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把热好的牛奶倒在碗里,加了一些捏碎的谷物棒,“至少他没有把我的身份在人前公开,目前看来,还没有那么严重。”
齐嘉轩拧起眉头,“你不能等到事情变得严重才后悔,现在网上都在猜测他表白的人是谁,一旦知道你的经历,那些人对他的喜欢会变成刺向你的刀子。”
孟清把碗端到外面的桌上,手机放在支架上,“你是指,我一个小山村出身,没有文化背景的二婚老女人,在感情上拒绝了他这件事吗?”
齐嘉轩一噎,否认的话如同一块严丝合缝地卡在喉咙里的石头。
“嘉轩。”孟清静了静,“我了解梁思原,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会澄清,只是不想被误解,不想被立这样脱俗的人设。”
“小清,你不能总是把人想得太好。”
“我知道。”孟清平静,“就算像你说的,他是在拿舆论给我施压,但这件事上是我利用他在先,他只是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免费给桐影提供了合作的素材,为了对秦姐的承诺,背上两百多万公益资金的压力,想办法配合宣传。他做了这么多,我不能捂住他的嘴,连一个缘由都不让他说出来,那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事实就是这样,还要怎么算呢?”孟清说:“无论是感情还是交易,我都能接受,我从来没想过这天下会有白吃的午餐,所以你不用担心,既然从中得利,我就承受得住任何结果。”
晚上九点半,挂断电话,孟清手里的勺子搅动了两下碗里简易的速成粥,又拿起手机,给梁思原发了条消息:【吃饭了吗?】
过了几分钟,孟清把粥喝完洗好了碗,看到他的回复:【正在吃,你呢?】
怕她不信似的,还发了一张照片,是她先前给他囤在办公室里的面包和饼干,还没拆封,应该是她问了之后他才想起这回事,匆匆去拿来准备垫一口的。
背景拥挤的桌上只腾出了很小的一块空间,孟清注意到角落半截没喝完的咖啡,不知道他今晚又要熬到什么时候。
【我刚刚吃过宵夜,晚上去夜跑了,担心睡不着,补充一点能量。】
【你还没有回去吗。】
【写个材料,很快就结束了。】
梁思原在想着说些什么,手机又震了震,低头看到孟清唤了他的名字,连名带姓,三个字端端正正,让人很容易想到她的语气。
【今晚的夜色很好,星星很多,很亮,风也很舒服。】
【你应该去看看。】
【或者,下一次我们一起。】
沉默的心被拂动,初夏里一些绿意在生发,一些花瓣在绽放,那些涓涓细流里的碎冰在流淌中不见了踪影,途经一片宽阔的大地,倒映的天空无所遮挡,氤氲着融融的暖意。
当夜离开,梁思原提前一点下了车,顺着两个人一起走过的那条沿江路走回去。
星星很多,很亮,风很舒服。
站在皎洁的月色下,他等不及下一次,指尖下,言语直白。
【夏夜舒朗,月光明亮,澹江在我身旁流淌,回忆是脚下倒影,一切嘈杂皆是回响。】
【我会记下此刻的样子,等约定的时刻到来,再去分享此时与彼时的不同。】
【姐姐,我爱你。】
石子投入湖中,涟漪藏在深处,静谧无声。
新馆换展,梁思原作为策划接受了美术月刊的采访,引发了一系列关于新生代画家如何平衡创新与传统审美关系的讨论,在画展热度破圈后,又在陵江卫视的访谈中,被问及艺术与科技的现实结合方法与困境。
官方采访,梁思原在里面一身西装革履,帅得很正派,画面一播出来,人站在无数笔墨光影之间,自己就成了一件艺术品。
在另一家知名的人物类访谈中,主持人提到他的十二场巡展,问及他下一步的个人发展计划,梁思原透露明年将会在陵江举办一场小型画展,弥补巡展没有选择家乡的遗憾。
“我听说你之前的作品在展出结束后就进行了拍卖,明年的画展,是打算展出新作品吗?”饭桌上,刚刚看过访谈的张谷春好奇,“很久没见你动笔了,有新的素材?”
“没有,只是为了宣传做的一个噱头,我那里还有一些画,到时候找一家小型的画廊合作,免费开放几天,也不算食言。”
张谷春停筷,意识到他的儿戏,“这是你现在对待绘画的态度?”
