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道什么歉。”孟清揉了揉他的头发,“傻不傻。”
“我妈……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孟清反问,“何姐什么时候为难过我呢。”
在他的感情暴露之前,何菁是很喜欢她的,她没有做错什么,也不该是被责怪的一方,这一点他们都清楚。
“不要想别的了。”孟清沉静,安慰的语气,“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梁思原摇头,心头的焦虑感压得他呼吸不畅,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轻声道:“我不想待在这里。”
回到陵江以来所做的布局赌上了他能调动的一切,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那也要等药水输完。”孟清没有多想,“一会儿我送你回酒店。”
话音刚落,梁思原便趁她抬头去看袋子里的药液刻度时伸手把针头拔了下来,不等孟清反应,侧身用手肘借力坐了起来。
“你干什么。”孟清一惊,看到他手背上流出的血,想按又无从下手。
“没事。”梁思原忍着头晕,“只是一点葡萄糖,口服更快,已经醒了就没必要在这里耽误时间,木林斋的展出确定不了,我需要一个备选方案。”
孟清不作声,见他执拗,在他起身时扶了一把。
拿到医院开的口服液喝下去,楼外的老胡并没有离开,接上他们往回赶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之色。
“先送你回去。”梁思原声音还很虚弱。
孟清摇头,“我陪你。”
“太晚了,你明天不去店里了么?”
“思思才是店长,我本来也不用天天过去,之前是刚开业放心不下。”孟清看他,“现在更让我担心的是你。”
“我真的没事。”
“我只看出,你确实很有经验来处理这样的事情。”
梁思原一噎,听到孟清问:“这不是第一次了,是么?”
没有回答,车子行驶缓慢,孟清说:“我没有怪你,也无意评判你的生活方式,但还是想提醒你,身体过度透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要仗着年轻就不当回事。”
沉默中,梁思原用混沌发胀的大脑来反省了一下什么程度的透支才算是过度,总结无果,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把手上的事都做完之后,我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
孟清似有顾忌,往前排看了一眼。
“你是想问我,我跟其他人交易的事情么?”梁思原没有避讳。
孟清思考了一瞬,说:“何姐说她亲眼所见,我想确定,你在这些事情上所用的方式是没有违法的,对吗?”
“不违法。”梁思原顿了顿,不对她遮掩,“违规。”
孟清神思被搅乱,“就没有别的办法么?你的前程怎么办?”
“不知道。”梁思原轻声,依旧是对程丽说过的话,“我没有想过。”
一阵寂静后,孟清转眸,“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做事的决绝,有一部分是出于精神上的消极。”
梁思原侧目与她对视,孟清说:“如果只把感情和关心放在别人身上,偏执和倾斜的爱是没有说服力的,对自己好一点,你应该有一个更蓬勃的未来。”
“蓬勃?”他已不再觉得这个词跟自己有什么沾边,如果不是又遇到孟清,他的世界只会在一片死气沉沉中渐渐消亡,未来这两个字,更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
一眼望穿的深渊,走不走下去又有什么可值得期待。
“梁思原。”孟清语气淡淡,在某个岔路口又一次拉住了他,“你相信我吗?”
目光静默,被繁杂的事务和情绪磨损的眼睛泛红,没有犹豫,“相信。”
“那就不要把自己的枝叶局限在某处,你有那么多的力量,生命就应该蓬勃,绽放得枝繁叶茂,而不是困囿于一点,倾注所有心力赌一个头破血流的结局。”
孟清说:“天底下的路有很多条,圈子不大,未来还长,不必事事都求做到最好,同归于尽是一种悲怆的英雄主义,飞蛾扑火值得被尊敬却不该被歌颂和传扬,做很多件小事和做一件大事,不分孰轻孰重。你可以在一些事情上求公正,但公正本身也只是相对而言,追求完美,是一种很脆弱而容易滑向破灭的状态,以你的聪明,不该选择那样昙花式的生命。”
可他并不算聪明,他能得到现在所仅有的一点东西,都是因为他敢拼,豁得出去而已。
梁思原没有说出来,车子开到楼下,两个人一起回到办公室,程丽还没走。
“我需要一份预名单里的画家的电子版邮箱和资料。”梁思原把走之前没处理完的东西重新打开,程丽应了,询问清楚后到外面去整理。
梁思原抬头,看到孟清在研究饮水机,往杯子里加了袋什么东西后,接了一点热水晃了晃,而后用温水添到八分满,回过头来,两个人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你忙你的,盯着我做什么?”孟清笑了下,把杯子放到桌上,“喝一点吧,我包里只有这个了,虽然是低糖的,也能补充一点能量。”
“什么?”梁思原看着那杯跟咖啡差不多的东西,喝了一口,抿了抿唇。
“可可粉。”孟清看他,“不习惯吗?”
