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栀疾步穿行在地宫中交错纵横的甬道中,小阿夜与秦怿紧随其后。
在莫栀带着两人穿过两道暗门后,整个地宫猝然摇晃震动起来,三人连忙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秦怿皱起眉道:“怎么回事?地动了吗?!”
小阿夜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吓得脸色苍白,他紧张得想去拉莫栀的衣角,但奈何莫栀离他太远,一个趔趄一把扯住了秦怿的广袖。
秦怿低头看了一眼一脸慌张的小阿夜,勾唇一笑道:“怎么?现在不觉得本少主危险了?”
小阿夜无声地望了一眼笑得十分不怀好意的秦怿,默默放开了他的衣袖,艰难地扶着墙朝前走了几步,行至莫栀身侧,拉住了她的衣角。
秦怿道:“呵,挺有个性。”
莫栀轻轻拍了拍小阿夜的手算作安慰,而后看向前面幽深昏暗的甬道,轻声道:“不是地动。”
秦怿也略显狼狈地行至莫栀身旁,低头看向她。
她的大半张脸都隐藏在帽兜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尖削的下颌,以及那毫无血色的唇。
秦怿道:“不是地动什么?”
“有个蠢货,在给我们找死呢!”
秦怿总觉得莫栀这句话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但秦怿能感觉到莫栀现在似乎十分地恼怒。
秦怿不自觉地说话声音都放轻了好几个度:“什么意思?”
莫栀怒极反笑,冷声道:“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好不容易打开了生门,不知哪个狗娘生的不止把门关了,还把它给毁了!”
这时,剧烈的晃动终于停歇,莫栀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小阿夜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
秦怿刚想抬脚去追,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小阿夜,叹了一口气,一把将他提起,用胳膊夹住小少年的腰,夹麻袋似的把小少年抱走了。
莫栀来到通往中子区的甬道前,定定地向里面望了一眼,偏头瞥见姗姗来迟的秦怿和小阿夜,而后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甬道疾速向里行去。
出了甬道,莫栀直接忽视了站成一排相互搀扶驻足观望的雾山弟子,看向了遥遥对岸因刚刚的剧烈颤动才从香炉底下钻出来的彭万山。
莫栀幽深的双眸里看不出情绪,她迈开步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猛地向深渊跃去!
秦怿刚随着莫栀的身影冲出甬道就看到这样一幕,他来不及将小阿夜稳当地放下地,情急之下直接松开了手冲上前去抓莫栀,此时莫栀已高高地跃离了断壁,秦怿伸手一把握住了她身后翻飞的衣角,可还没待他完全握住,那并不丝滑的布裳便从他的指缝中滑走了,他竟是什么也没抓住。
小阿夜徒然被秦怿摔到地上,腰背被震得生疼,可他顾不得爬起来,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失声叫道:“姐姐!”
然而令谁也没想到的是,随着莫栀的飞身一跃,她一把抽出腰间的铁链,向上一甩挂上了渊口上方细如蚕丝的绳索,直接拉着铁链向着对岸滑了过去!
莫栀刚一落地,众人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舒出去就又提了起来,只见她抄着铁链一把抽向了彭万山。
彭万山连忙拔出复归回挡。
贺琅见状,一把拉住程莠退到了一旁。
彭万山莫名其妙挡下了莫栀数十招狠厉的鞭法,刚要用剑将莫栀的铁链缠住勾走,谁知她却回手将铁链绕回了腰间,握着骨刺便纵身向彭万山刺去。
彭万山迅速转变剑法,横起剑身,骨刺“当!”地一声扎在了剑身上。
“小丫头,你发什么疯?!”
“自作聪明的老东西,想死我不拦着你,但麻烦你别拉上别人!”
莫栀抬脚便踢,但奈何身量不高,即便出腿速度够快,身经百战的彭万山也能一眼识破,他转剑侧身一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莫栀握着骨刺的的手腕,而后向下轻轻一折,莫栀的手徒然脱了力,骨刺“叮叮”两声掉到了地上,随后彭万山将莫栀的手臂向后一擒,想就势把她按到地上。
谁知莫栀猛地反身一转,一把挣开了彭万山的钳制,却因用力过猛连退了几步跌坐到了地上。
彭万山看着她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老夫现在是在救人,是在解千宫阵。”
“你……”莫栀愤怒地瞪着彭万山,“你……你这个,你这个老鳖孙!”
贺琅:“……”
程莠:“……”
妹妹如果你实在骂不出来就别勉强自己了,方言都出来了……
莫栀平生第一次这么粗鲁地骂人。彭万山很荣幸地成为了这第一人。
莫栀坐在地上,抬手指向了对岸的雾山弟子:“你在解千宫阵?那你以为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彭万山看了一眼对岸,道:“什么意思?”
