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了大半个宴园,宴亭还没到,魏锦戍非但不着急,还很惬意,仿佛他们不是要去宴席,而是只在这个宴园散步。
春风忍不住了,拽了拽嫣然的袖子,小声道:“嫣然,宴席已开,公主为何还要绕远路啊。”明明有近路,可公主却非要绕着这新修建的池子走,她不懂。
“我知道了,”春风激动地拉住嫣然的手,凑到嫣然耳边,“公主就是想和魏家郎君多待一会儿。”
嫣然忙给春风使眼色,不许乱说,公主可不是轻易被美色所迷惑的人,公主这么做,定是有她的道理,可公主宴席再去晚了,可不好。
“公主,宴已开席了,若再去晚些,只怕会留话柄。”嫣然提醒。
这赏花宴是王后亲自操办的,公主若是去晚了,定会让那些长舌之人看了公主的笑话。
闻声,赵乐宴顿步。
嫣然说得对,今日赏花宴,各府公子千金皆是应邀而来,她若是再去迟了,不仅会让母上和父上丢脸,还会让有些人看笑话。
“魏郎君。”赵乐宴转身,看向魏锦戍,他紧跟着她,一副完全信任她的模样,倒显得她小人嫉恶了,不过,她的确是故意带他绕远路的。
“公主。”魏锦戍开口。
“宴已开席,我们得尽快过去了,”赵乐宴指了一条路,“这条路去宴亭最近,跟我来。”
上一回的赏花宴,她觉着无聊,就将整个宴园都逛完了,大到深巷栈道,小到旮旯犄角,她都去过。
“听公主的。”
赵乐宴觉得他太过听话了,这还是以前的魏锦戍吗?她和他以前虽然没有太多交集,但他的传闻可听了很多。
“魏锦戍,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带你绕远路。”赵乐宴憋不住了,开门见山道。
他是聪明人,哪怕他上一回没有来过赏花宴,他也能从蛛丝马迹发现端倪,譬如这条路不似宴亭那儿有伺候的婢女,和伫在原地的内卫,这儿只有偶尔碎步快行的婢女,和巡逻的守卫。
“知道。”魏锦戍道。
赵乐宴眸色动了动,原来是她被他耍得团团转。
“那你为何不说?”
“因为我想与公主多呆一会儿。”
一听这话,嫣然和春风相视偷笑,魏家郎君不开口则已,开口一鸣惊人啊。
赵乐宴定定地盯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现在的他和她所知道的他,相差甚远,就算他是想借着与她的亲事,想从她这儿获得情报,让父上和阿兄对他没有防备之心,可也不必做到这般地步,这样的他,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公主,喜欢钓鱼吗?”魏锦戍看向池里,池水泛起了涟漪,鱼儿藏得再好,也会因水的一点的波动而暴露。
“我可教你钓鱼,手握鱼竿,偶放鱼饵,自然有鱼会上钩,”魏锦戍走近,“公主,想钓鱼吗?”
赵乐宴一抬头,就发觉他与她靠得过于近了,她回过神,与他拉开距离。
“我不喜欢钓鱼。”
“不喜欢钓鱼,那便不钓,”魏锦戍话里有话,“等时机到了,自有鱼自投罗网。”
赵乐宴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总觉得他是在以鱼喻人,他说得时机,是什么时候,说的鱼,又是何人。
赵乐宴反问他:“若我又想钓鱼了呢。”
“那我便是公主钓到的第一条鱼。”
“若我不放鱼饵呢。”
“愿者自然会咬钩。”
赵乐宴紧紧盯着他,魏锦戍,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哗——”池水忽地泛起一阵涟漪,惊得赵乐宴回过神,就看见了池子里掉进了一只纸鸢。
这是为赏花而办的宴,怎么会出现纸鸢?
