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雪尽侧身回头,见那小少年正一脸紧张抓着自己袖角。她问道:“还有事?”
花信道:“刚才谢谢姐姐救了我。”
雪尽抽走袖子,花信手中攥着的银丝白梅跟着一空,听她道:“嗯,”她看了眼花信手中锦囊,又道,“凡人携宝,犹小儿抱金,招摇过市。”
她转过身,声音如微风轻拂,仿佛是从远处传来的,却又清晰地传入花信的耳中。
“若是想活命,遇见修士记得藏好这些东西。”
世道险恶,人心叵测,往往比妖还要更加危险的,便是人。
言尽于此,雪尽抱着闻芳的手臂出了府邸。步履轻缓,裙袂翩跹,身形所过之处,撩得宅灯悠悠轻晃,火光一阵明灭。
花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眸中神色跟着倒映的烛光一齐明灭。
待人走远,他嗤笑,“假好心。”旋即长睫轻垂,神色转而迷茫。
纸鹤从他袖子里钻出,“要鸟命唉!那雪仙子下手也忒狠了,老鸟我差点就见祖宗去了!”
花信屈指朝纸鹤一弹,疑惑道:“她为什么不带上我?”
纸鹤被弹得一个趔趄,猛扇翅膀稳住身形,听他这么问,道:“什么?”
花信:“她都把我救下来了,怎么不一道把我带出去?”
纸鹤道:“大公子,不瞒您说,若是将您锦囊里这些法器全都用上,方圆百里保准一只妖都不会有。即便您只是个凡人,也根本不需要人保护。”
言外之意就是他装过头了。
有这么多法器护身,还怕什么妖怪,更别说让人家保护。
“还有!若是想让雪仙子带您出去,您得说出来啊!不然人家哪儿知道你想跟着她走?”
花信颠了颠手上袋子,目光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想跟在雪尽身边,就得开口说。
他唇角轻勾,“我明白了。”
纸鹤身上突然银光乍旺,刺得人眼生疼,下一瞬,纸鹤身上突然传来别的声音,“大公子,主君有令,命你即刻回妖界。”
花信眼皮子一抬,视线落到纸鹤身上,“叫我回去作甚?”
声音沉默须臾,解释道:“主君准备安插在雪尽身边的人被您给赶回去了。”
花信颔首,道:“是,所以呢。”
“主君让您也回去,玉牌之事他自有定夺,无需您来插手。”
花信内心讥笑,他可不单只为了玉牌,还有雪尽那一剑之仇,可得狠狠报复回来,于是他道:“你告诉老东西,我会想办法混到雪尽身边,玉牌由我来抢。”
纸鹤还想说什么,可花信接下来一句话令他心中天平瞬间倾斜,“毕竟,其他妖怪天天混在仙门中,随时有可能暴露,可我不会,我是什么体质,你们心里也跟个明镜儿似的。”
“这……”他犹豫了。
花信慢条斯理撩起青袖,露出细瘦皓腕,腕骨上,一根猩血红绳挂着一颗白色珠子似的东西,指甲盖大,泛着冷色。
“妖骨都挖了,可不能叫我白忙活吧。”
他看见花信手上的妖骨,被震慑在半空,久久不语。许是诧异于花信竟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花信体质特殊,乃半妖之体,而带有妖族特征的妖骨长在腰间。若想取出,得弄碎腰间表层脊骨。
即便妖的自愈能力很强,可挖妖骨也是实打实的痛。
如今体内属于母亲血脉的妖骨一除,花信浑身上下,除了丹田处的妖丹象征着他狐妖的身份,其他就只剩下人类的特征,包括脉搏。
接下来只要花信不动用妖力,便是除妖大能将寻妖罗盘杵在他脸上,也辨不出他身为妖的身份。
良久,他小声道:“小的这就同主君禀明。”
银光消失,纸鹤晃晃悠悠打了几个转,这才清醒,“唔,晕死了。”
花信打量着手上妖骨,道:“先别晕,你说说看,雪尽这么冷,跟个雪人似的,要怎么才能让她喜欢上我?”
纸鹤一听,瞬间清醒,他道:“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要我看,大公子您就死皮……咳咳,就一直缠着雪仙子,给她嘘寒问暖,对她百般温柔,时间一久,饶是冰山也得化!”
花信若有所思点点头,“这样么……”
纸鹤:“等等!大公子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您不是要报复雪仙子吗?!”
