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李心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怀里抱着昏迷的鲁蓉,袖口沾着不属于她的血。鲁音佩踉跄着往前半步,被七长老扶住。
血腥味混着猛火油的焦糊味,在晨雾中迟迟不散。鲁音佩的白绫滴着血水。她望着李心荷染血的银簪,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这个总被弟弟护在身后的小女人,第一次进寨时连马都不敢骑,"阿荷,到底怎么回事?普通兵祸又怎会总盯着永安寨?"
李心荷避开她的眼光,跪坐在焦土上,任碎石硌着膝盖,"义熙十二年,太尉遣我们入后秦,假意投靠姚兴,实则..."
话未说完,鲁音佩已踉跄后退。她想起去年鲁延丰回寨时跟随的四个大胡子军士。
"姚兴之死..." 七长老的拐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铁胎弓的弦声突然紧绷,"你们杀了他?"
李心荷的眼泪砸在焦土上,溅起细小的灰。"我们按刘裕的计划,扶姚泓上位,再挑拨皇族内乱... 可姚泓被俘前,收到了玄鸟组织的密报..." 她忽然抓住鲁音佩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肤,"他们追着延丰的玄鸟令来的,那些死士... 是冲我们来的..."
鲁音佩的耳边突然响起鲁沅坠崖前的笑声,那声音混着影士的怒吼,像把锈刀在刮擦她的心脏。原来女儿的血,是为了偿还他们夫妻的债;原来自己对鲁沅的苛责,都是射向她的无形箭矢。
"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 怕你们知道后不再容我们留在寨中..." 李心荷的声音碎成齑粉,"我不敢见她... 我不配做她的婶娘,更不配..."
鲁音佩不想再听下去,转身朝影士出现的悬崖边走去。探头看去,下方竟然有一条极窄的窄路。
鲁音佩攥紧了崖边的藤蔓,准备下到崖底找女儿。七长老也要跟去,被她用眼神喝止,"你留着守寨,我带阿甄去。"
鲁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也去。"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七日七夜,他们沿着寒乌河搜寻。第八日黎明,鲁琛在下游的乱石滩上发现了一只绣鞋。靛青色的鞋面浸得发涨,是鲁沅的鞋。鲁音佩的指尖抚过鞋面上的针脚,忽然想起女儿小时候总说 "绣花比练剑难",眼泪砸在鞋面上,晕开更深的蓝。
"姑姑..." 鲁琛的声音哽咽。
"我再往下游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甑律轻声道。
鲁音佩望着他发颤的身体,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我也..." 话未说完,被他打断,"寨主,寨中不能没有你。"
鲁音佩知道,如今形势不明,寨中不一定安全,她得尽早回去坐镇,如今只得让甑律一人出去寻人,“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你出事,阿沅一定会很伤心的。”
“好,你们放心。”青崖锷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向下游走去。众人看着他他沿着河岸走了十里又十里,直到再也看不见。
一个月后,鲁音佩站在演武场中央,白绫末端的银铃早已换成铁蒺藜。她盯着弟子们练剑的动作,忽然低喝:"手腕再翻半寸!" 声音冷得像寒乌河的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山雀。
七长老拄着拐杖站在廊下,看见寨主鬓角新添的白发叹气。为了寨中安危,那条小道已被炸毁,但是寨主每天总要去后山崖边站很久。鲁音佩始终不愿为鲁沅立冢,也许还是存有一丝念想。
药庐里,鲁蓉正把晒干的玉兰花塞进新缝的药囊,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从前稳当许多。院子里药婆婆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气声。她醒来知道鲁沅失踪后,狠狠哭了一场,之后经常来药庐帮药婆婆干些杂活。再也没有往日的刁蛮,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亥时三刻,鲁琛的木剑仍在演武场划出破风声。那天回来后,他在父亲的坟前跪了三天,最终从兵器库抱出那柄重剑。
寒乌河的冰开始融化,带着未化的雪粒奔向远方。
而此时四百多公里外的建康城中,鲁沅一脸茫然。自睁开眼后,她便一动不动躺着。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转过头,突然吓了一跳,四双眼睛正齐刷刷盯着她。最末位的娃娃脸青年突然弹起,腰间挂着的铜制蟾蜍“叮当”乱响,“醒了醒了!快看,眼珠子还会转呢!”
