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监揉了揉在寒夜中发僵的脖颈,最近的天气真的是越来越冷了,尤其是郊外的夜晚,阴森森的,晚风吹拂,就像针一样扎在自己的骨头上,毕竟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
七十多岁,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也白了,并且开始脱发,眼角也带上了老人斑,一双眼睛开始浑浊,视力模糊,看东西不甚清楚,佝偻着背,瘦削的身材,一双手上皮包着骨头,如同一双铁钳。
所谓人活七十古来稀,自己这把年纪,却还未退休,还要忍受这种风吹冷侵的苦。这让他心中替自己感到有些悲哀,忙忙碌碌,卖命奔波了一生也不得安宁,自己这辈子也算是快走到了尽头。
可至少,这次行动结束后,他就可以退休了,去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这些年来的辛苦努力,终于可以收获回报了。
他不耐烦地等待着,手背在身后,拿着装了圣旨的盒子。面对着漆黑的建筑物,面对着窗间跳动的烛火,等待着,那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怎么会用这么久的,那个人在里面干些什么事情?他愤愤不平地想着,弄得那么神秘。
神秘,可不是吗?
那是这个人给自己带来的最直观的感受。总是那么神秘,身上充满了诸多谜团,即便已经认识了三十多年,也还是对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没有一点头绪。
三十年过去了,真快啊。他回忆起三十年前见到那人的场景,年纪轻轻的,二十多岁的小青年,脸上带着幼稚的笑容,像个女人。
当时自己也才将近四十,人到中年。现在,自己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但是那个人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从未变过,连一点白发,一丝皱纹都没有。
神神秘秘。
他继续等待着,张望着四周。身后,装扮成随从内监模样的算法,手捧着托盘,上面摆放着一尊酒壶,几盏酒杯,算法一言不发,那张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树林之中,屋顶上,围墙边,隐隐约约有黑影挪动。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他看着面前的房屋,继续等待着。屋子黑漆漆的,在黑夜之中显得很阴森,让自己感到有些不安。一种很奇怪的,不祥的预感,一种恐慌的情绪笼罩在自己的心头。谢太监觉得,或许,这次的行动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
或许,这真是他的最后一次行动。
谢太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门打开了。
“哎呀,谢总管。”司礼太监站在门边,长发披散着,身上穿着不知什么名堂的衣服,微笑着,脸上带着醉意,向他打招呼,“这么晚了,还来找我干什么呀?”
“苏司监当跪听圣旨——”
谢太监字正腔圆地高声宣告,双手捧起匣子。
“算了吧,算了吧。”苏太监没有下跪,反而摆了摆手,“谢总管,别搞得那么正式了,直接读吧。”
“苏公,轻慢圣谕为大不敬。可是重罪!”他眉毛一竖,带着威严地说道。
“行啦,老谢。”那人反而笑得更欢了,倚着门框,招手做了个请式,“咱们也是老相识了,讲究那些礼仪干嘛呢?外面风大,进来说呗。”
“……”
谢太监脸色阴沉,看着那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动声色,内心却盘算着,面对圣旨,如此轻慢的态度,镇定自若的样子,这人,会不会已经察觉到其中的端倪了?
不过,那又能如何?
并且,外面也确实很冷。
于是他迈步走进屋里,经过苏太监身边时,还不忘闷声“哼”一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苏太监却依旧是神秘的微笑,看着那个随从也跟着走进来,然后,才关上房门。
闩上。
“抱歉啦,刚才忙着……收拾东西,迎接迟缓,不好意思。”苏太监又点上一盏吊灯,挂起,大堂内的阴影才完全消退,“谢总管,圣上有什么谕旨,这么晚了还发过来呀?”
“便是皇上念及苏司监年高不便,赏赉还乡。傍晚又念想此事,故而钦赐御酒,差使咱送至府上,以嘉奖平日的劳苦。”谢太监一边说,一边指使随从将端盘放到桌子上,“却不想司监不在府邸,寻访至此郊外私宅,故而时辰有些迟了。”
“酒?”
刚才一直走神的苏太监,直到听见御酒时才反应过来,双眼放光,“有酒给我喝呀?”