“没吓着你们吧。”远处,随着一道声音响起,一抹身影跑来,待他跑近了,赵乐宴认出了他,是陆柏云。
上一回赏花宴,便是他从众多世家公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了阿兄的伴读,只是她与他交集不多,后来听说他突发恶疾去了。
赵乐宴忍不住打量眼前的陆柏云,现下瞧着他身子挺好,一点儿都不像会犯恶疾的样子,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就像她哪能料到,自己上一世竟摔死了。
陆柏云有礼:“在下陆柏云,未若凌云柏,常能终岁红,柏云便是取自这首五言律诗。 ”
“好名字。”赵乐宴夸道。
阿兄曾告诉她,陆柏云不仅诗文造诣高,还是个难得的治国之才,颇有抱负,可惜,理想未能实现,便早逝了。
他的名字是他祖父为他取的,也有长寿如松柏,自由如云朵之意,真是令人惋惜啊。
闻言,魏锦戍盯着他:“今日是赏花宴,这儿为何有纸鸢?”他可不信这纸鸢是巧合。
今日是赏花宴,各府公子与小姐谨记礼姿,哪怕再有玩心,也得收敛性子,各式小物件都不许带进来,何况这上天的纸鸢。
陆柏云解释:“这纸鸢是孩童不小心掉进来的,他们本想进来捡,被守卫拦在外头,我正巧经过,就来帮他们捡。”
“陆公子心真善,”说着,赵乐宴看向魏锦戍,笑意戛然而止,“不像有些人,心生恶,面相都瞧着凶些。”
这话指向太明显,就连春风都听出这话指的是魏家郎君。
陆柏云浅浅一笑,一侧的脸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瞧着就像一只纯良的小白兔。
“只是,这纸鸢入了水,怕是飞不了了。”
陆柏云回:“纸鸢是孩子们喜欢的,哪怕飞不了了,也该交给他们自己处置。”
“陆公子考虑得周到,这纸鸢,我让人来捞吧。”赵乐宴让嫣然去找人,将这纸鸢捞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说完,陆柏云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踏进了池子。
“陆公子,小心。”
幸好这池子不深,水只及膝。
魏锦戍看赵乐宴身子往前探,忙拦着:“注意脚下,你也想像这纸鸢一样落了水?”
赵乐宴看向魏锦戍:“我不会落水,”说完,看向在池水中央,缓缓朝纸鸢方向前行的陆柏云,忍不住关心道,“陆公子,小心。”
“他不是孩童,这么浅的池子,摔一跤也不打紧。”
“魏锦戍,你心怎么这么硬啊。”
“人心都是软的,只有黑心才硬。”魏锦戍仍是一步不退,逼得赵乐宴离池子远些。
“拿到了!”陆柏云抓住了纸鸢,笑得如孩童般纯真。
“你没事吧,陆公子。”
赵乐宴由衷替他开心,这般好的人,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没事!”陆柏云手拿着纸鸢,从水里上来,衣裳下摆全被打湿了,可他浑不在意。
“陆公子,你衣裳湿了。”
“无事,”陆柏云看着手里的纸鸢,情绪低落,“只是这纸鸢湿了。”
“没事,我会让人再送孩童一只新的纸鸢。”
陆柏云眼睛忽地一亮,笑得如春日暖阳:“柏云在此替那些孩子谢过了。”
“那些孩子该谢陆公子,是陆公子心善,”赵乐宴看着他,想到他结局,心有不忍,“陆公子是心善之人,定能长命百岁。”
魏锦戍和陆柏云同时看向她,陆柏云眸色微动,很快就恢复如常:“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长命百岁,”说着,他作揖,“柏云还不知小娘子名……”
“公主!”桂嬷嬷适时出现,她寻了大半个宴园,才终于寻到了公主,王后见公主这么久没出现,很是担心呐。
陆柏云诧异:“公主?”他回过神,忙行礼:“柏云见过公主,方才不知是公主,是柏云眼拙。”
“陆公子,无需多礼,”赵乐宴对桂嬷嬷说,“桂嬷嬷,你让人给陆公子准备新的衣裳,让陆公子去换下身上的这件湿衣。”
桂嬷嬷打量陆柏云,回公主:“是,公主。”
“陆公子,宴亭见了,”说完,赵乐宴就先走了,走了两步,忽地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在原地的魏锦戍,喊道,“魏郎君,你不走吗?宴席已经开始了。”
魏锦戍迎上赵乐宴的目光,眸中染上笑意,一点不带犹豫,跟上她的步子。
桂嬷嬷瞧着公主与魏家郎君的背影,一脸慈爱地笑着,她瞧公主与这魏家郎君真是相配,若是公主真与魏家郎君成了,此乃佳话啊。
陆柏云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手里的纸鸢耷下来,入了水的部分都有些烂掉了。
“陆公子,随老奴来吧。”桂嬷嬷开路。
“谢过桂嬷嬷。”陆柏云敛回眼神。
……
不远处,冯楠妤眯了眯眸:“那人又是谁?”今日赏花宴着实热闹,宴席刚开,她就看了不少热闹了。
婢女回答:“那人是陆太傅的嫡次子陆柏云。 ”
“陆柏云?”冯楠妤轻喃着他的名字,“就是那个常年钻研诗赋,以一首诗闻名,令缙姮城的世家小姐痴迷的陆柏云?”
