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小姐死的那天,苏闻替长乐公主送了唁信,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世家小姐。
她安静地躺在金丝楠木的棺材中,一捧雪白的轻纱盖住了她的花颜月貌,她的时间仿佛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这天。
是自杀!
这件事,苏闻做的滴水不漏。
高慧原有个青梅竹马,是员外郎家的庶出公子,得知高慧即将嫁入太子府便很想悄悄来见上一面,权当是对这些年的告慰了。
高府本就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地方,苏闻暗中推波助澜,恰到好处的时候支开了几个看门的,轻而易举就放了那人进来。
好巧不巧,此时太子亲自过府撞见了二人,姒琛只是冷冷地瞟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便转身走了。
太子可以假装看不见,但高家却不能。
嫁,是欺君!
不嫁,是抗旨!
此题,唯死可解。
舍一人,换全族百余条性命,这么简单的数学题连小孩子都会算。
左部侍郎高枞一夜苍老,颤颤巍巍对苏闻行礼道:“小先生,小女生前曾对长乐公主殿下有些许不敬,还望殿下看在小女已逝的份上,宽宥一二。”
这不是苏闻第一次感受“狗仗人势”的好处了。
论官职,左部侍郎官二品,比苏闻不是高了一星半点,但苏闻背后是惯宠一世的南靖嫡公主。
就算是亲王行礼,苏闻受得也没有半点心虚。
苏闻没有答话。
礼,他代姒念受了,但宽宥不宽宥就和他说不着了,那是长乐殿下自己的事儿了。
苏闻来的早,还没到封棺的时辰,但却有人着急得盖了一半的棺材板,要绕到棺材后面才看得清全貌。
除了苏闻,没有人会如此的没有礼貌。
高家小姐连死了都打扮得很靓丽,头发似是刚刚才梳洗过的样子,雪白的玉指微微弯曲,没有尸僵,就连纤瘦的胳膊上也是干净白皙,甚至没有爬上一点的尸斑。
一看就是死得没经验,作假作得不精细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闻伸手就要掀蒙在高慧脸上的面纱。
高枞见苏闻这番动作,登时脸色煞白,方才还颤抖不止的手,现在反而稳得像塑好的铜人,横着拦在苏闻面前。
“高大人这是何意?”苏闻没有半分心虚,理直气壮地问,好像自己正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儿一般。
“小女虽死,但仍是未出阁的姑娘,小先生毕竟是个外男,此举恐怕有损小女名声,恐怕不妥吧。”高枞不愧是文官出身,说话有理有据,让苏闻找不出错处。
苏闻的目光在高枞阻拦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忽地勾起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贴着高枞的耳朵说:“若高家小姐没死的消息传出去……”
不等苏闻把话说完,高枞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他都已经不妄想和皇帝做亲家了,怎么还有人非揪着他不放啊。
苏闻摒退左右,自己捡了个座位坐下来,悠悠地继续道:“高大人,此事关系高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您就做的这么敷衍?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不是他不想做的逼真,只是他那个女儿娇惯坏了,人都躺进了棺材里了,也要爬出来给自己化了个美美的妆。
非说,死也要死的漂亮些。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高家毕竟也是重臣,只要他们没有日后母仪天下的妄想,太子自然不会为难他们,这才大着胆子让高慧假死。
但说小也不小,但凡被有心人发现了,欺君之罪还是坐实了的。
高枞额头登时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身份不身份的了,一下跪在苏闻跟前:“小先生高抬贵手,放过高家老小吧。”
若是被人看到,无官无职的苏闻坐在主位上,而官居二品的侍郎却跪在地上,是不是会滑天下之大稽?
可事情就是这么的荒唐!
灵堂的香已经燃尽,最后一点烟灰飘了飘就消失不见了,苏闻的眼睛里看不穿意味,淡淡说:“高大人言重了,高家小姐死还是活,对我来说没差,我又何苦为难高大人呢?”
话虽说的漂亮,但若不是为了打劫而来,何苦演上这么一出?
“小先生有什么吩咐,但请直说。”高枞看着面前座位里的人,和和气气地笑着,好似一族的生死不过他手中玩物而已,不甚在意。
不仅如此,苏闻甚至还有心思在灵堂里喝喝茶,品评道:“高大人家里也不清贫啊,怎么茶叶这般无味?”
虽说灵堂有备茶叶的待客之礼,但高枞也没想到有人真的会在“死人”面前品茶,自然也没格外准备什么好茶。
见苏闻如悠闲,倒是急坏了高枞,直呼:"小先生诶,要喝茶可以到老夫书房去喝。"
这里哪是品茶的地方诶!
一会儿吊唁的宾客们就都来了。
“我需要一个女子,替我打理青楼里的暗桩,高慧聪明伶俐,很适合此事。”苏闻也不卖关子了,直抒来意。
说到此处,高慧彻底躺不住了,瞬间从棺材里面坐了起来,指着苏闻就骂:“你休想,我乃是左部侍郎之女,怎么会和青楼这样的下九流的地方扯上干系?”
苏闻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纠正道:“现在是个死人。”
“那我宁可真死了,也绝不可能去那种地方。”高慧真想想以死明志,可惜看了棺材板半晌也没下狠心撞上去。
苏闻无所谓的笑笑,若真想死早就吊死了,何苦今日在这里装死。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高枞眼见闺女激动,害怕她又犯了错,连忙出言制止。
“爹,他摆明着欺负人,我可是您的女儿,原本还能做个太子妃,怎么可能去那种肮脏的地方?”
“还妄想太子妃?你要是有那福分,今天就不会躺在棺材里。”
高枞毕竟为官多年,这种事情到底还是看得明白些,太子现在需要强有力的和亲对象,不可能娶一个文官的女子,这场祸事终究是因为攀了攀不起的高枝儿。
“我没有太多时间看你们教育孩子,死与不死,自己选一个。”苏闻突然收了笑脸,眼神里的寒光毕现。
手臂一挥,轻巧地扫落了桌上的茶盏,杯子碎裂的声音在静悄悄的灵堂炸开,门外立刻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数个黑衣人破门冲了进来,手中的利剑直指父女二人,整个灵堂落针可闻,压抑几乎让人喘不上来气。
说是让他们选,实际上也没得选择,谁能活着还会选择去死?
求生,是一个人的本能。
高慧哪见过这阵仗,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棺材里,此时才叫真正的面如死灰,躺在棺材里比方才真实多了。
高枞更没想到平时“狗仗人势”的小先生能有这大的势力,除非……
是背后之人布局。
若是如此,他连讨价还价的空间都没有了,逼良为娼倒让他一个官家也体会了一把,一时哽得说不出话来。
苏闻不紧不慢起身在灵堂里转了一圈,见高家父母已经被他唬住了,知道今日这事儿算是成了。
“我可以保证,只卖艺不卖身。”知道他们顾念着身份,苏闻给了他们台阶下,笑了笑说:“若日后得力,整个京城的地下暗桩都会由她打理,定不会让她吃了亏的。”
高枞的脸上这才有了红润的迹象,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对着虚空就开始止不住地磕头。
“谢、谢大……人。”
这就叫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由于前面巴掌打得太狠了,以至于后面的甜枣虽然不够甜,但好像……
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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