“嗯。”梁思原说:“也还好。”
“那你喝完我再给你接点水。”
梁思原点头,把那杯可可粉喝完,用温水顺了顺,又去看孟清的时候被她抬手遮住了眼睛,“快点做你的事,不要管我,早点弄完好回去睡觉。”
睫毛在掌心眨动,弄得她痒痒的,孟清收回手,看到他垂目在笑,一时哑然。
“知道了。”梁思原答应,“我会专心的。”
孟清没作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拿起离开前梁思原给她泡的玫瑰茶,缓了缓,又去续了一杯热水。
热可可苦过之后,在喉咙里残余了一点甜味,梁思原定神,心情舒缓下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的作用,觉得好受了不少,重新把精力放到眼前的文件上,处理完又写了一封群发邮件,设定好回执后瞥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凌晨四点五十。
揉了揉右手手臂,梁思原缓慢起身,看到孟清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掉在一旁的手机上还无声地播放着一集古装电视剧。
“清姐。”梁思原轻轻出声,睡梦中的人没有什么反应,出于私心,他过了一会儿才唤了第二声,孟清迷迷糊糊地应了,声音不太清晰,“你忙完了吗?”
“嗯。”梁思原温声,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我送你回去。”
孟清点头,人却没有动,清醒一点后捡起手机,关掉电视剧看了眼时间,拉他坐下,“等下再走,先休息一下。”
梁思原坐在她身边很近的地方,孟清拿过一旁的袋子,让他自己挑一个面包。
“你什么时候买的?”梁思原随手拿了一个最上面的。
“趁你工作的时候,就在附近的便利店。”孟清笑笑,“果然很专心。”
梁思原拆开手里的面包,看着上面的纹路,“里面会有草莓吗。”
“菠萝包怎么会有草莓。”说完,想起从前,顿时语塞。
梁思原只是笑,咬了一口,甜的。
孟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梁思原把袋子向她敞开,让她也吃一点,她拿了一个芋泥吐司,食之无味。
“昨天,”孟清开口,“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生日快乐。”
“嗯。”梁思原依旧是淡淡的,“现在也不晚,我能许个愿望吗?”
孟清犹豫,“你说。”
“希望,今晚我们都能睡个好觉。”
孟清复笑道:“你的愿望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意料之中的是什么?”梁思原把水递给她。
“比如想要个真正的礼物。”
梁思原顿顿,心中有所猜测,“你要给我变个魔术吗?”
孟清笑得温和,“那你会闭上眼睛吗?”
梁思原注视她的眼睛,两秒之后,用行动给了她回答。
耳边传来一阵很轻微的翻动声,没多久,左手被牵过,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她温热的掌心之上套了上来,贴在他的手腕。
“好了。”孟清笑道:“看看喜不喜欢。”
眼睛睁开,孟清脸上闪烁着期待,而自己手腕上多了一串多宝手串。
“在檩州开课前,大家一起到庙里拜神的时候求的,师父说开过光,我还是有一点相信的,图个好寓意。”孟清说着,给他介绍,“这颗是回纹珠,回纹代表延绵,福意不绝,南红温润,代表安乐……”
话没说完,在梁思原翻过掌心扣住她的手的那一刻,言语停滞,继而意识到彼此间暧昧的距离,有心要逃,抓到机会的人却不肯放手。
“不要闹。”孟清语气毫无威慑力,“该回去了。”
“没有闹,再坐一会儿。”梁思原看着她,“你早就准备好了礼物,打算给我一个惊喜么?”
孟清挣脱失败,点了点头。
“谢谢。”梁思原垂眸,姿态温驯,“我很喜欢。”
孟清看着,被他握住的手轻轻反握了一下,在他的怔忪中,说:“何姐答应会再考虑展出的事情,她有很多顾虑,不全是针对你,我希望你在这个日子里,记住的是一些开心的事情,而不总是那些不愉快。”
“我跟她之间向来没有什么信任可言,没有期望,自然不会失望,她说什么做什么,对我而言都没那么重要。”梁思原说:“我只会记得,你在对我的事没有那么了解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站在我这一边,如果那些不愉快是得到这份欢悦的铺垫和考验,那么我接受。”
“不是。”孟清低声,“我对你的信任不建立在那些负面的东西之上,何姐那样说你是不对的,可不管她是什么态度,我都会相信你之前跟我说的每一句都不是假话。”
“梁思原。”孟清看向他,“至少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信任,我只对你一个人有,我能接受现实的结果没有那么圆满,可你要记住,是非黑白在某些标准上是很清楚的,越是在钢丝上行走,越要小心谨慎,明白其中界限。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会信任你,会维护你,这都是因为我们彼此了解,一起走过了许多重要的时刻,你珍惜这份情谊,就不要让我变成一个笑柄。”
“我知道。”梁思原许诺般道:“我不会。”
“我相信你。”孟清笑了笑,说:“那我就放心地去挑选我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的片子了。”
梁思原放松,“好。”
一夜所有的疲惫和郁结都被柔情化开,身体补充进的能量连接着灵魂,好像重新活过一遍。
梁思原送她到小区楼下,分开前孟清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叮嘱道:“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过一段时间再找你。”
梁思原嗯一声,孟清说:“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他不肯动,孟清便笑,“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摇头。
“等我先上去?”
没有回答。
孟清叹气,转身要走,被他拉住了手指,无奈道:“你再不讲话,我要困得栽倒在这里了。”
梁思原牵她的手轻轻的,语气也温吞,“抱一下,可以吗?”
孟清抬眼,梁思原靠近一点,但没有动,直到孟清手指微弯,把他往身边拉了一下,夜晚的拥抱带着一点凉意,钻进耳朵里的声音却烫烫的,让人烧红了耳根。
“晚安,小黏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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