开始以为是错觉,直到身后真切传来声音,她才缓缓转头。
只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向她跑来,面上已不是和往日一般清冷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着急,慌乱。
陈江屿脚步很快,不用多久就跑到她跟前,没控制住情绪抓住她的手臂:“没受伤吧?”
手臂传来男人温热的触感,楼瑜垂眸看一眼,之后又抬眼看向他,没有及时说话。
他呼吸很重,语调也在加重:“说话,楼瑜!”
楼瑜眨了眨眼,下一秒挣开他的手臂:“没事,我没受伤。”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陈江屿懂分寸地和她拉开一些距离,缓和几秒,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出声解释:“我听到有记者受伤,我以为——”
她及时打断:“不是我,是我的摄像刚哥,现在在里面手术。”
说话的同时,楼瑜清澈的眼眸看向男人的脸,由于着急,他额前冒着汗珠,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其实情绪上来,也会红眼。
闻言陈江屿望向帐篷,问她刚哥进去时候的情况,她一板一眼,如实回答。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猜测是骨折加轻微脑震荡。”
楼瑜点头嗯一声,没再看他:“麻烦你走这一趟,就不耽误你时间,你先去忙吧。”
听到熟悉的语调,陈江屿没有被赶走,向前走一步,俯身与她平视,望着女生干净的眼眸,轻声问:“害怕吗?”
他看见眼前女孩的眼神很平静,完全看不出惧意,她比以前更冷静理智,处理事情的能力也愈加成熟。
可她明明之前看鬼片都怕到不顾男女之防,躲在他怀里。
那是高二元旦放假前的晚自习,理科一班的同学向老罗申请到看电影的机会,全班同学兴冲冲地看着楼瑜在黑板上写下选项:《人在囧途》、《咒怨》。
一部喜片,一部恐怖片。
青春正盛的少年们自然对喜剧片兴致寥寥,纷纷投票恐怖片。
读票结束以后,楼瑜很迟疑地问:“真的要看这部吗,听说很恐怖。”
班里搞氛围的男同学,也是陈江屿的发小李瑞,略一挑眉:“班长,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像是自己的弱点被点破,十七岁的楼瑜当然不承认:“怎么可能,我就是担心其他同学。”
李瑞开始起哄,说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最主要是的,我们是**无神论者,有什么好怕的,怕也应该是它们怕我们。
一席话下来,持否定意见的同学纷纷举白旗,听群众的意见,看起恐怖片。
电影开始,楼瑜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十几分钟过去她下意识抱紧身边人的手臂,喃喃说着:“陈江屿,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害怕。”
听到这话,陈江屿并不意外,想到自己写上喜剧的纸条,又看一眼身边的女生,无意识勾了勾唇,就猜到会这样。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却被女孩抱得更紧,呜呜嗷叫:“不要不要,陈江屿你得保护我。”
抽回失败,陈江屿面无表情地看着荧屏上的演员,脸上粉底像刷墙,抹着不知名红色液体,瞪大的双眼,拙劣又无趣。
楼瑜愣是一眼都不敢看,只有背景音乐柔和的时候才敢抬眼瞥上去。
就是这么一眼,被她看见怼到镜头的小孩,眼珠子圆圆地瞪着,背景音乐也切换,整间教室诡异起来。
霎时间,她一下子就躲进了他怀里,双手有力环住他的腰身,双脚无措地立起来,觉得桌底下也不安全,仿佛下一秒就要爬出来人。
“陈江屿抱紧我,抱紧我呜呜呜……”她哭喊着,语气带上前所未有的娇弱,“早知道就不看了,好恐怖啊呜呜呜……”
陈江屿身子僵住几秒,完全没有动作,只是呆滞在椅子上,任由女孩抱着他。
等她缓过去以后,他才慢悠悠将她的手掰开,毫不留情且冷淡:“楼瑜,你真的很烦。”
楼瑜脸颊染上一层绯红,还是没有彻底把手撒开,虚虚扣住他的手臂,不自在撇撇嘴:“我害怕嘛。”
陈江屿不回话,身子随意地往后靠,散漫慵懒地盯着屏幕,平淡的神情显然在说,看不出这片子的恐怖程度。
楼瑜心有余悸,她不敢再看屏幕,咽了咽喉咙:“反正就是恐怖。”
她还很霸道:“你要安慰我。”
陈江屿慢悠悠吐出两个字:“别烦。”
嘴上说着别烦,实际上也没有将手臂抽回去,任由她抱着。
十年过去,当年的青春往事似乎在减淡,又像在时刻提醒着。
陈江屿俯身垂眸,盯紧她的眼神流动,奈何得不到任何波动,耐心又问:“害怕吗?”
楼瑜眼睫微微颤动,垂眸没有回答。
气氛一下子冷滞,就这么僵持十几秒,他站直身子,伸出手臂。
楼瑜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视线落在手臂上,她知道,白大褂的袖子下,是一只极具力量感的臂膀。
疑惑之际,他淡淡开口,语调似乎带着些许柔情:“拉着就不怕了。”
话音落下,楼瑜忍不住心头一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