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诺看得脸有些发热。
段煜就走在自己身边,还在接打电话,听起来,这个人似乎跟他关系不错,他压低声音说了句“你就给你自己脸上贴金吧”,而后又说“回学校再说”。
——很熟,大概率还是同校的。
电话挂断,段煜又一次把手机递给她,从她手中接过并不重的年货礼物,朝她笑了笑。
周一诺的手指微微攥了下,刚才碰到段煜冰凉的手指温度还未散去,垂下眼又别开视线。
两人跟在郭舒年和唐雯身后,很快来到第一位老人家。
进门前,郭舒年给两人简单介绍了这家的情况。
一儿一女,女儿现在海外,因为工作问题无法回国,再三想要把老人接过去。可老人念旧,就是不愿意搬走,女儿无法,每年只有四月份才能回来一次。
段煜问:“那儿子和老伴呢?”
“老伴啊,前年心梗已经去了,至于儿子……”郭舒年压低声音,“听说是在外地上大学的时候被人骗了钱,不敢回家也不敢和家人说,压力太大,跳河了。”
郭舒年没明说结局,只说,“现在这个家里就只剩老太太一个人了,好在自己有退休金,日子也好过。”
已经快到老人家门前,一行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敲了门,老奶奶笑着将四人迎进来。
刚进来,周一诺就被迎面的寒风吹得抖了下。她先看到窗台上摆着的一整排绿植,又看到大开的窗户。
正值寒冬,这时候开窗户,实在太冷了。
老人家又是拿糖又是拿橘子,指着椅子让她们自己坐,颤颤巍巍地去厨房给她们倒热水。
周一诺要去帮忙,唐雯一把拉住她:“只帮奶奶端杯子,不要多做。”
周一诺不解,却还是照做了。
客厅只剩下不知情的段煜,郭舒年看着厨房里两人的身影,把带来的年货熟练地塞在餐桌下:“人到老年,总觉得自己不中用,这老太太年轻时候曾经也是厂里的优秀员工,好强了一辈子。帮她的忙,只会让她难过,让她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段煜这才想起郭舒年曾经在家中说起,说物业那边打电话来说,有位老奶奶想要找一份工作。
说的好像就是这位老人家。
性格好强,人到老年,总是不服输的。
段煜拿过桌上的手机,准备拍照。
周一诺端着杯子出来,又分配好,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听着郭舒年和唐雯和老太太说话。
郭舒年这人最擅长跟人打交道,因而每次出去,这种跟人寒暄的活都交给她。唐雯要做的,就是在她们聊天时,检查屋内所有的家电设备的健康程度,一一记好。有需要维修的在群里反馈后,有专人会上门维修。
段煜听着妈妈从“今天天气不错”说到“楼下那只流浪狗已经送到收养中心处理了”,老奶奶一直握着她的手,偶尔接上这么一两句话,眼神却跟着唐雯,直到唐雯要去拉那扇全部打开的窗户。
“哎,好了好了,一来就看看这碰碰那,快坐下吃点东西。”
唐雯被老奶奶拉住,还没碰到窗户的手就被拽了回来,她安抚住老人,看了眼段煜。
段煜福至心灵,起身去拉那扇窗户——
十九岁的男生,竟然也没拉动。
段煜转身,十分诚实:“坏了。”
不等老奶奶说话,他已经拿起手机,“大过年的,维修的都还没上班,我爸应该醒了,让他过来一趟。”
“哎呀,干嘛这么麻烦!”老奶奶急得不行,“我不冷!我冷了我自己回里屋,再过两个月就热了,真不用!”
段煜已经把详细地址发给了睡醒的老爸。
简单拍了照,四个人就要前往下一家。
临走前,周一诺和段煜的口袋被装了满满当当两兜子糖,还被嘱咐一定要多来这里走走。
而走到前面一幢楼,郭舒年遇到了同样年纪的一位阿姨。妈妈们跟她打了招呼,随后唐雯问道:“今年过年,初霁回来没有呀?”
初霁?
周一诺和段煜双双抬眼,又都被对方的动作吸引视线,略略对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东西。
初霁……?
这年头,姓初很少见,还单名一个霁。
实在是太少见了。
段煜凑近周一诺,小声问:“不会是设计学院传说中那个浓颜系美女吧?”
周一诺顿了顿:“没准还真是。”
段煜再一次感叹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那阿姨走后,周一诺才问:“初霁,她也是住这个小区的?”
“算,也不算。”
唐雯说道,“她的爸妈都是警察,前后牺牲,家里只剩了爷爷,也去世了。”
“去世之前,爷爷把她托付给老战友一家,听说那家人现在在北京还是天津?日子很富裕。”
“说起来,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就算是被托付,多少有点寄人篱下的意思,过得都不如在自家人身边潇洒。”
还有这样的事?
