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荷这时马上跑到鲁延丰身边抱住他,鲁蓉和鲁琛也飞奔过来,挤开鲁沅,跪在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鲁延丰的喉结在血污下颤动,他染血的目光越过鲁沅肩头,直直望向疾奔而来的鲁音佩:"阿姊...护着荷娘...孩子们..."涌出的血沫淹没了后半句,被贯穿的肺叶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响。
等不及鲁音佩回答,他突然转向鲁沅,抓住她的手腕,被铁锈糊住的眼睛竟透出清明。他掌心早上牵着鲁沅的时候还是温热的,此刻却冷得像寒乌河底的卵石:"沅丫头...对不住..."最后半口气混着血雾喷在鲁沅襟前,凝成朵暗色的梅。
"爹!"鲁琛的哭嚎撕破山雾。鲁蓉突然扬起巴掌甩在鲁沅的脸上,鲁沅看见鲁音佩袖中白绫猛地绷直——又颓然垂下。"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去年害我跌断腿,现在又害死我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李心荷右手紧握双手,掌心的剧痛让她从悲恸中惊醒。她颤抖着合上鲁延丰未瞑的双眼,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丰哥走前说过...此事与阿沅无关..."
鲁沅眼前一片血红,腿被鲁延丰压的发麻,无法动弹,只呆呆的重复喊着:“二叔,二叔...”
七长老带人抬起鲁延丰时,鲁沅再也坚持不住,晕死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鲁延丰停灵第三日。鲁沅忍着痛来到灵堂,捡起门口的一件孝衣穿上。不等鲁沅走进去,鲁蓉便冲出来当众撕下鲁沅的孝服。肩头的伤口又被带出了血,鲁沅没有还手,错身走进灵堂。
"滚出去!"鲁琛大吼,“你不配,出去!”鲁蓉也跟进来拉着鲁沅的胳膊往外拽,门口的师兄弟们似乎不忍,转头不再看着。
这时,鲁音佩从内间出来,鲁沅看见她,连忙喊她:“娘,我想给二叔守灵。”鲁音佩眼睛红红的,并未多看她一眼,只说道:“你先出去吧。”
“我不!”鲁沅转身将鲁蓉推开,鲁蓉未能站稳,脚跟碰到门槛,摔倒在了地上。鲁音佩见状,忙跑过去扶起鲁蓉,甩出白绫卷住鲁沅腰身将其拽出祠堂。
“娘!”
“别叫我娘。”她眼底的血丝结成蛛网,指尖微抖,“你怎么敢推你表妹?”说完,不再看她,转身扶着鲁蓉进了灵堂。
之后几天,鲁沅一直跪在灵堂外,没再试图进去。
"阿沅丫头。" 沙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拄着拐杖的七长老站在月洞门阴影里,腰间铁胎弓的牛皮绳磨出了毛边。老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一袋金创药放在石台上,"你甄叔... 醒了。" 鲁沅指尖一颤,灵堂内传来鲁蓉的啜泣,混着鲁音佩压抑的咳嗽。鲁沅捡起药袋,指尖触到袋底刻着的 "鲁" 字暗纹 —— 是外公当年亲卫的标记。
甑律在茶馆被找到时,已昏死了,肋下箭伤已溃烂见骨。醒来后,鲁沅没敢去看望他,怕他会用和其他人一样的憎恨眼光看她。
第七天,出殡当晨,鲁沅抱剑跪在石阶尽头,鲁琛率人抬棺而过时刻意踩她衣角。七长老的拐杖顿了顿,终究只是叩响青石板,从她身边走过。寒雾漫过山阶,把十二具棺椁浸成模糊的灰。
李心荷扶着鲁延丰的棺材,从始至终没有看鲁沅一眼。这些天鲁沅也一直没有见李心荷,听说她这些天房门始终紧闭,只有药碗进出时漏出半声呜咽。
三日后,鲁沅攥着一篮甑律爱吃的糖炒栗子,站在竹篱外。窗棂透出的油灯将人的影子拉得极长,他正用没受伤的左手练习握剑 —— 剑穗在抖,像秋风中簌簌的竹叶。
"甄叔。" 鲁沅走进屋。甑律伸手招她到床前,轻轻握了握鲁沅的右肩,见没有大问题,长舒了口气。一抬头,见她盯着墙上鲁梁的画像,一时有些难过,"你外公若知道我如今连个孩子都护不住..."
"是我没用。" 鲁沅将栗子推过去,指尖触到甑律缠着纱布的手腕,那里有道新结的痂。"那些人... 是冲二叔来的吗?"
甑律的瞳孔骤缩,咳嗽了好一阵,最后告诉她,"不是你的错。"
鲁沅似乎明白了很多。自那以后,再也没有问过有关鲁延丰的事,毕竟鲁延丰是为救她而死。她在后山坟场不远的的林边搭了一个草棚,为鲁延丰守孝。
鲁沅似乎变成了寨中的透明人,除了鲁蓉时不时来找她撒气,其他人都选择了无视。她尽量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继续跟着药婆婆一起学习,偶尔去给甑律扎针。
转眼一年过去,冬至前夜,鲁沅背着药篓去后山采雪参。山道上的积雪被踩成冰壳,她想起小时候,鲁延丰曾背着她在雪地里打雪仗,鲁蓉总抱怨父亲偏心。如今雪地空寂,只有她踩碎冰壳的 "咔嚓" 声。
路过猎户小屋时,她听见婴儿的啼哭。推门而入,看见一个猎户婆娘正对着发烧的孩子抹泪。"让我看看。" 鲁沅放下药篓,取出银针,银针刺入孩子虎口的瞬间,婆娘突然抓住她的手:"你... 你是寨子里的小娘子?他们说你害死了少主..."
鲁沅的指尖顿了顿,继续施针:"回去后给孩子熬碗姜汤。" 她没解释,也没缩回手。当孩子的烧渐渐退去,婆娘的眼泪滴在她袖口,"对不住... 我男人这次被乱兵砍了手,是你娘送的药..." 鲁沅想起娘亲总在深夜翻看的那本破旧账册,上面记满了山下百姓的难处。原来那些被寨中人视为 "负担" 的巡视,都是鲁音佩在默默践行外公庇护百姓的誓言。
不过自鲁延丰死后,鲁音佩几乎大部分心力都放在了弟弟的两个孩子身上。鲁沅很少再见到娘亲,也没有再喊过她一声娘亲。她想,这样总归能让娘亲少些负罪感。
离开时,婆娘往她怀里塞了把榛子。雪片落在她肩头的旧伤上,有点酸胀,但比心里的空茫好受些。她知道,有些怨恨需要时间化解,就像寒乌河的冰,终将在春日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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