“正是。”
站在边上的随从,此刻已经斟好了一杯酒,端至面前。
“嗯……”
苏太监打量着杯中的酒,澄澈的液体,酒精的醇香飘散在空气中。她带着醉意,笑着,举起酒杯,一口饮下。
浓烈,温热,带着些许刺激,却一点也不发酸发辣,甜味之中,略略有些苦涩,在口腔中回荡着,在喉咙上流动,在呼吸间荡漾。
“哇哦,御赐的酒就是不一样呢。”她兴奋地感慨,“真是呀,我这么多年,喝了无数种酒,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此便是皇恩浩荡。”谢太监只是看着他饮下酒。严肃的面孔,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上扬,大事已定了,比想象的还要容易,“苏公可要谢主上隆恩。”
“谢总管,不喝一杯?”苏太监完全没搭理他的话语,拿起另一个杯子,自顾自地又斟上一杯,递过来。
“不了。”他摆摆手,“年纪大了,饮不了酒。”
“喝几杯而已,又不会死的。”她也没继续坚持,倚靠着桌子,又饮尽一杯。
那可说不准。谢太监心里想着。
“绝对的啦,老谢。”苏太监好像能读到他内心想法一样回答,一面说,一面斟起第三杯,醉醺醺的样子,微笑着,“酒可是我的续命药呀,喝的越多,我越开心。”
“我最喜欢的,就是酒了,你知道吗?”她自言自语地,继续发表长篇大论,“酒精,仅仅是酒精而已。要知道,很多人将饮酒作为一种……手段,为其他目的而喝酒,甚至是为这些目的强逼着自己吞下酒精,强忍着本能的反感与厌恶。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哦,我喜欢酒,纯粹就是喜欢酒本身的魅力。”
“自然。”谢太监随声附和着,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此时聊天已经无关紧要,消遣而已,作为一些乐趣点缀。
蛞蝓的毒液,无色无味,发作极快。他只需要等待,毒发时刻的到来。
他是满怀着乐趣等待着的。等待着看到面前的人,痛苦的神情,难以置信的表情,等着看这个习惯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挣扎,垂死求生。
他依旧记得初见此人的场景,往事历历在目,从未忘记。那时他就已经是内宫总管了,而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年轻的,刚刚入宫的太监而已。
那人在自己的面前跪拜,听从自己的指令,端茶送水,及其卑微的身份和地位。
可他就是看不惯。看不惯面前的人骨子里刻着的高傲,即便是下跪,即便是顺从,眼神中也流露出一种淡定,一种从容不迫,一种保持自我的气场。那种高高在上,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让自己非常不满。
他要看到此人在痛苦与死亡中,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丑态百出。
真是邪恶的想法呀。
“真是邪恶的想法呀。”苏太监说,声音比以往更加细腻,真的变得如同女人一般,“我可写不出那种情节,在痛苦面前卑躬屈膝的耻辱。体面点,好吗?”
她依旧是微笑着的,看着酒杯,摇晃着,液面泛起的涟漪破碎了灯火的影子。轻轻哼着一首小曲。
她眼神一转,盯着谢太监,那双眼中带着醉意,也带着杀机,带着可怖的兴奋。
谢太监一阵寒颤,感到手臂上的汗毛竖立,摩擦着衣袖。
“几杯酒是杀不死我的,掺了毒的也一样。”
“咚——”
“怎么了?”青鸾轻声地询问,黑暗的密室内不透一丝光线,她只能听到外面传来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倒在地板上。
“不知道。”黑暗中,夏玉雪的声音回答,“不要理会。大人会叫我们出去的。”
青鸾无言,继续听到一阵阵响动,好像有什么人在地板上不停地翻滚,撞击着地面。她隐隐感觉有些担心,握紧了唐凤的手。
“出来吧,两位,还有玉雪。”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夏玉雪打开密室的门,三人走入大堂。
女人背对着她们,站在那里。
杯盘散落,一壶酒洒了出来,流得遍地都是,空气中的酒味更浓了。
地面上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看起来已经死了。另一个老人还活着,白发散乱着,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发出响动,两只手捂着脖子,发出低声的惨嚎。鲜血不停地向外喷溅,在地面上流淌,和酒融为一体。
女人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勾起来,上面也沾满了血。
“很漂亮吧。”她回头,脸上同样是斑斑血点,衬托着那笑容更加瘆人,“人垂死挣扎的样子,饱受痛苦的样子,一点都不体面。”
“我撕开了他的喉咙,他活不了啦。”
那个老人依旧翻滚着,却已经无力再站起,只能够伏在地上喘息。难以抑制的疼痛,让他的面容扭曲,汗珠渗在额头上。他试图喘息,可是被撕开的喉咙根本无法吸气。很快,老人停止了动弹,血也停止了流淌,地板上只剩下两具尸体。
“怎,怎么回事?”青鸾问道,心惊眼前的景象,“这两人,是刺客吗?”
“回答正确,加十分。”
“那么,已经结束——”
突然,房顶响起一声唿哨,然后外面的树丛中举起了无数的火把,火光映亮了窗户纸。可以听到有许多人走动的声音,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
“唐青鸾,这下可就答错了哦,减十分。”女人舔了一下嘴边的血,微笑着,黑色的烟从她身上冉冉升起,裹挟着酒精的气息。
“杀戮才刚刚开始呢。”
最近状态不太好,工作让我短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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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三章,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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