如果真是学校那个初霁,那是完全看不出的。
段煜没接触过,但周一诺曾经和这个女孩有过很短暂的交集。
初霁跟她同届,军训时她们曾经在同一排。一次周一诺中暑,是初霁扶着她走到阴凉处,还给她拧开了矿泉水,又突然变出一个退热贴,“啪”地一声贴在她脑门上。
她微微皱着眉,让周围的人回去,她留下来照顾就可以。
于是那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坐在看台上。
……
周一诺始终忘不了初霁明媚的笑。
这样开朗的女孩子,竟然也有这么一段往事。
一上午过去,段煜和周一诺手机上拍了的照片和视频都传给郭舒年和唐雯,长辈们还有事情要处理,他们便先回了家。
两人一同离开办公室,一起走向同一幢楼,再走进同一个单元门,进了同一个电梯。
段煜按电梯的手指都在抖。
真是幸运。
老天真是给了份巨大的礼物。
两人沉默着,不约而同把视线落在不断增加的楼层数字上。寂静的轿厢里,段煜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他看了周一诺一眼,显然是没话找话:“你们学生会,平时很忙吧?”
周一诺想了想:“也还好,只有大型活动会忙一些,平时只是纪检部琐事多。”
段煜嗯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发现电梯已经到了八楼,便住了嘴,下去前,和周一诺友好地说了句“再见”。
“再见。”周一诺说。
电梯门关上前,段煜听到周一诺一声轻笑。
他摸摸微红滚烫的耳朵,回了家。
这种纠结尴尬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过完年寒假所剩无几,段煜陪家人吃了几顿饭,又带着老人和苏黎明找了个地方泡温泉,很快就到开学。
收拾东西那晚,郭舒年女士磕着瓜子,笑着问:“这是你最开心最主动的一次返校了,对吧?”
段煜这次倒是坦诚了:“是啊,回去追学姐。”
郭舒年:“哟,铁树开花了?”
她哎了一声,“一诺可是个好孩子啊。”
“不过你是我儿子,我儿子嘛,是不会差的。你加加油,早日脱单!”
段煜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突然抬眼:“我看您和唐雯阿姨关系蛮好的,我和学姐这关系,你们会不会觉得尴尬?”
“尴尬什么?我跟她认得多少年了?还会因为这种事情尴尬?我们都看得开,你俩随心,少操心。”
段煜问:“认得很多年吗?”
“零点五年不是年?”
“半年。”
十六层里,周一诺也在收拾东西,她将平板放进随身的包里,听完妈妈的话,有些意外:“您和郭阿姨才认识半年?”
唐雯:“怎么了?”
“看起来像认识很久。”
唐雯笑了:“郭姐这人,对人热情真诚,她教出来的儿子不会差,你俩要是觉得合适就试试,放心,不会影响到我俩姐妹情。”
周一诺叹口气,将衣服一件件折好,放进小箱子里。
还是妈妈们看得开。
明天返校,唐雯大手一挥批了经费,直接把周一诺和周付拉到餐厅,美其名曰吃顿贵的。
“不想洗碗了。”唐雯说道。
周付不是第一次听娘俩提到“段煜”这个名字,从老婆嘴里,他也知道这是八楼的那孩子。
烤乳鸽上桌,周付看了眼女儿,想到妻子昨天说“我们一诺喜欢呀”,心里总还是有这么点不是滋味。
不过女儿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做主,他作为父亲,还是要——
“一诺,”周付放下筷子,说道,“爸爸很高兴你能遇到喜欢的人,但谈恋爱也要看人品,尤其是你后面要留学,你们要面对的可是异国恋。”
“现代这个社会早已经不是我们当时那个年代了,我们那时候说一句话就要脸红,还要写情书表白……你们现在这代人,有些孩子对感情太草率。”
“你这孩子容易认真,到最后发现不合适,分手肯定要难过一阵的。”
唐雯在桌子使劲踩了他一脚。
周付皱了眉,抿了下唇。
“就你话多!”唐雯低骂,“孩子谈个恋爱,你倒是说教上了,合适就谈,不合适就分,你说的这些一诺能不懂?”
周付还想说什么,唐雯瞪他一眼,“吃你的饭!少说教!”
周付乖巧闭嘴了。
爸爸说的话,周一诺全听进去了。
但人生嘛,总归还是要留下一段珍贵纯粹的感情。
说来很不理智,周一诺对爱情,还是有期待和憧憬。
即使这是现在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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