花信背朝后懒懒靠在门框处,“单回她一剑有什么意思,我心里不爽,”花信瞳孔恢复原本淡琥珀色,内里流光熠熠,“在她爱上我之后,我夺过玉牌,再把她给狠狠抛弃,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么。”
纸鹤已经习惯了花信时不时发疯,他干笑道:“确实,确实,哈哈……”
花信那双浅瞳犹如一对上好的琉璃石,他眼眸微眯,浓密的长睫掩住瞳中流光,“我要她痛,要看她失态,最好能为我发疯。”
一言蔽之,最好那淡如霜雪的女子能自神坛跌入尘埃,为他卑贱到底。
思此,花信体内热血隐隐沸腾,心脏狂跳不已,满心期待着看雪尽失控的模样。
如此,他瞬间来了动力,直起身子迈出一步,“傻鸟,走。”
纸鹤忙跟上他,“唉!大公子,咱去哪儿?”
花信看向大开的府门,“当然是找机会接近雪尽。”
“好嘞!”
.
雪尽在找到闻芳后,便径直朝无昼林出口去。
恰逢春猎刚开始,无昼林外围有许多着各色弟子校服的仙门弟子,都是些刚入仙途的小辈。
春猎本就是五州大陆众门派与世家联合举办的一种比赛,起初旨在小辈间能“友好交流”。
猎妖时限为三昼夜,到了第三日末,谁在无昼林内猎得的妖丹越多,谁便能一举夺魁,并获取丰厚奖励。
看似“友好交流”的比赛,实则内里暗流汹涌,早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切磋”大会,也是自家弟子扬名出头的一个好时机。
为了让自家小辈成绩好看一点,世家门派那是绞尽脑汁想出了各种方法,例如偷偷塞法器,或让老弟子装作新弟子混入其中,暗中帮助小辈。
再或,便是雪尽委托人遭遇的那般。一些丧心病狂的仙门甚至活捉一群大活人作诱饵,设下陷阱引诱大妖。
闻家两姐妹的父母等在无昼林外许久,双眼瞪得通红干涩,也舍不得眨一下眼,生怕错过大女儿的踪迹。
终于,在夜幕笼罩前,他们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闻母见雪尽走出,下意识向前迈一步,见雪尽身旁没有再跟着其他人时,一颗心霎时凉了大半,可她还是揣着些渺茫的希望,主动迎了上去。身旁跟了抱着小女儿的闻父。
“雪仙子,我女儿……”她哑着嗓音道。
短短两日,闻母闻父原本黑亮的发已经白了大半,鬓角的白发满是是对女儿的忧思。
雪尽将手中包着的的手臂递了上去,“抱歉,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闻母看见雪尽递上的这东西,喉间像是刹那间被人死死扼住,发出一连串极为古怪稀疏的声音,像是老鸹粗劣的喘气声。
“嗬、嗬……”
她强撑口气,颤颤悠悠将裹着的层层纱布解开,直到手臂银镯映入眼帘,闻母终于破了气,呜咽一声便朝后倒去。
怀中依旧死死抱着女儿的手臂。
闻父心头一震,扶住快要昏死的闻母,忙放下小女儿,余光看见纱布里裹着的手臂后,周身顷刻被悲雾笼罩。
雪尽道:“若是你想,我可以帮你们杀了那些人。”
然而闻母说不出话,闻父只是摇摇头,红着眼从袖中掏出玉牌塞给雪尽,“不,不用,多谢雪仙子能替我找回女儿遗体。”
他知道,若是雪尽杀了那些人,会招惹很多麻烦,甚至被一整个门派记恨上,而她做这一切都只为玉牌一个承诺,何必呢。
见雪尽一直站在原地,闻父又道:“雪仙子您走吧,玉牌已经还给您了。”
雪尽闻言,朝二人做了一揖,便转身向外走去。
须臾,身后猛地爆发出一道悲恸地嘶吼声,“我的芳儿啊——”像是积堵已久的情绪刹那爆发涌动出来。
雪尽踏着悲声出了无昼林,眉结冰霜。
无昼林处于南州云山谷,是个特别的地儿。四面被云山围绕,云山又是个名副其实的雪山,终年白雪覆顶,银妆千里,无昼林内却不见半点雪迹。
踏出云山谷,又是另一番景致。天边挂起红霞绸缎,即将拉下夜幕,入眼一片素白,暮雪初霁,料峭春寒。
矗立于云山谷口的客栈亮起了灯笼,客栈顶上,写着大大“宿”字的旌旆子迎风招展。
众仙家长辈大多选择入住客栈,静待晚辈春猎结束。因此雪尽一踏进客栈,滔滔不绝的交谈声立刻涌入耳帘。
雪尽要了间房,掠过人群回到下榻处。
想起携带玉牌逃走的花信,雪尽冷睫微垂,从袖里掏出剩余的白毛。
所幸先前一薅,她从花信尾巴上拔了一大簇毛,够寻妖罗盘用两次,否则,雪尽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找那个家伙。
祭出罗盘,雪尽将白毛丢入,罗盘指针霎时滴溜溜地开转。
单被捅一剑肯定不至于男主想这么对女主,后续会阐明他这么做的缘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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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断嗣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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