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漪很喜欢吃的这家私厨来自东湖花园,食材限量供应,口味鲜美,海鲜粥和乳鸽都是招牌菜。
宋澍说她碰到这两样就会跟饿了三天的饿死鬼一样进食。
但这会儿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海鲜粥尝几口搁在餐桌上,她托着腮望向逗留在玄关处的人。
他进门后向宋漪要了一盒纸巾,擦完雨伞又蹲下来擦一同带来的行李箱,到现在连鞋都没换。
他应该有185往上,这么大一只单膝蹲在入门脚垫上,有点像某只大型犬。
叫什么来着,对,伯恩山犬。
宋漪莫名觉得他应该会是个还不错的室友,这么爱干净。
“你叫什么来着?”
“陈淮舟。”
“哪几个字,耳东陈吗?”
“嗯,淮水的淮,小舟的舟。”
他终于清除身上所有水珠,弯腰换上拖鞋,侧首时,脸上那道沁着血的划痕愈发明显,足足有四五厘米长。
宋漪从医药箱里翻出碘伏创可贴都摆到桌面上,撑着脑袋说:“消一下毒吧,别留疤了。”
陈淮舟手里还揣着刚才擦水的纸巾,他手掌很大,这么多纸巾都握在手心,生怕掉到地上惹得房东生气。
宋漪觉得好笑,将桌下的垃圾桶往他那里踢一脚。
“谢谢。”
陈淮舟将纸巾扔进去,有一团偏移路线擦着桶边落到瓷砖上,他迅速弯腰捡起来。
再抬头时,房东小姐左手刷抖音,右手拿汤勺,一心两用的同时,还分出一只手点点医药箱,示意他随便用不要客气。
下午她还化着妆穿着耀眼绚丽的橘色长裙,这会儿已经换上印着绵羊的居家服,卷发用一字夹盘在脑后。
头顶的灯温暖又明亮,客厅大屏电视里传来综艺不间断的笑声。
无人在意自己,陈淮舟松了小半口气,拿起东西给伤口消毒。
解决掉海鲜粥,宋漪打个饱嗝,将一口没吃的乳鸽推到陈淮舟面前,十分自然熟:“你吃吗?”
陈淮舟将医药箱盖起来放回原位,愣了一下,摇头。
宋漪把乳鸽扔进冰箱,回房间之前嘱咐说:“租房合同我明天打印出来,这两天洗浴间会重新推翻装修。”
陈淮舟挺客气:“不麻烦了。”
总归有地方住了,他不挑。
宋漪挑了挑眉,笑得高深莫测,“你还是去洗浴间看完再说吧。”
下午陈淮舟参观时略过洗浴间,毕竟是女生的屋子。
这会儿安顿完行李走进洗浴间,他才知道客厅卧室的极繁主义根本不值一提。
火龙果色的瓷砖从地板一路往上贴到天花板,巨型Hello Kitty照明灯悬在头顶,除此之外,镜子、浴缸、门把手以及马桶盖,全部都是粉色猫头。
这里跳脱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他恍若掉进主题乐园。
每一个角落都鲜艳得令人发指。
“……”
走廊另一头,宋漪的房间破天荒落锁。
她躺在床上跟杜洛芝视频,两腿还在轮流踏空气,随着一停不停的动作,手机倾斜,洁白无暇的脸蛋恨不得装进屏幕里。
那头突然传出毫不收敛的大笑,“哈哈哈你是说我那个Hello Kitty主题洗浴间,现在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大在用吗?他真该感谢我把卧室里的家具都搬空了,不然他今晚就要躺在Kitty的臂弯里睡觉!”
提起这事,宋漪坐起来,对着镜头里一顿控诉,“你还好意思说,你把我家具搬走了,钱怎么不给我?你和我爸妈哥一样,嘴上说和我天下第一好,一谈到钱就没影!”
杜洛芝嘿嘿一笑,“等我发零花钱就给你发红包哈。”
杜洛芝和宋漪处境都差不多,家中事业如日中天,不动产遍地,实则零花钱政策严格实施,每个月按时发放,经常熬不到月底口袋里就一个子儿都不剩。
“漪漪,你现在店关了,以后想做什么?”
