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忆南从包中拿出匣子,递给侍从,“不知周太傅可在府上?还望将此匣子递给太傅。”
侍从看柳忆南虽身着洗到发白的道袍,可身上之气度不像是一般人,不敢有所怠慢,拿着锦盒就向内通报去。
约摸一刻钟的时间,侍从急匆匆赶来,向柳忆南拱手,“这位道长,请随我去见我家主子。”
柳忆南点点头,跟着侍从进府,压下心中的诧异,没想到这周太傅竟然真还记得。
一路上她暗暗打量府中的布局,只叹这周太傅是有钱却不俗气之人,从府中装饰可窥探一二。
不仅风水极其讲究,甚至府中还种有绿竹,要知这竹子在北方种活可是不易,可见主人的财力不一般。
这府中暗卫不少,柳忆南将视线暗藏在斗笠之下,分析府内的暗卫布局,心道周太傅也谙熟兵法。
府内布局和暗卫交织,若真有人想闯进这府内或是逃出,怕是痴心妄想。
柳忆南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腰间,若是有机会,她倒也想试上一试。
不过会儿,侍从将她领到了一屋前便退下了,屋前一身着锦衣的老头走下阶来,向柳忆南拱手,示意周太傅已在屋内等候。
柳忆南颔首,走进这屋子才知,这并不是会客的地方,而是直接带到了书房。
要知道,朝廷命官的书房,岂是一个尚且不知来路的“道士”可以来的地方。
这屋子可以说是非常‘简陋’,除了正对着门有一扇巨大的窗户,窗外便是成片的竹林,而窗内的书房甚至连画都没有挂一幅,也没有任何的摆件。
视线略过窗旁放着的对坐的桌塌,转眼便看到周太傅站在书桌前写字。
周若水已过不惑之年,两鬓已然斑白,岁月洗涤出的气质,让他与窗外的翠竹交相融洽,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只是久经官场,也生出几分杀伐果断之意。
“姑娘一路北上,可还顺利。”
还没等柳忆南自报家门,周太傅就已出声问询,却让她大吃一惊。
“姑娘?”
柳忆南瞳孔一缩,眼神中不经意闪过一丝凌厉。
这些年间的习武闯荡江湖,让她不似平常女子,光是身量,就会让一般人认为是清秀的少年郎。
更何况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性别,还特意做过伪装,却没成想周太傅连头都没抬一下,就直接道出自己的性别。
听到柳忆南的反问,他笔尖抬起沾了沾墨,抬头看了一眼,“你师傅离京前从一巷子里捡的你,若我没记错,是一女孩。”
那一眼,让自诩这二十年间走南闯北,还算见多识广的她,都让自己感觉瞬间被看穿。
这不得不让她承认,这很不爽,非常不爽,毕竟没有人想在别人面前像是不着寸缕。
她现在脑海里只想早些完成师傅的交代,早些离开这鬼地方。
一字挥就,周太傅放下笔,满意地看着宣纸点了点头,朝窗边走去。
“我这儿确有一事要你帮忙。”
周太傅一手热茶,一手示意柳忆南坐在对面。
柳忆南摘下斗笠放在一旁,“不知太傅有何事要我去做,了却师傅遗愿,做徒弟的自也了却一桩事。”
“我有另一匣子放在忻州久已,京城不是安定之处,但时机已到,是时候把它取回来了。”
说罢倒了杯茶放在她的面前,煮茶的水雾萦绕在两人之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一时看不清周太傅眼中究竟是何情绪,许是平淡的,毕竟这也是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
但在她心中,既进了这门,那就不该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自己带来的匣子中或许装着对他们二人来讲是重要的物件,不然周太傅不会只凭这普普通通的匣子便认出自己。
师父交代的报恩,也不会是取物件这么简单的事。更何况要取的又是一个匣子,这些匣子中究竟放着什么物件,让他们这般小心对待。
周太傅拿起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缓缓说道:“这两个匣子中放的物件乃朝廷要物,当年还是允真帮我送到的忻州,只待你将它取回。”
允真是师父的字,柳忆南蹙眉,眼中带着警惕,“只待我?”
