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峤被告知赵民需要留院观察,暂时不宜见客,细问后得知,赵民有几处骨折和脑震荡,他家在三楼,摔下来的时候被二楼的阳台挡了一下,暂时没有大碍,养上半年应该可以痊愈。
宋温峤和秦少淮回到车里,两人都安静不出声。
最终秦少淮先开了口:“是我害了他。”他低垂着眼帘,搭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攥紧,脸色出奇的煞白。
宋温峤沉色道:“不要多想,未必和你的事情有关。”
秦少淮眉宇间尽是愁苦,他慢慢转过脸,瞳孔里出现宋温峤担忧的脸庞。
宋温峤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我去买杯咖啡给你,你乖乖等我一会儿。”
秦少淮苦涩点头,他试图让自己维持镇定,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宋温峤推门下车,医院外有一间咖啡厅,他快速跑过去,秦少淮忧郁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剖开了他的心脏,挖走了他残存的理智,脑海深处盘旋着虚妄的幻象,他身处室内,却仿佛听见天边有凄厉鸟鸣声。
宋温峤买完咖啡回来,车里却不见了秦少淮的人影。
他慌张地放下咖啡,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大喊秦少淮的名字,恐惧在他胸膛里蔓延开去,令他心慌得几乎窒息。
秦少淮从洗手间出来,目光复杂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淡淡道:“还是第一次听宋先生叫我的名字。”
宋温峤猛回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秦少淮浅笑:“看起来,宋先生比我还要脆弱。”
宋温峤走向他,张开手臂将他抱进怀里,用力之大几乎让秦少淮透不过气。
“我是扫把星,沾惹我就会倒霉。”秦少淮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就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手指却禁不住微微颤抖。
“你不是扫把星,是银河里的彗星,是我宋温峤仰慕的那颗星。”
秦少淮把脸靠在他怀里,呼吸着他的气息,清新的沐浴露味道,糅合了洗衣液的花香,再有一点淡淡的尼古丁气味。
很好闻。
鼻腔里泛起的酸楚始终压不下去,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环住宋温峤的腰,把脸靠在他肩头,蹭去眼睫上晶莹的泪水。
闷热潮湿酸腐的那个夏天,似乎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停车场里喇叭声响了两下,一辆汽车开到两人面前,摇下车窗,简溪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秦教授,原来你有男朋友了?”
秦少淮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宋温峤怔愣,随即面色阴沉松开他。
“宋先生是我的追求者。”他嘴角抿着笑,耳廓泛红。
宋温峤心情瞬间转晴,嘴角压不住笑意,眼神在秦少淮脸上打了个转儿。
简溪哈哈笑:“那我还有机会,一起看电影?”
宋温峤问:“简警官怎么这么有空?案子忙完了吗?”
“PID接手了。”简溪嗤了一声,随即又摆手,“说来晦气,要不先一起吃顿饭?”
宋温峤道:“前面有家饭店,我去拿车。”
简溪答应:“行,秦教授坐我车吧,咱们先过去。”
宋温峤连忙握住秦少淮的手腕:“他坐我车。”说罢拉着他转身就走。
简溪嘀咕:“有什么了不起,谁还不是追求者。”他对着后视镜捋了捋头发,把那一头柔软的细发往上拨,试图靠头发拔到一米八。
正弄着头发,宋温峤开着车过来了,朝他滴了一下喇叭,简溪抬头看了一眼,哟,还是辆豪车,这追求者是劲敌啊,他一路跟在后面,跟着宋温峤去了酒店餐厅,等进了包厢,翻开菜单才觉得不对劲。
简溪瞪圆了眼睛翻菜单,“这里的价格不便宜啊,要不AA吧。”
宋温峤把菜单还给服务员,“不用,我请客。”
简溪狐疑道:“宋先生干什么工作的?”
“在企业上班。”宋温峤喝了口茶,转头问秦少淮,“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秦少淮摇头,转而问道:“简警官,你刚才说的PID是什么部门?”
“你叫我名字吧,怪生疏的。”简溪揉揉鼻子,“灵异侦缉部门,负责调查一些超自然案件。”
宋温峤懒洋洋笑:“听起来像是吃空饷的部门。”
简溪怒目道:“那可不是,动不动就接手别人部门的案子,还什么都查不出来,可不就是吃空饷的!”
秦少淮淡淡道:“那也未必,像赵局的案子清晰明了,赵局位高权重,PID很快又能立功了。”
“哎,这么说也未必全对,PID改制后是民间组织了,和咱们不是一个系统,权力却大得很。”简溪嗤之以鼻道,“滥用权力也是一种贪腐。”
秦少淮问:“简溪,你上午说被发配边疆,不会是因为PID吧?”
简溪突然闭了嘴,再往下他可不能嘴上没把门了。
恰好这时候饭菜上来,简溪摩拳擦掌准备殷勤一把,替秦少淮夹菜的时候,突然发现所有菜分成了三份,三人面前各摆了七八个盘子。
简溪呐呐道:“咱们吃的韩餐呐?”