谈到这,宋漪静下来,“洛洛,我好像做错了。”
两人同一时间硕士毕业,回到国内过渡这段时间,宋漪忽然领命当店长,她不情愿,觉得自己的艺术管理硕士学位虽然水了点但也不是用来做漂亮拉花的,于是消极工作,带着员工变着法玩,动不动就去省外团建。
导致同事对她的评价很高,店里的业绩却直线下降。
杜洛芝有些惊讶,“你刚开始不是不喜欢这一行吗,怎么啦,失去才发现自己爱得深沉?”
宋漪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杜洛芝很快就转到了八卦点上,“说到爱,你和易阑真不打算复合啦?两个月了,他还坚持在朋友圈分享忧郁情歌呢。”
“拉倒吧。”宋漪翻了个身,“你能不能换个话题。”
“哦哦,那你明天来探班吗?”
两人扯了会儿皮,将近凌晨才挂掉电话。
微信列表里,陈淮舟的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发来的。
回屋前,宋漪主动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她估摸着他已经沉浸式和Hello Kitty面对面后,贴心地问了句。
【漪】:所以洗浴间要重装吗?
【Huai】:麻烦了。
宋漪有些好奇这个纯白色头像的朋友圈,他的动态是全部可见的,近期都没有更新过,只有两年前的盛夏时节,他发了张机场照片,定位禾城。
好无趣的人。
宋漪退出他的朋友圈,反过来观赏自己的,文案和照片精挑细选立志展示当下最好状态,这么对比,简直就是毛坯和梦幻城堡。
欣赏完美照,宋漪又想起自己相册里还有几张陈年旧图要p,她一个翻身坐起来,不知天地为何物地修图到凌晨三点睡下。
*
早上九点半,宋漪穿戴整齐准时出现在咖啡机前。
大概是咖啡和水比例失衡,今天这杯冰美式苦得令人发指,她拧眉盯着窗外的景色,有感而发:“再苦又苦不过生活!”
然后仰头,喝下去大半杯。
转身时,陈淮舟背着斜挎包站在玄关,他似乎在因为害怕打破她的某种仪式进退维谷,搭着门把手不知如何是好。
刚从外面回来,他单肩背包,左手拎着大号水杯,手指上勾着早点。
宋漪疑惑:“家门口不需要站岗放哨。”
陈淮舟听懂了,换鞋进屋。
“餐桌是公共区域,你可以在这里吃。”
“好的。”
陈淮舟将早点搁在餐桌上,进房间放下书包,又将从寝室清理出来的必需品安置妥当,再出来时,他的早餐前趴了个人。
卷而密的头发扫过塑料袋,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用手抓住,近距离观察倒扣的豆浆杯。
见人出来,宋漪直起身,带有艳丽美甲的手指扣了扣杯底,“这是什么?”
“豆汁儿。”带着地道的北方儿化音。
“这个呢?”
“焦圈。”
“你是北方人?”
“嗯。”
宋漪疑惑,“禾城也有卖这种早点的地方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大学城那边吗?”
“禾大食堂。”
“哦对,你是大学生来着。”宋漪的话题很跳跃,“你们食堂价钱是不是要比外面便宜?”
陈淮舟嗯了声,在餐桌前坐下,是昨晚消毒时候的位置。
宋漪捧着冰美式坐到他对面,眼巴巴看他打开塑料盖。
“好吃吗?”
想吃一样东西如果直言想吃会显得嘴馋,如果问好不好吃,就可以通过心理暗示含蓄地诱导对方交出食物。
小时候她屡次用这招从宋澍那里骗吃的。
不过陈淮舟并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他吃起东西来就更不爱说话,连点头地动作都微乎其微。
不过吃相倒是慢条斯理,一口一口特别斯文,也没有咀嚼的声音,很具有观赏性。
宋漪空腹喝几口冰美式,这会儿馋得不行,想起冰箱里还有一只乳鸽,她放进微波炉里转了几下,报复性端到陈淮舟面前。
带着诱人的香味。
宋漪显摆:“这是我的早餐哦。”
“……”
*
“早餐吃烤乳鸽宋漪你脑子没坏吧?”
杜洛芝看宋漪灌下第二杯美式解腻,发自肺腑地问道。
她这位好姐妹看起来人模人样还有点早期王祖贤的冷艳气质,实则就是个神经病,尽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杜洛芝将一旁的热拿铁换到宋漪手边,“喝点热的吧,经期不是快到了?”