周太傅嘴角挑起一抹笑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此次北上,我原先是另有计划,但现在,我想让你带一人一起去。”
柳忆南摩挲着茶盏,思忖片刻后开口:“怕是不单是要取物吧,若是取物,岂不是我一人更方便些。”
周太傅大笑几声,不置可否,“此去忻州路途遥远,犬子周慎自小在京城长大,未曾让他出去。但近日来觉得,是时候让他出去历练一番,正巧你来,不如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往忻州。”
柳忆南正色,心想不是什么大事,正欲答应,甫又听他说道。
“作为交换,我会帮你摆平春花楼,如何?”
春花楼,是她上京路上为救一女子得罪下的。
这些江湖组织,打着为世间扫净不平事的口号,但仍旧会有些杂碎打着春花楼的名号欺虐妇女,霸占良家。
她在杀那杂碎时是知道他是春花楼的人,但想着春花楼在江湖上算是大帮派,断不可能因为一个杂碎来找自己,甚至再找那被欺女子的麻烦,毕竟在江湖也是要名声的。
不过在她离开那县城两日之后,多了些扰人的苍蝇,她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随着苍蝇的数量越来越多,就有些扰人,便留了一人问清,才知事情原委。
杀的那人原来是春花楼二把手的独子,他在得知自己儿子被杀时怒不可遏,派了楼里几个武功上乘的人来追杀她。
若不是再耽搁下去会耽误送这匣子,不然自己早就杀到春花楼,好好教那些杂碎做人。
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凶戾,但被柳忆南很好地掩盖下来,她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浅抿一口。
从她顺利进到周府,再到周太傅对自己并不完全陌生,所以对于周太傅能知道春花楼之事并不感到过多的惊讶。
周太傅看着她并无惊讶的模样,开口问道:“你好像对于我知道春花楼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
“我进府前也并未说明我的来意,但太傅也依旧知道不是吗?”
其实柳忆南知道这何尝不是他对自己的一番试探,他在京城久居高位,若真想瞒他与自己师父的关系,又岂会露出如此破绽。
或许自己来京城找他,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至于计划着何事,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也并不想知道究竟所为何事,单纯为自己孩子计划也好,更有甚者也罢,她都不想知道。
知道太多,在京城这水深的地方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柳忆南并不想趟浑水,她就是一侠客,搞什么权谋,简直是想不开了。
“朝廷对于这些江湖势力,一直都抱着任其发展的态度,只要他们不出格,对于一方的管辖还是有些帮助。但是春花楼有些越界,朝廷对于他们自是更加关注,知道你的事情也不难。”
“借朝廷之手帮你解决,总好过那人亲自来找你复仇。”
虽然柳忆南并没有过多询问,但周太傅还是稍加解释。
柳忆南听此了然,即便是那春花楼的二帮主想要亲自过来寻仇,若是对上,并非无胜算。
可若是还要带着周太傅之子,显然会有些绊住手脚。
“只可惜犬子不在府上,不然便让你们二人先见上一见。”
“你们这次去忻州去找沈春归,届时他看到慎儿,便会将匣子交与你们。”
看来自己也就是干个驿丞兼侍卫的活,应该也算轻松。
周太傅又再次开口:“柳姑娘今晚就住在府上,明日辰时出发,此次行程不可被太多人知晓,所以你们二人明日从后门走。”
“多谢太傅的好意,但在下尚有些事要做,便不留宿了。”
柳忆南婉拒,这不过是她找的借口,实际上她不过是因为不想住在周府而已。
周太傅见柳忆南拒绝,便也没有再挽留,嘱咐侍从将她送出府。
柳忆南拿起放在一旁的斗笠带起来,“明日辰时,在下于广渠门等候公子。”
说完向周太傅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她走得果断,没有回头,并没有看见另一个身影在她走后出来,站在周太傅的身旁,一同注视着柳忆南离去的身影。
从周府出来时,太阳早已西斜,街道上都点着灯笼,街上人来人往,柳忆南恍惚,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到了京城。