“三师弟,莫要一惊一乍。”坐在首位的中年男子轻叩剑柄,声音沉稳如钟,“丫头可还记得自己姓名?”
“我…”她刚开口,娃娃脸连忙凑上来,“你是不是啥都记不起来了?我跟你说呀,我是你三师叔,我叫卫长逍。”然后依次指着左边的人依次介绍道,“这是你师父顾守真,咱们清一阁掌门,这位病秧子是你二师叔,叫苏忘尘”,接着又指着身边的美人说:“晏清渠,你四师叔。”
其他三人嘴紧紧闭着,一脸麻木。
“咳咳。”娃娃脸眼神飘忽一闪,“你叫沈青梧,是咱清一阁掌门大弟子,也是唯一的关门弟子。唉,你一个月前被人推下山,头撞到石头昏迷到现在,现在终于醒了。都怪我们,以前太惯着你,不让你习武,才让你被人害,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们会严格叫你习武,将来成为武林第一。到时候就只有你欺负人的份,你...”
“咳咳...咳咳...”眼见老三越说越不靠谱,顾守真连忙出声打断。一时间,无人说话,场面莫名有些尴尬。
鲁沅有些傻眼,莫非自己真失忆了?那也不对啊,自己从小出生于永安寨,什么时候成了别家弟子了?忙举起手看了看,这就是自己的手。一时没忍住,偷偷瞪了卫长逍一眼。
不过,想到永安寨,她又犹豫了起来,要不还是暂时别回去了,回去这不就还是欠着一条命吗?想想鲁蓉那张嘴,再想想鲁琛那张脸,算了算了。再一想,自己虽然没还了这条命,但也真真切切挨了一刀,二叔肯定会理解自己的,要怪就怪寨主,把自己生的命太硬。这么一想,还真是,瞬间不觉得纠结,“三师叔,我觉得你说得对,确实应该好好学武了。不过,我该叫什么来着?”
除了卫长逍一脸惊喜,其他三人都露出一副木愣愣的表情,这孩子不会真被摔傻了吧?那还能做掌门大弟子不?
苏忘尘不忍问道:“你真失忆了?”
“啊...”鲁沅一时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实话实说。然而就这个反应,其他人已经明白,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卫长逍更是夸张的长叹了口气。
顾守真见状对着鲁沅说道,“大约一个月前,我路过胭脂岭,在赤亭水畔捡到你,等了两日也不见有人来找你,因你伤势很重,我便将你带回救治。是你四师叔,咳咳,不是,是清渠将你救回,如果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等你伤养好后,我们便送你回去。”
鲁沅并没有想要隐瞒身份的想法,“顾掌门,小辈名叫鲁沅,来自云雾山永安寨。”
“永安寨?你是鲁梁的?”
“鲁梁乃小辈外公,一个月前后秦残兵攻上寨中,我不慎中刀掉入了悬崖。”
“那你怎么会不想回去呢?”卫长逍插嘴问道。
鲁沅抠抠鼻尖,“那个...当年我二叔为救我而死,所以我在寨中人缘不是太好。”
苏忘尘想了想,"最近武林中没有听到永安寨的什么消息,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
"真的吗?那太好了!" 鲁沅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的了,二师兄可厉害了,武林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卫长逍叉腰得意,"虽然他不练武,但是江湖数一数二的武功他都懂,你想学什么让他教你啊。"
"卫长逍!" 顾守真忍无可忍,"先歇歇你的嘴巴。"
"哎呀,师兄,我不累。" 卫长逍转头,"阿沅你放心,既然你不想回永安寨,就留在清一阁!我们四个老光棍最会养孩子了,你看四师妹,她能把死人参救活 ..."
"是种活。" 晏清渠突然开口,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药,"快喝了它,你腹内有瘀血,还需好好修养。"
“谢谢前辈。”鲁沅接过药碗,一口喝掉。晏清渠突然凑过来,摸摸她的乱发,"小丫头,别听他瞎说,先好好养伤。"
鲁沅眨眨眼,"好的。"看着眼前四人,她突然觉得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像寒乌河的水,看似要将人带入绝境,却在转弯处冲开一片开满野花的浅滩。
或许,这就是新的开始吧。在这里,她不再是背负着血债的鲁沅,而是清一阁的鲁沅。至于那些沉重的过往,就像春日的合欢花,终会在温暖的时光里,慢慢舒展开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