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齐,船不开。”
“余婆婆,听你这话,若人一直不来,本官就要一直等不成?”董澈面色一沉,提醒船婆眼前这个矮小的女子乃是灵州刺史大人。
老妇闻言便跪,颤声说道:“董大人息怒,老婆子只求再等一刻钟。”
豆青忍着头晕,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余婆婆说受人之托,难道就是派那男女来岛上偷窃的背后之人?如此想来,他们没那么容易被除掉。
黑衣少年待余婆婆说完,足尖一点就往岛上飞去。
豆青余光一道黑影闪过,没多想便立刻起身追去,拔剑拦住了黑衣少年。
通体天青的薄剑在日光照耀下越显锐利,而拿着它的少女更是面冷如霜,显出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势。
“生人不许上岛。”豆青冷冷地说。
黑衣少年总是低着的头抬了起来,过长且凌乱的额发被海风吹起,露出一双略带惊讶的丹凤眼。
但那眼很快又垂下去,似是回避,少年身形一动避开豆青的剑,轻巧地往石阶上跳去。
豆青持剑横扫,猛地截断少年的去路。
之前平静下来的愤怒又在她心里慢慢沸腾,那些已经上岛的人我没法拦,难道一个年纪相仿的毛头小子我也打不过吗?你的轻功厉害,我的剑法也未必差。
少女决心拿这少年练手,不再多言,起势便劈,手中的应星剑快得只剩下影子。
少年一个翻身躲过,不知是未带武器还是没有,总不接招,只跳来跳去。
董澈此时倒起了看戏的心,还饶有兴致地点评道:“哎,这小子难道是猴子托生?倒是矫健。”
余婆婆看着眼前闹剧,叹了口气,见远处仍无人影,眉眼一皱,活活又老了几岁的样子。
怎么就打起来了?三日前,这少年手持无影门令要求一同上岛接人,自己只能照办。在船上的一日也算相安无事,如今人还没接到,怎么先打起架来。这江湖事,老婆子是越发糊涂,看不懂了。
未待众人把这场少年相斗的戏看过瘾,一个黑衣女子扶着血流不止的右臂往港口靠近,豆青瞧见后,陡然把剑一收,眼神似是要把那女子洞穿。
受伤女子看了眼船上众人,身体微微发抖,像是知道船在等她,一上去便说道:“可以开船了,没有其他人了。”
董澈此时早已在下属们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在中间的客舱安顿下来,对那男女的生死她毫不关心,只等船开。
黑衣少年则在豆青停剑的时候也停了下来,他看也没看上船的女子,只是问询般看着余婆婆。
余婆婆眉头紧皱地看着女子染血的臂膀,终是下定决心说:“开船吧。”
泊绳从东港的石柱上解开,豆青望着黑衣女子来时的路,并无断白的身影。男子也许被断白解决掉了,这女子又是怎么逃走的呢?
篷布缓缓升起,船在风浪中启程,豆青在左摇右晃中努力保持着平衡,不知是自己天生晕船,还是体内的蛊虫不适应,她只一心想吐。
余婆婆一看那倔强的少女脸色白若透明,就知道她是晕船了,从客舱的桌案上拿了个橘子递了过去。
“姑娘晕船闻闻这个会好些,实在不适就去客舱后间,平躺会舒服些。”
少女接过橘子轻声道谢,余婆婆心叹这个还好解决,另一个才是大麻烦。
那黑衣女子一上船便自行打坐疗伤,但她右臂的血还在滴滴答答流个不停。
余婆婆想罢还是硬着头皮请示董澈。
“董大人同行之人可有会医的?此去五十里便是海怪活动之处,若有血腥味吸引会影响老婆子驱逐它。”
董澈气得拍案而起,“那你怎么还让那女子上船,本官的命你是不放在眼里了吗?”
