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康闻言沉默,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才缓缓出声:“你想怎样?”
叶青鸢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走到一旁提裙坐下,又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裙摆。
“父亲且先回答我的问题。”
李永康警惕地看着她,“是我又如何,是皇后又怎样?”
叶青鸢平静地回望,笃定道:“是父亲吧?”
李永康面沉如水。
叶青鸢自顾自地给自己倒着茶,“我知道平王求娶李苏湘之事实在父亲的意料之外,我也知道父亲有此举动是急于向皇后表明忠心,可是那样一个关键的时间点,父亲就当真觉得王爷他们兄弟俩不会发现这是您的离间之计吗?”
李永康仍是紧闭双唇,沉默不语,只那双眼睛中的阴冷在不断加重。
叶青鸢恍若不觉,继续说:“您是齐王与皇后阵营的人,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届时不仅是离间不成,还会给齐王殿下招致祸端,父亲觉得……”
她停顿了下来,壶嘴上最后一滴水滴也在此时滴落,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回荡。
“皇后娘娘她是会相信父亲您这举动是尽忠,还是……背叛呢?”
李永康内心“咯噔”一声,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掩饰着心中的忐忑不安。他既然站队了萧征远,就早已是与萧青夜等人势同水火,此事若是不成,那顶多就是落得个办事不力的下场,但若是惹得皇后对他起疑,那可就是自掘坟墓了!
“再者,凌王与宸王兄弟俩一母同胞,自小一起长大,岂是能如此轻易离间的?”叶青鸢端着满满的茶杯起身,“啪”的一声,用力放到他面前,水花四溅,湿了宣纸,她视若无睹,一脸平静地说,“父亲,您糊涂啊!”
李永康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水渍,喘着粗气吼道:“叶青鸢,你放肆!”
“我放肆?”叶青鸢哂笑着,“若非是我中断了木荷的行动,您以为您此刻还能看得到这封书信?您觉得届时站到您面前的人还会是女儿我吗?”
她直起身,退后了一步,双手交叠放于身前,仪态端庄,从容平和地幽幽开口:“父亲,您不该怪我放肆,您要感激我救了您一命才是。”
李永康眉头紧锁,压得眼眶处一片黑暗,阴云密布地问道:“你没告诉凌王?”
“父亲怎会这样想?”叶青鸢微微挑眉,一脸乖巧又无辜地反问,“若是王爷知道的话,您觉得他还会容得我今日来问您?您觉得他会对您手下留情吗?若是我告知王爷了,我还如何来与父亲谈合作呢?”
闻言,李永康放松了些许,他拿起桌上的信件,后仰靠在椅背之上,一派气定神闲,反正这证据都已经在自己手上了,就算她回去向萧青夜告密又能怎样?
“那若是我不答应呢?”李永康嗤笑一声,她叶青鸢啊,终究还是太嫩了!
叶青鸢微笑着,“那既然父亲不愿与我谈,我就只好去和王爷谈谈了。”
李永康晃了晃手中的信件,得意道:“你空口无凭的,你觉得凌王他会相信你吗?”
叶青鸢勾起唇角,“父亲真是粗心,这么重要的物件,竟到现在也没打开看看。”
李永康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慌忙地撕开书信,外面的信封是真的,但内里却早已被换成了一堆白纸!
“唉。”叶青鸢摇着头,怅然感叹道:“原来在父亲眼中,我竟是如此之傻?”
李永康站起身,将那白纸连同信封一起拍在桌面上,发出震天响。
叶青鸢抽了抽嘴角,她看着都觉得手疼。
李永康爆呵:“叶青鸢,你可当真是好狠的心,我是你爹!”
“呵。”叶青鸢冷哼,语气中的嘲讽丝毫不加以掩饰地说,“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下牵肠草,难道父亲就不狠心吗?”
李永康怔愣住了,过了很久才回神,“你怎么知道牵肠草的?”
叶青鸢挑眉,“所以父亲这是承认了?”
伴着他惊愕的视线,她迈开步子,重新落座,手指轻捻着一旁的绿植,“父亲给我下牵肠草,不就是为了将来好掌控我来为您打探到凌王的消息吗?”
“那这与今日我来找父亲谈合作之事岂不是不谋而合?既如此……”她将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指撑在太阳穴处,歪着脑袋看向他,面作不解状,“父亲又何必如此提防于我呢?”
李永康没说话。
叶青鸢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脚尖,转而眼中浮现出些许悲凉,她闷声道:“我知道,其实父亲从没把我当女儿看待,在您眼中我只是一枚尚有用途的棋子罢了。”
她稍稍抬首,目光没有焦点地虚望着前方,声音轻得似乎要散在空气中,“父亲利用我打探凌王的消息,为的是齐王的大业,是尚书府的荣华,是父亲您以后可以站到更高的位置,但父亲却从未顾虑过我的下场会如何,对吗?”
