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好口中的行哥哥便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刘义行,年十六,家父刘开达是私塾老师,林静好家的后门便对着刘家的侧门,素日往来极为亲厚,除了刘义行的亲娘赵氏。
大约三五日前,刘义行就已与同书院的挚友,汴梁城内的郑府公子,郑方一同回去,算是打破了阶级的友谊。
......
城外的马车在道上停下,郑方与刘义行坐在溪边,支起一处火堆,温了酒,坐下谈话。
已是亥时了,除去溪水声音,寂静的很。
“平安,去将马车上的披风拿下来给义行,”郑方扭头吩咐身边的随侍,“来,再喝一碗。”
说着端起酒又向刘义行碗中倒了大半碗。
刘义行笑道:“郑兄还真是与别人与众不同,本朝人爱喝茶,你却偏爱喝酒。”
郑方站起身爽朗的笑笑,这模样倒真不像是读书人,反倒像是行伍出身的军人。“我小时候便见家中的父兄喝酒,酒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怕不是受了他们的熏陶。”
“郑兄,咱们已到外城,明日一早,便分道扬镳,还望郑兄多多保重。你我相识,也是缘分一场,将来多通书信,你家中事情复杂,务必保重,务必将事务处理干净,来日方长,等开了春闱,我们定要一同高中。”刘义行放下酒碗,起身向郑方行礼。
郑方刚才迷蒙的醉眼,这时似乎清醒了过来,也像刘义行一般正了脸色,郑重的回礼。
夏季的大雨说下就下,早上静好起床时,便觉得天闷闷的,人也就打不起精神,人们似乎都怕暴雨,性就不出门,于是今日食店里客人并不多,大约到下午,暴雨终于铺天盖地而来,青石巷子里小商贩的铺子早已收起来,用厚重的油布裹得严严实实,倒显得空落凄清起来。
人人都呆在家里,一家老小聚在一处说话喝茶。
城西处却有七八人坐在马车里赶路,朝青石巷里赶过来。
第二日,静好坐在院中的柿子树下面,百无聊赖,犹自走神。
柳儿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姑娘,巷子南头的谢夫人叫你去喝茶叙话哩!”话音刚落,林静好就从藤椅上跳起来,兴冲冲就往屋外赶。
张氏很反对静好出门,但这个“茶话”是默许了的,说是学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柳儿连忙拉住她,笑道:“姑娘,你看看你穿得,那里今日去了好些人呢。”静好点点头。
于是回屋找了一件浅苏芳色洋周裙穿上,梳了低鬏,抹了两点唇脂,一顿收拾,匆匆赶到时,谢夫人后院中早已坐了一堆妇人女子。静好进到院中,只觉得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
谢夫人的心腹丫头鹤娘赶紧上来,笑道:“姑娘怎么来得这样迟,这儿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说罢,领着静好坐在谢夫人右手边的玫瑰椅上坐下了。
“我听柳儿说叫我过来喝茶,收拾一会儿,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倒让长辈们久等了。不如我给你们倒茶喝。”
说着就要站起身,谢夫人赶紧把她拉住坐下:“怪道是林家的,怎么这么讲礼,行了行了大家这么熟,有丫头倒茶,我们还正说着话呢,你且听听。”
静好便不再行动,等到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对面一个身着石青弹墨藤纹云锦大袖衣的中年妇人,睁着大大的双眼,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猜他们家以前是干什么的?打哪儿来?”
众人都极配合的反问一声,那夫人叹了口气,带上了一股目中无人的傲人劲儿,说道:“乡下来的,就是望县江家村,以前就是在老家种地,哼!谁知道想不开进城来了。”
静好认识这个妇人,她的家里是开染坊的,有些闲钱,因为作坊里一众的年轻男子,她游走于各家,副业都快成媒婆了,每次都会带来新情报,邻里叙话总不会少了她的身影,可谓是极其活跃。
静好是文科生,知道点历史,当朝货物往来,钱币交易很是繁荣,所以城中的人总是看不起乡下人的,市民习气已经越来越浓厚了,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地域歧视,林静好漫不经心的往那个染坊妇人身上瞟了瞟,身上的料子是当下最时兴的花纹,也难怪,她表示理解。
这个后院的主人谢夫人的侄女黄小娘子接口说道:“婶婶姐姐们,昨儿个我才进到院子里瞧呢,一院子鸡毛鸡屎,嘿呦,别提多乱了,手头钱紧,也别和家禽呆在一起啊。一股子乡下习气......”
还未说完,众人都低低咳了一声,静好往门口看去,原来是当事人来了,也不知是听了多少。
再一转头,果然看见黄小娘子低着头,扭着帕子,一副难堪样。这黄小娘子素日为人,就是话比脑子冲在前面的那一类,谢夫人只有两个儿子,所以对这个侄女还是很宠爱的。
其实黄小娘子根本不必担心,江家刚来落脚,打点关系还来不及,这难听话听见了也会当作没听见。
鹤娘把人请了进来,一个妇人带着一男一女,估计是她的儿子和女儿,那个梳着总角的小男孩儿正淘气,妇人照着男孩儿屁.股就是几巴掌,嘴里还说了些乡下骂人的土话,在座的夫人姑娘们都掩着帕子笑,颓自不语,鹤娘见差不多了,上前拉住江妇人笑道:“孩子还小,正是淘气的时候,快别打了,放他出去玩罢。来来来,大家刚见面,坐下说说话。”
江妇人打眼向鹤娘一看,墨绛红对襟褂,插着一只珍珠簪子,面容白皙姣好,待人接物端正,打扮得体,以为是这家的主人,忙笑道:“请夫人好,麻烦......”