“正是,小姐。”
“长得确实好看,我现在算是知道了那些闺秀为何对陆柏云如此痴迷了,才华家世样貌确能在缙姮城排上名号。”
只是,她想要的是更大的富贵,除了祁王殿下,没有人能给她……可若她和祁王殿下无缘,那她哥哥也得想法子攀上公主这高枝,不然,全都白搭了。
“荷月,我哥哥在哪儿?”
荷月支支吾吾道:“二公子,许是和六公子在一块儿。”她方才去寻二公子,没寻到,问了人,才知道二公子与六公子在一起。
见冯楠妤愠怒,荷月害怕,赶忙跪地:“小姐。”
冯楠妤甩袖:“又是冯瑜帷这个贱种,他就没安好心,和他那个娘一样!”她真是恨铁不成钢,“还有我哥,整日与一个妾室之子玩在一起,像什么样子,让人瞧见了,定会笑话!我看他早忘了自己是冯府唯一的嫡子了!”
“小姐,”荷月声音轻颤,“奴婢再去寻二公子,小姐交代的事,我一定会……”
“蠢货!”冯楠妤直接了荷月一耳光,“这么一点事儿都办不好!”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
“起来。”冯楠妤冷静下来。
“小姐……”
“我让你起来。”冯楠妤冷着脸,这儿虽偏僻些,但总不是冯府,若是让人瞧见了,不知还怎么在背后编排她欺负下人。
荷月站起身,可眼里尽是恐惧,她是知道小姐手段的:“小姐。”
冯楠妤伸手轻摸了摸荷月红肿的脸,假关心道:“疼吗?我下手太重了些。”
“不疼,不疼,是荷月办事不力。”
冯楠妤抓过荷月颤抖的手:“荷月,你从小就跟着我,你是最明白我处境的,我能输,但冯瑜帷不能赢,他若是赢了,我和哥哥的脸面何在啊,还如何在冯府呆啊,他一个庶子,绝不能赢了哥哥,所以我们一定要先下手。”
“小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会去做。”
“放心,我能害了你不成?”冯楠妤凑近,“我只是想让你给你的远房表哥捎句话。”
“什么话,小姐。”
“补药喝久了,也该换一换了。”冯楠妤脸上虽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她知道荷月的远房表哥在药铺配药,而杜琉芝那个该死的妾室就在那间药铺抓补药补身子。
“小,小姐。”荷月吓到了。
“怕什么,又不会要了她的命,只是让她因此重换个药方子罢了,毕竟,什么药吃太久了,总会吃出些病,不是吗?”
今日是赏花宴,冯瑜帷被寄予厚望,若是他入了皇家的眼,再入了宫得了势,那可就不好办了,她就只是想让杜琉芝发病,冯瑜帷平时最关心他那母亲了,若是知道他母亲发病了,定会回府,这样一来,他便被踢出局了。
别人都能赢,就冯瑜帷绝不能赢,绝不能。
“小姐。”
“放心,她死不了,现在还不是她死的时候。”她若是真想杀了那个杜琉芝,还用等到现在?她现在死,难解她恨,她要杜琉芝亲眼看到她想要的一切都落空,她寄予厚望的儿子一事无成,她绝不能让杜琉芝死得那般痛快,她死得凄惨,痛苦,绝望才行!就像她母亲死时那般……
“快去啊!”
“是,小姐。”
“还有,”冯楠妤喊住荷月,将帕子交给她,“赶紧找到二公子,将这帕子给他,该说什么,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待荷月走了,冯楠妤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池水旁,盯着池水里泛起的涟漪,一粒石子虽小,但总能搅乱一汪水。
“好戏,就要开场了。”冯楠妤喃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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