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千风吸取了燕子的教训,她不会堂而皇之地下去闹事。
尤其她还要克制煞气的影响。
千风长叹一口气,她拍了拍兰溪的手,轻声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千风跟罗轻从窗户离去,飞快地跑回客栈,取走了罗轻的面具和衣服。
她穿了罗轻那身明黄色裋褐,在抒怀轩的灯笼照耀下显得华美。她还戴了罗轻的青鬼面具,借了她的细剑,华美之下,隐藏着寒冷的杀气。
兰溪听她安排,先回到了后台,跟人调了顺序,准备下一个登台。刘妈妈看着她从展风宿舍出来的,事到如今,只能在心里槽一句翅膀硬了管不住了。
等到台上的乐声停息,兰溪吐出一口浊气,一个人登台,什么也没准备。
她在台上木木地站着,等台下宾客不耐烦了,正要破口大骂之际,后台忽然传来悠悠琴声。
是月儿在帮千风拖延时间,弹的正是她最爱听的那一曲。
千风听到琴声,顿时停住了脚步。
她以为她也惹月儿伤心了。
她也伤心,不再一个一个房间的去拿干花瓣,她翻身越过栏杆,将身上已有的花瓣全撒了出去。
台上的兰溪看见了她,透过面具的洞口,千风也看见了她。
“你再否认自己,就是连她们一起否认了……”
“事已至此,必不能辜负她们。”
她平稳落到舞台上,花瓣追随着她,摇曳着落了满地。
她俏皮地转过身,朝在座宾客抱拳施礼,活泼地说道:“诸位,久等了。”
月儿的琴声停了,千风在舞台上踱步:“这弹琴唱曲儿虽然文雅好听,但大家坐久了也会累,不如这样,咱们来举办一场擂台赛,活动活动筋骨,我担当擂主,欢迎各路豪杰前来挑战,若你赢了,我割下我的耳朵,世代为奴,随你处置。”
千风尚不认识裴东勇,她观察着台下宾客的反应,兰溪勾了勾手指,给她指认。
他听见了耳朵一词,此刻正紧盯着千风,眉头紧蹙,似有所怀疑。
看上去稚嫩,确实不像个纨绔的。
千风停下脚步,笑了一声,又道:“不管诸位对我这擂台赛作何想法,既然我在这里,在这个舞台上提出来,自然也要为大家舞剑助兴。同时,若有人身怀绝技,不妨也给看看,我这剑术,到底是好是坏,能不能赢。”
千风送兰溪下台,她报了节目名,同时也是告诉月儿,请她为她伴个奏。
千风的剑术,和她的文学一样,很杂:在南岭的时候练过,出了南岭就没了剑,石达开曾送年少的她一柄量身定制的剑,她杀不了人跑的时候又丢了剑,来抒怀轩做护卫,她就买了剑以示身份,后来虽有许多事情,她总会背一把剑以求心理安慰,一直到上次跳崖,千风才彻底抛弃了剑。
而今,她看罗轻每天晨练,又有模有样学了几招。
但她不会在舞台上全部走完,有时为了“表演”会硬生生地折过去,又有时会加入一些自己的见解。罗轻的一杆瘦剑,在她手中成了一道光线,编织出一张华丽的网,将她围绕,而她又总能灵巧地从剑网中找出一条蹊径,全身而退。
待一曲结束,台下鸦雀无声。
等千风将剑收回剑鞘,发出“咔嗒”一声,台下众人才开始拍掌叫好。
千风看惯了抒怀轩演出时这些人的反应,也不情不愿地被拉过去学了点东西。待掌声渐弱的时候,千风发出一声轻笑,面具还隔音,这一声出去,就像幼猫的声音一样小。
而台下众人立时噤声。
千风吁了一口气,仿佛还在累得喘气,她的语气依旧活泼:“如何?可有人指教一二?”
宾客们顿时就露了怯。能供养一片花街的城市,自然是富绅居多,花钱雇个保镖的事情,纨绔子弟又怎会亲自锻炼?况且,他们往风月场**的时候又怎么会还多带个人来盯着?
就算偶尔有一两个练家子,一两个江湖浪子在场,给千风的剑舞说两句,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一下就能抬起她的身价。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裴东勇那家伙急不可耐,站起来问道:“不知姑娘身价几何?可否有意换个地方大展身手?”
也许他本意是想处理家族问题,求贤若渴,但在千风听来,这话就变了味道。旁的宾客听来,味道更是大变,纷纷耻笑他。
裴东勇脸烧得厉害,他知道自己鲁莽了,坐下来垂着头不再说话。
这时就有人踩着裴东勇过河,问千风这擂台赛的事情,虽然用心不比裴东勇良善到哪里去。
千风沉思片刻,她说:“这擂台赛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自顾自当了这擂主,没人来挑战我可找谁说理去,对不对?再者,我现在还在抒怀轩的舞台,后头还有姐妹们等着演出呢,肯定不是今天了。”
“你们倒是叫我看看有多少人要来挑战,我好准备啊。”
千风忽然嗔怪,台下的人不管是要挑战的还是受了刺激的,都呐喊起来。
她拿剑在地上轻轻杵了几下,面具之上她摸着下巴在思索,面具之下她面色冷峻。
她放下手,抬起头看向台下,宾客们便安静了,她说:“那就定在三天以后吧,三天以后,我会出钱在抒怀轩门口搭好擂台,只比两天,先到先得。可以吗?”
“自然没问题!”有人高声喊道。
千风又说:“想挑战的,要交挑战费的哦,不然我上场比赛,还要出钱搭擂台,岂不是又出钱又出力,亏得慌?”
“多少钱?”