“可如今人已...上…上船,大人息怒,还来得及将血止住。”
“不用如此麻烦,扔进海里就是。”
紧要关头当然是自己这个朝廷命官的性命更加珍贵,再说那江湖人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死不足惜。
“大人不可呀,这人不能扔。”
余婆婆心中大惊,江湖中人谁不知‘无影门’手段残忍,听说门主爱好天下珍宝,碰上喜欢的,不管是要花金子还是人命,他都要得到。
这女子是无影门的人,何况船上还有个不知底细的黑衣少年,扔了这女子,无影门岂会善罢甘休。
但江湖事怎么方便和当官的直言呢?两者相争,遭殃的不还是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老婆子。
“只要把血止住,老婆子就能保一船人平安,但若将此人丢下,那大家的安危就说不准了。”
董澈深知这老船婆一向顽固,再说那对男女背后势力还牵扯着朝廷中人,自己总要行个方便。梅别语啊梅别语,你还真没说错,到底是香饽饽还是烫手山芋,得看拿它的人有没有本事。
但无论谁赢,自己这灵州刺史之位都得稳如泰山。
“茯苓,你去看看那人的伤势,若是没法止血,就让那个季姑娘试一试,她看起来倒是对毒略懂一二。”
董澈身后的一高个儿女卫领命,和余婆婆一起出舱。
甲板上,黑衣少年屈膝蹲守着中间的桅杆,而豆青则一手攥着橘子一手扒着左侧甲板,眼睛似闭非闭。那女子就在右侧上船处打坐,身上黑衣静静淌血聚成小滩。
余婆婆对黑衣少年事不关己的态度有些纳闷,但还是靠近受伤女子说道:“海上行船不能见血,姑娘你得止血,让我们帮你看看吧。”
女子闭目不答,茯苓见状也不迟疑,直接出手点穴。
“这人已经昏迷了。”茯苓把脉之后说道,之后一把将之抱起,要挪到客舱救治。
豆青冷眼旁观,她早看出女子中的毒是九曜岛上的‘血蝎刺’,此毒犹如毒蝎刺身,中了便会血流不止直至死亡。看来是断白要以牙还牙,才用了这毒。
自己本不打算插手,但她居然从断白手下逃出来了,何况其背后之人肯定让她上岛做了一些事,自己要查清楚。
稍微定了定神,豆青摇摇晃晃地跟进客舱。黑衣少年还是无动于衷,手里把玩着一个山水纹金丝楠木珠,木珠触手生香,清淡的药香驱散了难闻的血腥味。
客舱内,茯苓刚要解开女子的右衫查看流血伤口,豆青便进门说道:“没用的,她的伤一般的止血药无效,我有办法救她,但你们都得出去。”
茯苓未置可否,余婆婆倒不犹豫,只说:“姑娘你尽快,行船速度不慢,最好半个时辰内将血止住。”
豆青白着脸点了点头,然后把人请出去,关上了客舱的门。
这个小房间在董澈所在的大房间后面,窗外就是海面,豆青谨慎地听了四周的动静,确定无人靠近,她在小竹篓里翻了翻,拿出了‘蛇缠藤’,这药顾名思义,用后如同有蛇缠颈,昏迷不醒。
自己不但要搜这女子的身,还要确保靠岸前她无法与其他人交流。
她的衣袖里绑了个印刻着宝相花纹的圆形香牌,豆青拿着看了看,确认自己没见过。手指翻动,又在她的腰间翻出了个染血的灰布袋。
‘这是什么,方方正正,倒像是一本书。’豆青心想‘去藏书阁果然是偷书!’
被偷的东西找到了,她松了口气,这才想起给人止血。在女子右臂的剑伤上敷上了“血见愁”的粉末,‘血蝎刺’的毒还用不着浪费丹霞的解毒丸。
真是因果报应,她曾砍伤断白又下毒,如今自己也体验了一遭,这就是“江湖中人”吗?打打杀杀,你来我往,真没意思。
豆青刚才心思紧绷,倒把晕船的感觉压了下去,如今稍一放松身体就又随着浪摇上摆下,她索性盘腿坐在床边,翻开那本旧书,点点血污如同画上的血梅,封面上书四个大字——《明韵启蒙》。
这是一本手写的传授孩童声韵进而作诗的启蒙书籍。
豆青看着看着,不禁欣赏起书中笔法,这字风格严谨古朴,形体圆润,颇具古意。可见写字之人随和自然,显然是饱含爱意地书写了这本启蒙之书。
豆青不知道这书的来历,也不知道女子为何要偷它,种种疑惑只能暂放心中,想把书放好,奈何竹篓太小,真后悔没带上二长老给的背囊。
自己此番离岛,并未做出游的打算,所以包袱行李皆未携带,只能上岸再买了。说起钱财,虽然在岛上用不到,但大师姐从小就给豆青零花钱。豆青早就会用钱在船婆手里购买外面新奇的玩意和吃食,十几年来,也攒下不少银豆子。
想了想还是勉强把书袋子又别在束腰之中,豆青见床上女子的剑伤已不流血,就仔细将衣衫恢复,开门喊来余婆婆自去处理。
出门后,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桅杆下正在发呆的黑衣少年。
这船上他最有可能是女子的同伙,若真如此,就一定会找自己的麻烦,静静等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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