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库塔边上的海鲜大排档就像一座休眠沉寂的火山,悄无声息,只有苍蝇蚊子没头没脑地在边上打转。到了夜晚,它们便苏醒过来,一下子从古墓模式切换到了迪厅模式。亮得刺人的灯泡下面挤满了一桌桌大快朵颐的食客。他们急切地剥开肥嫩的大虾,咬开烤得香脆的金枪鱼,吞下冒着气泡的冰镇啤酒,在晚风和电扇的清凉中惬意地享受着美味。
路边烧烤摊反而在这个时间冷清了下来,摊主们开始整理东西结束营业,也有人移动车子准备挪到夜生活更加丰富的闹区摆摊。
阿布拿着抹布卖力地擦拭着推车上的料理台,眼睛时不时瞟向音乐和欢闹声飘过来的地方,“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家餐厅啊……”
柏屿正清点着一天的收获,扬了扬手中的钱袋子,“你数数就知道了。”
阿布痛苦地抱住头,“不要为难我们数学不好的人!”
柏屿拍了拍他的脑袋:“数学不好,还想开餐厅?”
阿布讨好地咧开嘴,“哎呀你负责数钱,我负责跑腿不就成了嘛。”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期待躺着数钱的日子了。”
“那你快算算,什么时候你可以躺着数钱?” 阿布催促道。
这还用算?每天花的比挣得多,遥遥无期。
“等我明天先去买张彩票就知道了。” 柏屿泼下一盆冷水。
阿布却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沮丧地垂下那颗黄得发亮的脑袋,“哎,为什么挣钱那么难呀?最近客人好少,摆摊的倒是越来越多了,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你看对面的花大姐,最开始只卖椰子,后来开始卖水果捞,现在又做起了冰淇淋的生意,这两天还把家里的小孩拉过来揽客真是不得了……”
柏屿笑了,没想到对面的大姐这么拼, “淡季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过几个月暑假一来,有的你忙。”
“哥你要是有空多来站站台多好,你今天往这里一站,生意都好多了。下午那个喊着减肥的女孩子点了一盘最贵的烤肉,还坐着儿吃完了,你知不知道她在偷偷瞄着你看?”
柏屿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我又没有第三只眼。”
“还有那个小帅哥,盯着宣传单看了很久,我赌他明天一定会来报冲浪课。” 阿布碎碎念着,一一回顾着今天遇到的客人,推测他们成为回头客的可能性。
柏屿没耐心地催促他,“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
阿布想到他今天没去酒吧,又着急收摊,忽然扬了扬眉,一脸八卦地凑过去,“哥,你是不是晚上有什么安排?”
“小孩子少八卦大人的事。”
阿布反倒更加雀跃了,一路追着柏屿走到停摩托车的地方,“哥,你交女朋友了?”
柏屿抓起头盔往头上一罩,把阿布一连串聒噪的追问挡了开来,然后转动把手,摩托车悄无声息地钻入夜晚的大道。
他们住的地方离海滩要20分钟的车程,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是这个点路上拥挤不堪,尤其在途经狭窄的小路时,车子更是半点也动弹不了,黑漆漆的马路硬是被停滞摩托车橘色的车灯拱亮了,像是一捧微弱的火苗在夜里跳动。
不是淡季嘛,怎么路还是那么堵?
柏屿解开头盔,呼了一口气,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20分钟的路程30分钟还没走完。他划着手机,点开对话框里的一个截图,上面显示着一个航班班次,伦敦飞往巴厘岛,晚上十点三十抵达。还好时间尚早,堵一会儿就堵一会儿吧,柏屿双手撑在车头,索性玩起了消消乐。
阿布从后面的队伍见缝插针挤了上来,“哥,奶奶让我们去万叔那里买几包辣椒,明早做饭用的材料不够用了。”
柏屿点点头,“你说这条路多久才能出去?”