梁思原安静,片刻,道:“您曾说过,心中不静,则笔下不宁,以我现在的心境,早已成不了什么气候,身边有那么多比我更优秀的画者,自己翻不过山,伏下来做一座桥也没什么不好。我的画只是工具,为达目的,好用就够了。”
“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我的这点天赋在真正的天才面前不值一提,走纯艺这条路,您是觉得我能超过谢临,还是能赶上大师兄?绘画对我来说,只是谋生的手段和跳板,我不会在这上面执着不放。”
“梁思原。”
“我对谢临,谈得上倾尽所能,您的传承,不必在我。”梁思原打断他,“老师,我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
一顿饭没吃多少,师娘从厨房盛汤出来,梁思原借口工作起身告辞,听到张谷春含怒掷筷也没有回头。
桐影与陵江美协合作的公益项目启动后,在官店首页和各平台发布了一组宣传片,关于灵感的那几分钟,画面里梁思原在教孩子们画彩笔画,画脚下生存的土地,画面前的高山,画沿路的石头和树木,画辽阔天空里翱翔的飞鸟,画生机蓬勃,画个性昂扬。
那一幅幅画面拼成了“寻岚”最原始的图样,嬉闹的最后,携手玩乐的孩子们满身彩色的颜料在山坡上奔跑,只有梁思原一席干干净净的白衫留在了原地。
乐景对比之下,传道的人显得落寞,许多猜测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当天,热搜词条再添一笔:#中国人阅读理解的一生#。
等到桐影的上新季过去,时花序悄悄地把自己跟梁思原个人合作的一款T恤拿了出来,现货上架了两天,才被人发现,五百单库存很快销售一空,等那批因为价格还在桐影观望的人发现时,时花序的店铺已经下架了商品,只留了一百多单给实体。
“好消息,看到了不过百的联名款,坏消息,没看到库存。”
“正肩不透,简约款,修身版,刺绣花纹,六个颜色,我的梦中情T到底被谁买走了啊!”
“才发现时花序也是桐影名下的子品牌,其他衣服也好好看啊,担心太张扬的人终于看到能通勤穿的汉元素了。”
“实体店居然离我不到三公里,姐妹们我先冲了!”
在桐影热度消退的尾巴尖上,时花序终于蹭到一波流量,短短几天,险些被激情消费的众人掏空了仓库。
三个半月的时间,寻岚从上线预售到全部完成生产发货,最终截单量停在了九千八百三十七,创下桐影近两年的单品销量记录。
秦影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时,梁思原正在帮孟清组装店里新买的小物展示架。
“都到这个数了,梁主席不考虑帮我们冲一下破万吗?”屏幕里秦影笑意盈盈。
“能力有限,我尽力了。”梁思原没什么表情,“秦总当时答应公益联名的时候,对我可没这么大的要求。”
他写在协议里的保证,是两个月内,让桐影的净利润能收回那两百万的捐款。
“赌徒嘛,一旦**被打开,当然希望得到的越多越好。”
“秦姐。”孟清打断了她的调笑。
“哦,小清也在。”秦影收敛几分,歪着头笑,“什么时候你们一起回檩州,给你们开庆功宴,顺便也让大家见见,梁主席真人是什么样子。”
说着,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我们这儿可是很多人都等着给孟清好好把把关的。”
梁思原抬头看向孟清,没有听到否认,心绪平稳中带了一丝期待,挂断电话,两个人的视线忽而碰到一起。
孟清没有回避,藏不住心事,在梁思原询问的眼神里,说:“今晚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说完,又道:“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梁思原答应了,两个人商量后没有去餐厅,而是趁时间还早,一起去超市买了些食材。
经过生鲜区,孟清看到盒子里的三文鱼,笑道:“我现在会做这个了,你要试试吗?”