秦少淮自顾自吃菜。
宋温峤笑:“想吃什么随便点。”他吃了口菜,话锋一转,又说PID,“我之前在网络上看到,PID最近在查什么鳐兽,简警官听说过吗?网络上吵得沸沸扬扬,事情越传越玄乎,说什么那鳐兽长得像泥鳅,能杀人于无形。”
“网上的话不能全信,长得像泥鳅是真,杀人于无形是假,不过它能钻进人的身体里,控制他们的思想和行动。”简溪身体打颤,“想想都恐怖。”他说完突然面色一怔,想起今天赵民的诡异行动,又想起PID接手了这个案子。
他摸着下巴兀自思考,喃喃自语:“不会吧,不会吧......”
宋温峤见他沉思,转头低声问:“秦教授,菜合口味吗?”
秦少淮随口道:“还行。”
宋温峤问:“哪道更好吃?”
秦少淮敷衍:“都行。”
简溪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查什么,过了好半天,纳闷道:“网上没鳐兽的新闻呐,宋先生,你是哪个网站看到的?”
宋温峤淡淡道:“可能净网了吧。”
简溪了然:“有道理。”
饭后简溪还要回警局,宋温峤和他交换了联络方式,算是交个朋友。
宋温峤和秦少淮回到车里,他从后备箱拿了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秦少淮,问:“想吃甜点吗?”
秦少淮摇头,他心情郁结,闷闷地喝水。
两人在车里干坐了一会儿,秦少淮问:“你是怎么查到叶教授和PID有联系的?”
宋温峤拉开副驾的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骆北的事情不了了之,我推测是移交给了PID,PID成立于1920年,因为性质特殊,工作内容、人员信息、经费使用情况全部不公开,当时在政府内部出现过很大的分歧,为了调和这个冲突,90年的时候PID改制,经费全部由民间组织提供。”宋温峤凑过去,翻到第二页,“主要来自于昆仑研究所,而这家研究所,除了资金调度,本身不参与任何研究,能摆上台面的项目全部外包。”
“这家研究所我听说过。”秦少淮翻回第一页。
“我继续往下查,发现叶教授从04年起与昆仑研究所合作了一个项目,称为红鱼计划,骆北的案件移交给了PID,当时事发突然,PID却收到了第一手消息,当日在场所有人,只有叶教授间接与PID有关联,而我事后也问过小叶,骆北遇袭,他下楼后第一时间给叶教授拨了电话。”宋温峤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慢条斯理说,“还有另一种可能,PID一直在跟踪你。”
秦少淮看着文件眉头深锁:“所以我下楼后,警察让我赶紧离开,其实是PID的授意。”
“鳐兽的传言在网上流传了许多年,我今日套话也不是空穴来风,钟擎查了很久,最早追溯到85年,而那时候,鳐兽还不叫这个名字。”宋温峤抿了抿唇说,“那时候,它叫红鱼。”
秦少淮紧紧攥着手里的文件,指节绷得泛白,手背上青筋鼓起,纸张在他手里几乎揉成了团,他的面色煞白一片,他难以找回自己的声音,直至宋温峤发现异常,握住了他的手,秦少淮才哽声道:“我在养父的书桌上看到过,红鱼计划。”
所有的事情逐渐串成了一条线,秦少淮的脑海里有了完整的画面,那些模糊不清的线索在拨云散雾后带来的不是真相,而是击垮他所有信念的致命一击。
“如果我养父母是被鳐兽杀害,那么一切就能解释通了。”秦少淮说,“鳐兽一直在我身边,它害死了很多人,不光是骆北,还有我养父母,或许还有许许多多其他我不知道的人,包括那年欺负我的孩子。”
秦少淮神情变得恍惚,直到宋温峤用力捏了他一下,他才逐渐缓过神。
秦少淮说:“那三个孩子从天台上掉下来之后,PID或者说......我养父秦亦诚,他们发现了鳐兽的踪迹,展开了红鱼计划,所以......”他眼眶发红,深吸一口气才说,“所以他收养了我,为了观察我,或者是通过我寻找鳐兽的踪迹,后来养父母中有人被鳐兽附体,惨死家中,红鱼计划并没有因此结束,叶教授代替他领养了我,延续了这个计划,这也是为什么家里有很多摄像头,目的是为了监视我和鳐兽。而伤害赵局的,可能是鳐兽,也可能是PID和叶教授,有人不想让我知道真相。”
秦少淮浑身都在发抖,仿佛身处北极,从脊骨处散发出森森寒气。
宋温峤说:“这些只是猜测,未必如你所想。”
秦少淮稳住心神:“开车,我要知道答案。”
引擎声发动的瞬间,秦少淮感觉找回了自己的心跳,那是他即将奔赴的宿命。
是他孤苦无依、孑然一身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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