“最多五分钟,我有经验。” 阿布自信地说。
五分钟后,前方乌泱泱的摩托车大队纹丝不动。
柏屿抬起头,朝阿布睇了一眼,阿布生怕被贴上不靠谱的标签,连忙摆摆手为自己辩解, “我没骗你,平时这个点,真的用不了几分钟,肯定是前面出了交通事故。黑灯瞎火的,这条路又陡,很考验司机的技术。前几天就有一个游客摔了,还叫了救护车。”
“哥,你要是赶时间的话,等会儿你先回家,万叔那儿我一个人去就行。” 阿布说。
柏屿抱着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他:“万叔那儿才多少点路,一起去呗。”
阿布心里祈祷,神啊,快让队伍动起来吧,千万别耽误我哥约会才好。今天是我拉着他来帮忙的,要是这节骨眼坏了他的好事,他以后不帮我开餐厅怎么办……
阿布祈祷完,不一会儿队伍就松动了,摩托车像鱼儿一样灵活地滑动起来。阿布心情更加畅快了,神听到了他的祈求,那么一定也会保佑他实现开餐厅的愿望的。
他哼着小曲儿,飞快地从晚市上买了辣椒,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苏亚奶奶手里正托着一个椰子叶编制的方形小托盘,里面盛着红白蓝绿色的花瓣、饼干和硬币,她把这个当地人称作Canang Sari(扎囊萨利)的供奉放在门前的石制神龛里,点燃线香,双手闭合,默默地祈福祷告。
阿布和柏屿也各自拿了两根香,跟苏亚奶奶一样祈祷。
祈祷完毕后,苏亚奶奶拍了拍他们两个人,“难得你们两个都在,进来一起吃晚饭吧,正好还热乎着。”
柏屿疾步朝里走,“奶奶,我去洗个澡,你们先吃,别等我。”
苏亚奶奶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什么澡那么急啊。”
阿布揽住奶奶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奶奶,我哥晚上有约会。”
苏亚奶奶摇摇头,“我看不像呐。”
“怎么不像?我哥从来没像今天那么急躁过。你看他的头发,还特意修理过了。”
“晚上约会的话,这个点就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外面的餐厅了吧。”
阿布拍了拍脑袋,“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一点,那……也有可能人家约的是夜宵呢……”
苏亚奶奶笑了笑,继而又叹了口气,“说起头发,你呀,把头发染得这么黄,这成什么体统。”
阿布说:“奶奶,这是一种流行的新时尚,我朋友们都这样……”
而且女孩子们也都喜欢,阿布心里说。
苏亚奶奶也没再追究,“辣椒买了吧?”
阿布献宝似地递给她,“嗯,买了,万叔还送了些香料给我们。”
苏亚奶奶点点头,“下次你给他捎几个南瓜。”
大院落里面住了一大家子,除了阿布,还有他两个叔叔婶婶以及他们的孩子们。平日吃住都分开,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聚在一起用餐。
他们的住处在最里面,房间前面有宽阔的空地,吃饭的时候便会摆上矮脚方桌,席地而坐。阿布吃完苏亚奶奶做的咖喱饭,才看见柏屿从房间里走出来,还带着一身清爽的须后水的味道。
他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潮牌T恤和短裤,戴着银色的手链和耳钉,一看就是狠狠收拾过一番的。平时不怎么打扮的时候就很帅,现在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阿布朝苏亚奶奶努努眼睛,意思说自己猜得没错儿,肯定是去约会。
苏亚奶奶问:“要出去啊?”
“嗯。奶奶,来不及吃完饭了。我先走了。”
苏亚奶奶点点头,“路上小心点。”
柏屿一走,阿布立马八卦地说:“奶奶,这下你信了吧。”
苏亚奶奶笑着说:“看着像那么回事儿。”
……
柏屿开着摩托车,先是去了平时工作的酒吧,一家非常有名的网红店,生意火爆,门口常年排着等待入场的客人。他是这里的调酒师,因为长相帅气,调的酒好喝,在网络上小有名气,很多人就是冲着他来酒吧消费的。有这样一颗招财树,老板自然待他不薄,再加上常常有客人给他小费,他在这里赚的钱,比摆摊和做冲浪教练都要多。
九点半,夜晚的火热正渐渐揭开序幕,音乐迷幻狂野,舞池里人潮涌动。柏屿径直走向吧台,拍了拍正在调酒的阿杰,一个从台湾过来做数字游民,非要顺便学习调酒技艺、立誓要做个斜杠青年的男人。
“师父,你来了。” 阿杰转过头,他现在正跟着柏屿学习调酒,张口闭口喊他‘师父’。
“钥匙呢?”
阿杰摸了摸口袋,递给他,“门口左边第二辆。”
“谢了。” 柏屿拍拍他的肩膀。
阿杰眨眨眼,“玩得愉快。”
柏屿笑了笑,转身出门了。
门口左边第二辆,柏屿很快就找到了,走近后懵了一下。眼前是一辆线条流畅漂亮、在月光下锃亮发光的保时捷双门小跑。
豪华跑车,跟平日阿杰开的丰田越野完全不一样啊。
他怀疑阿杰说错了,拿起车钥匙比对,钥匙上的车标和车子上的车标竟然如出一辙。
他轻轻按了一下钥匙,车子适时地响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对阿杰的来头好奇起来,想跑回去抓住他问一下,可是眼下没多少时间,他赶着去机场,只能把这个问题留在明天了。
登巴萨机场不大,但人却不少,大晚上起飞和降落的航班络绎不绝。
柏屿在出站口找了个地方待着,他盯着墙上的电子显示屏,还有几分钟航班就要降落了,他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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