莫栀垂下头,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
她从腰侧的油布包中翻出一张叠了几层的羊皮地图,扬手甩给了彭万山。
“你重金买来的藏宝图是假的你不知道吗?我拿你地图本是想救你一命,没想到你还是执意要来送死,不仅如此,还要拉着大家一起给你陪葬,你是何居心?”莫栀并没有看他,仍然垂着头,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彭万山捏着失而复得的地图,看向这个身量还不及他胸膛的孩子,尽量放平声音道:“你又是如何得知……”
“你转的‘八方离阵’铜炉关,”莫栀徒然抬高了音量打断了他,“是地宫自封自毁的机关,刚刚的剧烈颠簸,便是千宫阵倒转,死门替生门,阴阳归一。”
“那编钟呢?”程莠不恰时宜地问道。
莫栀依次扫过佛像两侧的编钟组,没什么感情地说道:“不知道。”
“说得这么玄乎,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程莠小声嘀咕道。
贺琅乜了程莠一眼,看向莫栀道:“照你这么说,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莫栀瞪了一眼彭万山,道:“我若是知道怎么办我犯得着跟他置气?我怎么知道自己会这么倒霉碰上个这么蠢的蠢货!”
“老夫只是按照地图的指示破解千宫阵而已。”彭万山不服气地道,但气焰完全弱了下来。
莫栀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彭万山真的是天大的委屈无人说啊,他本是好心想救人,结果现在竟成了推众人下火坑的罪魁祸首,真正倒霉的是他吧,自从花了自己半生积蓄买到这个破地图开始,他就霉运连连!
程莠却不以为然,永远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处世之道,对莫栀提出了一个众人都十分关心的问题:“所以,妹妹,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搞下来,我们可没招惹你,姐姐我还给你鱼吃了呢。”
闻言,莫栀低垂了眉眼,而后她双手交叠向前一揖,对着程莠与贺琅二人郑重地行了一礼,道:“这个我道歉,是我之过,对不起,但我没想害你们。”
随后莫栀转过身,向着对岸的雾山弟子又是一揖,道:“对不起。”
这个认错的态度十分诚然,不过程莠就是有点看不懂莫栀这行的是哪门哪派的礼节,好像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贺琅若有所思地看着莫栀,抱着手臂眉头一皱,但终是没有言语。
其实要说一点也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丫头把他们搞得这么狼狈,现在还被困在这里祸福难料。但程莠一看到她那杀千刀的表哥在对岸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窘迫模样,她瞬间就气不起来了。而且就在刚刚莫栀和彭万山争斗的过程中,林禹也顺着声响寻了过来,这样他们雾山弟子整整齐齐,还有贺琅,都没出什么大事,她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下了一半,与其同这个小丫头片子争执置气,还不如赶快想想办法怎么出去。
程莠的性子就是这样,有时候气量很小,有时候又心大的一座雾山都填不满。
不过程莠很好奇,对面那多出来的奶娃子是谁啊,谁这么心大把这么丁点大的娃子带到深山老林里,好像还给搞丢了。
程莠收回目光,对莫栀轻声道:“你的道歉我代雾山弟子还有……”说着她抬手拍了拍贺琅的肩膀,“贺大人接受了,不过现在呢,我们得先想办法出去,一切等出去后再说。”
这话听着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贺琅偏头看了程莠一眼,没有说话算作默认。
莫栀默然点头,而后径直走到了断壁边,沉声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程莠跟过去,看向黑漆漆的深渊,道:“这里不就是中子区吗?”
莫栀抬手在腰侧的油布包中翻了翻,拿出一个烟火弹,将底部的火信子用火折子点燃,而后用力向渊口中央掷去。
那火信子一燃尽,烟火弹便自燃起来迸发出强烈的光亮从渊口中央掉了下去,把整个深渊照得通明。
这时两岸的众人才惊觉,这并不是什么深不可测的“无底洞”,而是一个巨坑。
一个尸坑。
只见随着烟火弹的掉落,整个巨坑的面貌都呈现在众人的眼前——坑底是无数堆积成山的枯骨,因年月久远,□□早已腐化成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隐约可见的残破袈裟与僧袍零星地挂在枯骨上,不禁带了一丝讽刺意味。
而在那枯骨之上,还有几具肉身尚且完好的尸体,想必是觊觎宝藏的不速之客,被守藏人斩杀丢弃于此。
枯骨之中,一柄玄铁长戟插于其间,光影落下的瞬间,将它照耀得通体发亮。
几息之间,烟火弹跌落坑底,光亮骤然消失,巨坑重又陷入黑暗。
这时莫栀幽幽地说道:“这里是万生冢。”
“亡灵超度的圣坛。”
程莠忽然想起月华寺前院中那满地斑驳的血痕,那灼了静谧流年的焦炎,湮没了无数尘世的美好祈愿。
程莠只觉得可笑至极:“若不能安葬,何来超度。”
莫栀转过身,抬起头看向了前方的古佛。
程莠看了她一眼,也转过身去,抬起了头。
两岸的众人,一同抬头仰望着这一尊普度众生的佛像。
金色的圣光在断壁边的四人身上缓缓流转,却无法跃过边界照进深渊,连最后的温存也吝啬给予。
他们的身后,那无限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焦黑的枯手想要冲破桎梏的牢笼,抓住那渺茫的希望,想要撕裂那禁忌的诅咒,冲向浩瀚广阔的天地,即便消散也在所不惜。
沉默的呢喃低语,无声地嘶叫呐喊,喑哑的呼唤,似乎从那沉在深渊中的枯骨中幽幽而来,盘旋在空旷的地宫上空,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那亡灵不甘的怨气好像就要化作厉鬼,叫嚣着冲出地狱,将他们供奉了一生的佛,撕成碎片。踩在脚下的信仰,碾作尘泥,堕入无尽的黑暗。
油布包可以防水滴~所以莫栀妹妹的火折子可以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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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万生冢神祭·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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