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春天,惠三出生在长春。那时的长春,才刚成为“新京”不久。
惠三是个混血儿,父亲高桥胜久是名牙医,在火车站附近开了家牙科诊所,叫高桥齿科。母亲是中国人,原是父亲诊所的护士,后来嫁给了幽默风趣的父亲。惠三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叫贵大,二哥叫贤二。
七岁那年,惠三上了小学,日本的侨民小学。同学绝大多数都是日本人,惠三也是日本人,可同时,他也是个中国人。因为身上的中国血统,从上学的第一天起,惠三就受到了日本同学的歧视和攻击。课间,日本同学三五成群地来挑衅找事,轻蔑地叫他□□人,□□杂种。
班里,被同学称为□□杂种的还有一个人,他的同桌李淑琴。淑琴也是中日混血,父亲是中国人,早年在日本的早稻田大学留学,学习金融。学成后回到奉天,进了东三省官银号工作。后来又来到新京,进了日本人开办的大兴公司。
淑琴的父亲在日本留学时,房东的女儿爱上了他,又不顾家人反对地嫁给了他,随他来到中国,生下了淑琴。
日本同学经常欺负惠三和淑琴。面对同学的欺负,淑琴每次只是眨着美丽的眼晴,伤心而胆怯地哭泣。而每到此时,就是惠三化身为勇敢的骑士,为自己和淑琴的尊严,奋起抗争的时刻。
“□□杂种!”来自四面八面的拳头将惠三包围。
“你才是杂种,你们都是坏杂种!”惠三发了疯地反击。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惠三的脸上时常挂彩。不是颧骨上带着一块青,就是额头上破块皮。当然,打他的日本同学也跟他差不多少。
对于惠三和同学的打架,父亲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惠三,作得对!像个男子汉!挨了欺负,就要还回去!不然,他们以为你怕他,下次还要欺负你!千万不要为身上的中国血统感到羞耻!中国是我们的文化母国,鉴真大师就是中国人。你该为自己身上流有中国的血液而感到幸运和骄傲!”
对于父亲的教诲,惠三并不感到吃惊。以前,父亲也是如此对两个哥哥说。
淑琴对惠三的义举既感动又内疚,“高桥君,真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惠三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有小小的得意。得意的同时又带了点羞涩。
淑琴望着惠三黑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觉得惠三像个英雄。惠三也觉得自己像英雄。他想,淑琴的胆子可真小。要是没有自己在身边保护她,她可怎么办呢?哎,她可真愁人!
一晃到了一九四五年。那年的八月十五日,天皇发表终战诏书,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十月,惠三的父亲带着他的两个哥哥回了日本。惠三的母亲是个遗腹女,还没出生,父亲就死了。惠三的姥姥一个人,含莘如苦地把他母亲拉扯大。惠三的母亲很爱惠三的父亲,同时也很爱自己的母亲。丈夫和孝道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父亲对母亲说,惠三我就不带走了,留给你。他长得最像我,看着他,就像看见我一样。
母亲的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泪光,脸上却还笑得一始既往的温柔,她说,好,我知道了。你多保重,照顾好贵大和贤二。
父亲的眼里也闪着泪光,知道了,他说,你也多保重。
惠三和母亲去火车站送父亲和哥哥。他们将乘车前往大连,然后在大连坐船回国。
火车站,站里站外,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哭声。站台上,惠三和母亲目送父亲和两个哥哥离去。
火车开动。父亲和哥哥们从窗口探出头来,不停地向他和母亲挥手。惠三和母亲追着火车跑,开始是小跑,后来是使劲地跑。开始还能追上火车,最后就算拼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徒劳地看着火车喷着白汽,一路远去。
“惠三,要像个男子汉,照顾好妈妈!”这是父亲留给惠三最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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