宋漪臭着脸打开禾城天气,“三十度,我再喝热的要烧起来了,这哪是暖宫分明是要把我送进火化暖炉。”
尖牙利嘴的,杜洛芝管不了了。她将打印好的两份租房合同递过去,“呐,用公司新进的打印机打的,闻闻这款墨水香不香?”
“臭死了。”
“这可是雪松味的墨水!”
“不过你真要收一万月租啊,人家是大学生又不是大畜生,你这么残害祖国花朵啊?”
“听杨诚杨说他应该是有点钱的……不对啊,我跟男人同住屋檐下,你怎么不担心我?”
“我担心你干嘛,你不把人家生吞活剥就不错了……”
宋漪张嘴要说话,双肩忽然被杜洛芝扣住,然后往旋转门方向一掰。
后者贼兮兮一笑,捡起桌上的职工挂牌穿进脖子,临走前拍拍宋漪的肩膀,“好好把握机会!谢谢宝贝的咖啡哦!”
易阑手捧着一束玫瑰花走到宋漪面前,“漪漪,好久不见。”
宋漪眼皮跳个不停,她就说杜洛芝好端端地非要她探班,原来是在这里埋了颗雷。
真是好样的。
“我不知道你还关不关注我的朋友圈,但这段时间我总是想起你,我很想你。”
宋漪打断他:“我不想你。”
“可是……”
“我们一共也才谈了十多天,你真的没必要花两个月时间作秀,有这份心不如好好提升自己。”
宋漪扫过易阑身上的职工吊牌,认识一年多了,还停留在C类职工。
连个B都不是。
公司大厅人来人往,行人听到两人对话时不时分来一眼。
易阑面子有些挂不住,面带微笑张嘴却夹枪带棒的,“漪漪我知道你关店心情不好,但是你也不用这么贬低我。我很抱歉我不太上进,是因为分手受心情影响……”
男人就是精明,连道歉都要含沙射影反过来怪罪别人。
宋漪听得烦心,拿起随身的东西准备离开。
易阑拦住她的去路,“漪漪,我是不是又哪里说错了,对不起我嘴巴笨……”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委曲求全中带着不耐烦,妥协卑微中好似苦不堪言。
好人都他做了。
宋漪在心里反复规劝自己,好不容易抑制住把美式扣他头上的冲动。
她冷着脸躲开易阑的围追堵截,此刻只想赶紧离开。
一路驱车回到君听,家里没人。
宋漪坐在阳台,指尖细烟尾端燃起猩红地火光,白烟缭绕。
微甜蓝莓味在口腔中爆发开来,紧接着,清凉提神的薄荷以席卷之势灌入咽喉与肺部,沉重的阴云被挤压出来。
她平常嘴皮子挺厉害的,今天跟易阑吵却没还嘴。
禾城商贸中心二店最开始可是Maroon在禾城门店里的佼佼者,却被她用三个月时间带领到关店的地步。
她回国很久,做出来什么成绩了吗?
没有。
只有随着年龄增长,脸皮薄了,少要过两次零花钱。
所以她和易阑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有垃圾才会被归类到垃圾桶里,认识新的垃圾。
宋漪想到这里又摇头否定自己,“我就算垃圾也是可回收的吧,他是有害垃圾……”
越想越烦,宋漪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酸涩的委屈,她憋着嘴拨通了越洋电话,“喂,妈,我不是垃圾对吗!!”
陈淮舟:“……”
阳台烟雾飘荡,这里东西这么多或许会有安全隐患。
他没想到,推开门会听到这么一句哭天撼地的哀嚎。
紧接着呛人的白烟扑面而来,混杂着女士香水的清甜橘调,几根卷曲的发丝飘扬起来。
身处高楼,大厦的间隙中,橙与紫交相辉映,初夏的晚霞原来有这么浓烈。
窝在沙发里的人抹着眼泪哭丧着脸和手机里的人确认着“垃圾分类”的事宜,精细的妆容被眼角的眼泪破坏,她急匆匆抹去,好像生怕被人看见。
但很快又有新的眼泪掉下来,跟耳坠一样晶莹。
她抹到裙子上撒手不管。
陈淮舟回神,默不作声关上阳台的门。
宋漪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跟邱清清通完电话后,她已经恢复原状,跟没事人一样。
从文件袋里抽出4A纸,宋漪以谈百万合同之势敲响了陈淮舟的房门。
“陈淮舟,出来签价值五位数的合同。”
[青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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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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