回忆被拨动,梁思原轻轻应了声好。
孟清选了一盒放进购物车,“还要买点黄油,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没有忌口,都可以。”
“小弟。”孟清拿过一瓶调料,“说谎和敷衍自己的感受可都是坏习惯。”
梁思原沉默思索,面对琳琅满目的货架,人显得无措。
孟清见他没有跟上,疑惑回头,梁思原克制脑中的异样,语速很慢,“我不知道,平时吃得都差不多,可能没什么印象,所以一时间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向。”
“没关系。”孟清一手扶住了他手上推车的另一端,“自己做饭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随时尝试,满足一些崭新的好奇心。”
孟清手下轻轻一拉,矫正他因走神而偏离的方向,“比如我现在就很想尝尝这个很贵的菜叶子到底是什么味道。”
冷藏柜上一小盒青菜打着标签,五十九块钱。
梁思原松了口气,“好。”
两个人说着话挑选好食材,在酒水区选了几瓶他们都没尝过的酒水和饮料,结账时孟清刚点完结算,早有准备的梁思原立刻扫了码。
“我请客你买单吗?”孟清无奈。
“分工明确,合情合理。”梁思原打开袋子,把东西一件件收起来。
“我来吧,你的手还没好利索。”
“左手是好的。”
“左手留着画画啊,练出来应该也很辛苦。”
梁思原一顿,被她拉了拉袋子,没放手,“你怎么知道……”
“你在会议室画速写的视频,好多人都觉得你换左手是为了耍帅。”
回忆起来后知后觉,梁思原把袋子拿走,“现在是为了耍帅。”
“……幼稚鬼。”
“真的很难改。”
孟清笑了下,估计那些东西的重量,没有跟他争。
回到住处,两个人一块儿备菜开火,梁思原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孟清拿了两个漂亮的玻璃杯。
“我喝饮料?”梁思原看一眼杯子里粉色的液体,带着点笑见孟清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
“小孩儿嘛。”孟清也笑,“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没有解释,梁思原接受了她的安排,拿过那杯冒着泡泡的饮料,“庆祝‘寻岚’收官?”
“也是为了投资的事情谢你。”孟清笑着,微微举起杯子。
梁思原看着她,右手扶了一下孟清刻意放低的手腕,两只杯口平平地碰在一起,“你我之间,永远不用说谢。”
他不要她伏低做小,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关系,没有利用,能为她做一点事是他自己求来的,他不要回报,情愿如此。
“小弟。”孟清默了一瞬,“一码归一码。”
“归不了。”梁思原夹了块菜心在她碗里,“我不想跟你算得太明白,我对你们的行业不了解,能为你做的不多,但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配合,倾我所能。”
孟清没有回应,把那块菜心放在嘴里,嚼了两下,什么杂念都没有了,好不容易咽下去,喝光了杯中的酒,“好难吃。”
梁思原一怔,尝了一口,没什么反应,“还好。”
“我觉得又苦又涩,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在舌头上蛰了我一口。”孟清拧眉,“它卖六十块是为了劝退大家不要踩雷吗?”
梁思原垂目忍笑,把那盘菜换到自己面前,“没事,我能接受,这个我吃。”
饭碗里沾了菜汤,两个人都还没动,也被换了过来。
“我去重新拿双筷子。”
“不用了。”孟清还没说完,梁思原已经起身去了厨房。
一顿饭,那盘可怕的菜被梁思原消灭干净,孟清瞧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默默地多给他夹了几块红烧肉。
孟清两罐啤酒喝完,梁思原的饮料还剩下一半,两个人聊到时花序的那件T恤,提起预售问题,孟清摇头,“我们用的是桐影的工厂,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的工人都在赶‘寻岚’的进度,这个价格的基本款,秦姐不会给我开生产线的,工期拖得太长没意义,还不如用现货打一打知名度,消费者也会更有好感。”
“分店不是需要钱么,怎么不把价格提高一点。”
“七百件库存,就算翻一倍也多赚不了多少,稍微低一点,受众就广一点。”孟清说:“这种基本款本身的成本不高,桐影那边的品牌效应和广告费占了大头,将来如果能把时花序做大,我还是想有自己的工厂,能有自主定价权,让更多人能接受、体验到我们追求的舒适与时尚。”
“以你的能力,会有这一天的。”梁思原笑,把果汁平分,“敬你。”
孟清坦然,喝了一口,醇厚清甜的果汁钻进喉咙里,让她想说的话越难开口。
梁思原看穿她的沉默,略一思忖,问:“你要离开陵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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