与无数人擦肩而过,有一家人一起出来消食,也有三五好友搭伴一起去酒楼,在师父离去过后的无数个日夜,她再一次感受到迷茫的感觉。
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是从哪来,她嘴角轻挑,明明是在笑,却莫名有种萧肃之意。
看来人在感到孤独时,并不是独处时,而是热闹的时候。
从小师父带她长大,她虽没见过自己的生父生母,也未曾听他提起过,但心底里早就把他视为自己的父亲。
师父突然的病逝,让她现在都有些恍惚,分不清虚实。
忽然身后的人群一阵躁动,隐约传来甲胄碰撞的声音以及高声的呵斥。
柳忆南便随着人群一起避让在旁,看着空荡的街道,好奇究竟是何人有如此阵仗。
只见辇车缓缓驶过,前面开路的侍从身披甲胄,着的是红色的衣袍,想必是禁军了。
柳忆南隐在人群之中,看着这宝马香车驶过。微风吹动帷帘,影影约约能看见马车上的人影。
光影流动间,头上的珠翠绰绰,能看得出是位地位甚高的女子,但看不清样貌,不过能用禁军护卫,应当是宫里的人。
走在辇车旁边的侍女手持着繁美华丽的宫灯,照着马车里的女子如同仙子下凡般神秘,让人升起想要拂开围帘一探究竟的渴望。
“这平阳公主真是好大的阵仗。”
“可不嘛,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就这一个公主,还是先皇后所出,自是百般娇养着长大。”
“虽说如此,可是这样貌嘛,我觉得不如昌平郡主。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定是出去约会情郎。”
另一个人听此,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一脸惊恐地看着友人。
“你不要命了,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你得脑袋搬家。”
边说还边看着周围,见人群都随着公主的辇车走远而渐渐散开,好像没什么人听见他们二人在此讨论。
只是无意又一瞥,就看见身后站着一身穿道袍,头戴斗笠的一“道长”。
猛地撞到一双如同寒潭般的眼眸,二人都是一凛,没再敢看柳忆南,生怕她告了二人,只得落荒而逃地离开。
柳忆南斗笠下的双眼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走去的二人,心感这群自诩读圣人书的学子,一天脑子里不知道装是些什么东西。
这圣人书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圣人要是知道,怕是气得都醒过来打人。
趁着内城的门还没关闭,柳忆南疾步向外城走去。
若是住在内城的客栈,不知得花多少银两,自己身上的银两所剩不多,想想内城的客栈住一晚需要的银子,她都觉得肉疼。
当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柳忆南也出了内城。
走在外城的街道上,她便放慢了步伐,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走到哪便在哪住下。
看着街边的摊贩忙忙碌碌,忽然闻着一股香味,寻找间她驻足在一个小摊子前。
一个仅仅用布搭的小棚子下坐满了人,几乎没有位置,同桌坐的人或许也互不相识,几乎没有人在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餍足的神色。
这个烟火气十足的摊子让柳忆南起了想试一试的念头,于是她靠近了忙碌的店家,眼神张望着看看有没有空余的位置。
店家看见了她,张罗着:“这位客官,若是不介意拼桌,看哪有空位置就坐下吧。”
柳忆南颔首,看到靠墙根还有位置,便穿过狭小的过道到了那桌边,挪开凳子坐下。
坐在这桌的都是男子,大多身穿布衣,埋头吃着,只有两个人许是相识,偶尔说些什么,见柳忆南坐下,只是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吃。
店家给旁桌人端上面后,走到柳忆南的跟前问道:“客官吃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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