千风轻笑一声:“两枚铜钱。”
“这么少?”
“两枚铜钱,恰好是一串糖葫芦的钱呢。”千风伸出两根手指夹了夹。她的天真,又引得众人痴狂。
她倒是个会的。
台下的宾客开始心疼她,给她往上加钱。
台后的众人,有的偷着乐,有的无奈,还有的心事重重。
四楼的罗轻,她笑得宠溺。她会这些,并想要借此做点什么,从她准备登台开始罗轻就有所预料。在她眼中,台上千风的一举一动,就像那些花瓣摇曳、灯笼流光一样,全都是那五天时间她在她身旁的笑与闹。
她只想走到她身边,搂住她,亲她一下。
她就会回头看她,冲她笑。
这样就够了。
而台下的宾客远远不够,有人讥讽道:“你们这帮软蛋,人家小姑娘要铜钱,你们就给人家铜钱,我给你换成银两,别说糖葫芦了,要什么有什么!要多少给多少!”
又有人叫嚷道:“我们来抒怀轩又不是比武招亲的,我来抒怀轩这么多年,没见过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想比赛你倒先摘下面具,给我们看一看,也免得你到时候找人代打!”
这人倒是个有脑子的。千风歪了歪头,问道:“我会找人代打的吗?我若有钱找人代打,我还会在这里给你舞剑看吗?”
“你来抒怀轩很多年,轩里所有姑娘你都见过了?那你和月儿姑娘说过一句话吗?我在轩里也很多年了,怎么不见有人想念你?”
“想看我的脸,很简单,只要你赢了我就好了啊,到时候不管你是想看脸还是想割耳朵,随你处置,只要你赢得了我。”
千风在抒怀轩的舞台演出,不管是舞剑还是怎样,在宾客眼中她的地位她的身份是不会变的,现在她露出一点锋芒,更是引起男人的拥护,那人迅速被骂了下去,不敢再冒头。
而裴东勇却注意到,她的逻辑清楚,且深谙人心,她先是说明自己的身份,表现自己的无措和委屈,随后两句则激起了男人的好胜心,用他人之手铲除异己,笼络人心,手段高明得很。
他家现在一滩烂泥,他有心无力,冥冥之中他觉得这个人能帮他解决一切。
而她的耳朵……别说她的耳朵了,老雷的耳朵,他裴东勇的耳朵,全赔给她都可以。
只是,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算了,之后问月儿姑娘吧。
但愿他还能见得到她。
裴东勇心不在焉,千风又在台上陪着宾客聊了几句,很快就下了台,让演出继续进行。
而客人们难得见一个带锋芒的,再看这些弱柳扶风的,全没了兴趣。
千风回到后台摘了面具,长叹一口气。戴着面具呼吸不畅,闷了她一头的汗。
红萼递来手绢,笑道:“你做得好啊,现在可没人再乐意看我们弹琴唱曲儿了。”
“那我看,只要你们乐意给我唱。”千风闹这一出,对她们也愧疚得很。
“美得你。”红萼拍她。
其她人也围上来笑她,这可是她的第一次表演。
“都围着干什么呢?演出可还没结束呢!”刘妈妈低喝一声,众人才离去。
千风也变了脸色,从她身边经过,抛出去一个钱囊,刘妈妈轻松地抬起手就接了。
接钱的动作倒是熟练得很。千风皱了皱眉头,说道:“下午轩里出事,而我不在,这是我的失职,罚当月的俸禄。”
“够自觉。”
千风在抒怀轩担任护卫,她有地方睡有饭吃她就满足了,而抒怀轩给她这么一份俸禄,是从十四岁刘妈妈正式上任开始,前两年千风在轩里当得称职,一月领一份,很合理。而她离开之后,和刘妈妈关系疏远之后,再没人提起过这一茬,千风一年回来一次,只顾着玩耍,也就给忘了。
现在,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给钱,收钱。
千风继续说:“里边的钱,不止月俸,多余的钱,你估摸着找人给搭个台子,不必太好,你决定。”
刘妈妈瞄她一眼,呛道:“这时候想起我决定了?”
千风也翻脸:“你爱管不管,看在你是妈妈的份上跟你说一声,给你个面子,我是自己不能找人来了吗?!”
两人似乎又要吵起来,众人心都提在嗓子眼上,往这边偷瞄。
刘妈妈说:“只是面子?你在我抒怀轩的舞台上闹,你在我抒怀轩的门口打擂台,你嘴上说两句,我就要又出钱又出力了?”
千风盯着她,沉寂半晌,她怄气:“你想怎么分?”
“我九你一。这些天施工,抒怀轩的生意因此耽搁……”
“成交。”千风不等她说完,就要走。
“千风!”兰溪拦住她。这一次,一定要留住她。
千风压下脾气,轻声道:“我去看看月儿。”
“我和你一起。”兰溪抓着千风的胳膊,不肯放。
刘妈妈斥道:“你回来!刚才在台上傻站那么久,你不嫌丢人吗?!”
兰溪低下头,脸烧起来。
千风瞪了刘妈妈一眼,随后抬起手,摸了摸兰溪的头,轻柔说道:“你做的很好。”
“刚才你帮我拖延了很长时间,我很感谢你,但是现在你还有自己的演出,你也会做好的。以后记得,有事就来找我。”
千风走了,兰溪又一次,没有留住她。
可她的心跟她一块儿走了。
只剩下一具空壳,从眼睛淌出泪水。
刘妈妈叹息。兰溪是胆子挺大,可她不济事,再加上满心思扑在千风身上……如果她能想通她和千风之间的鸿沟,那就是一次蜕变,想不通,就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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