听见这话,一众夫人姑娘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也顾不得做作的端庄得体了,染坊的李夫人指着鹤娘笑道:“鹤夫人,还不赶紧给你家大夫人敬一杯茶。”
说完又是一阵低低的哄笑声,静好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华丽的妇人,但是皮肤的褐色和脸上的皱纹却暴露了她的阅历,也不会用胭脂水粉,被淡橘色的衣裳衬的更加憔悴了一些。
坐在主位的谢夫人这才开口笑道:“妹妹刚来,可是认错了。还有你们,都不许笑了,惯会拿人打趣!”
众人很配合的低头喝茶,母女二人也被安排落了坐。那位小娘子坐在了静好的右手边,两人相互问候了名姓,年龄才妥。
静好偏头细细看去,这位名叫江明的女子可一点都不好,身上的衣服料子还没她娘身上的看起来值钱,这点静好很是疑惑,不算白嫩的皮肤,反正就是普通的长相,并没有什么特点,连头上的簪子都很寡淡。
那人察觉到静好的目光,对上视线,两人互相微微一笑,
谢夫人招手让丫头又端上来几盘果子,说道:“你们快尝尝,知道姐妹姑娘们来,这个粟子薄酥糕可是我叫人亲自去奇居买的,来人还说怕是去晚一点就没有了,配上这茶解腻正正好。”
静好咬了一口,又喝了口茶,刚入口的粟子香,再久一点就甜了,配上这茶确实是刚刚好,碰上吃的就开心,捧场道:“谢夫人,托您的福,我才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子,临走了我带一点回家,您可别背地里笑我小家子气。”
说的众人都笑了,谢夫人笑道:“依你依你,想吃多少都带回去。欸?我才想开,江夫人今儿上午才给我送了两只鸡,厨房杀好了,我听你店里的阿贵说,你又发明了一道叫,叫,叫黄金鸡的菜,这名字可是有趣的很。既然来了,吃了我的东西就该教教我家厨子,让我也享享口福!”
林静好见主人把自己叫到一旁,丢下一院子的客人,准没好事,忙推脱下次。
黄小娘子道:“姑姑叫你去你就去罢!这巷子里谁不知道你厨艺了得啊?难道怕把自己贤惠的名声传出去?”
见黄小娘子脸上戏谑的笑容,忙答应了,跟她打嘴仗,还不如和谢夫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接招。
步入后院,因已是午后,厨房里并没有多少人,陆陆续续只有几个丫鬟婆在洒扫,预备菜品。
谢夫人让鹤娘唤来一位识字的小厮,装模做样的要记下静好做菜的步骤。
谢夫人走上前几步,将静好往外拽了几步,笑道:“姑娘只管说就行了,离那么近,让烟熏到可不好。”
静好微笑表示致谢对一个婆子说道:“把蛋黄蒸熟压碎,倒麦粉,鸡切块儿裹上,烧热油炸金黄,捞出,化猪油......”
厨房里的下人低头不做声,动作也慢吞吞的,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谢夫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听着林静好的话,转头对身后的小厮道:“还不赶紧记下来。”
又打量起静好:“欸?你这身料子倒是好看,在哪个布庄买的,到时给我那侄女儿也扯一身。”
“效街中心那里的钱氏布庄,我家里的嫂子认识那家人,他们的用料可不掺假,还是夫人您有眼光。夫人若是真心喜欢,我回头让柳儿买了送几尺过来,钱到时再给我就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
静好笑道:“夫人这是哪的话,这岂不是见外了,刚才我又吃又拿的,不过是让柳儿跑跑腿罢了,原也是不打紧的。”
谢夫人干笑两声,静好慢条斯理的一句一回,反正不是她自己心里藏着事,林静好倒要看看这个谢夫人能憋到什么时候。
果然,谢夫人又将林静好往外拉出几步--厨房这时正在炸鸡块,声响太大。
“哎,有档子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谢夫人挽着林静好的胳膊。
静好便隔开距离,佯装怒道:“谢夫人你看看,从我进这后院,您就支支吾吾的,我这晚辈您还怕什么不成,再说,您和我娘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谢夫人嘴角有些抽搐,笑道:“前段时间,我不是看上几亩薄田吗,就找了人典当成契,买定离手,可谁知道原来,你那亲娘也咋就看上了,也是怪我,当初......”
“哦,原来夫人是说这档子事啊,我还真知道一二,您也知道我娘平日里很少与人打交道,只不过管好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什么聚会踏青,交友,我娘只在屋里看看账本,没事打听打听行情,最爱看铺面田地。记得当时已经快谈妥了,只差签字画押,谁知谢夫人您,按每亩多出十吊钱给拿下了。”
“谁说不是呢?本来也想去你们家跟你娘解释一番,就怕你娘还生气。”谢夫人点点头,“我啊,有件事求你,姑娘可要帮我。后日莘经济邀来津运船行副帮主屈大爷、游家盐坊掌柜游占元、沁心茶庄商人宫达、柳家生药铺的柳青钱、七宝作坊的朱书、日粮坊的崔掌柜——他们的家眷过几日一齐去府里说话,我想着不如将你娘也叫上。你们家那个食店生意真真是好。”
静好看着谢夫人掰着手指头,明白了什么意思。怕是之前得罪了她娘,现在又不好意思开口,是拿自己请托呢。
不过向上社交也太累了点,静好心里叹息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看不透,躺着做咸鱼多好,干嘛非要往那富贵圈里挤。
静好笑道:“明白夫人的意思了,我娘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您什么点儿去都是有时间。我就不掺和这些事了,免得到时娘知道,该说我有劲儿没处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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