虽是疑问词,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论最后谁胜谁败,我的结局都不会好。凌王若胜,他又怎会留一个敌人的人在身边?凌王若败,那我这个凌王妃又怎可能还有活路?”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复又垂下头,看着有些落寞,“这些,父亲不是不知道,只是父亲您自始至终就不在乎而已。”
叶青鸢眼眶微润,轻叹了口气,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李永康,细听之下,语气中充满了失望,“您只在乎我有多大的用处。”
见他眉头微皱,眼中戒备稍减,她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假,对付李永康这种夜郎自大的人,就得用以退为进装可怜的招数才能使他放松警惕。
叶青鸢扯了扯嘴角,继续自嘲道:“父亲不必如此看我,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在父亲心中,我与李苏湘是完全不同的。我的生死,您从不在意。”
“所以啊,”她叹了口气,眉眼间满是无奈,“我总得设法自救,为自己谋个出路,不是吗?”
果然,李永康见她如此便渐渐平复了情绪,缓缓坐下,“你要如何合作?”
叶青鸢勾唇,“我会想办法慢慢得到王爷的信任,成为内应,届时为您传递消息,与您里应外合。”
“那你要什么?”李永康问道。
“事成之后,保我平安,放我离开。”叶青鸢说。
“我若是不答应呢?”李永康又问。
叶青鸢轻笑一声,“皇后娘娘辛辛苦苦求来我与王爷的赐婚,目的不就是在我吗?若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令我这枚棋不受控了,那皇后娘娘的辛苦岂非是白费?父亲可要如何向皇后交待呀?皇后娘娘又会如何想呢?”
“毕竟……父亲的女婿一个是凌王,一个是平王,可都不是齐王呢。”她摇着头,忧心道,“啧,您说,皇后娘娘将来还会对父亲放心吗?”
李永康顿觉有理,就算皇后再怎么相信他,但在这样接二连三的变动下,皇后也难免要对自己生疑了。
可他不愿被叶青鸢这样牵着鼻子走,于是他强装镇定地从鼻子里哼着气,问道:“可你觉得,你除了乖乖做好这颗棋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叶青鸢气定神闲,“那父亲觉得,我是如何得知牵肠草一事的呢?”
李永康沉声问道:“凌王告诉你的?”
叶青鸢一脸理所应当,反问:“不然呢?难不成还能是父亲安插在我身边的木荷吗?”
霎那间,李永康那一双狭长的眼睛眯得更甚,目光阴冷如毒蛇,凶残又无情。
叶青鸢仍是笑容浅浅,“就是父亲想的那样,凌王他也很看重我的利用价值呢。”
他戒备十足地问:“那你为何不选择凌王?”
她轻描淡写地反问:“父亲希望我选择王爷?”
叶青鸢喝了口茶后,无所谓地说:“我不选他,是因为他完全不会在意我的死活。”
“是吗?”李永康明显不信,“我可是听说,凌王他对你上心得很呢。除夕日宫门前的温柔体贴,春腾山坠崖后的彻夜搜寻,篝火晚会和轻猎场都与你相伴,还有前些日子的清晨传唤太医,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可是丝毫都看不出凌王他不在意你呢。”
“温柔体贴为何投毒事件不曾为我辩解?彻夜搜救又有几分为我?与我相伴为何我今日会孤身回府?传唤太医我又为何至今未愈?”叶青鸢静静地看着李永康,一个接一个的反问逼得他哑口无言,“父亲难道当真不知这些究竟是做给谁看的吗?”
“还是说……”见他怔愣的反应,她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有些意外道,“父亲其实一直都信以为真?”
半晌后,李永康淡淡道:“你既然都说了我不在意你的生死,你还为何要与我合作?”
叶青鸢站起身,抬手拍了拍衣袖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微笑着,“毕竟,父亲和王爷不一样,您有把柄在我手里呀。”
“呵。”李永康满不在乎地说,“你方才自己不都说了吗?不论凌王成与败,你都没有好下场,你拿我那把柄去向他投诚又有何意义?”
叶青鸢挑眉,在屋内缓缓踱步,“谁说我要去交予王爷了?”
“你什么意思?”
“既然父亲能伪造,那我自然也能。”
“如今那书信中是听竹与六皇子的心腹交好,但届时……”叶青鸢一脸苦恼道,“会换成听竹和谁呢?”
她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说,“那就得看最后胜出的人是谁了?是平王我就换成平王的人,是齐王我就换成齐王的人。我当然知道他们能查出真伪,但是究竟是真是假不重要,只要他们查,就能知道这封书信究竟经过了几人之手。”
她一脸乖巧,笑吟吟地看着他,“父亲,您应该知道,帝王的疑心,可是不能低估的哦!”
“大不了最后我与您,”她摊了摊手,一字一顿,“鱼、死、网、破。”
“叶青鸢,你够狠!”李永康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父亲过奖了。”叶青鸢欣然接受。
她抱着臂,手指轻轻点着胳膊,又道:“再者,父亲这样看中名利,就算您无所谓我的死活,但也总不会希望将来被传出个‘弃亲生女儿于不顾’这样的凉薄名声吧?”
李永康压着火,咬牙问道:“我要如何相信你?”
“父亲你们所谋为权为势,再重要也到底是身外之物,而我所谋为保命,”叶青鸢反问,“为何不可信?”
“可你这样如何能让我放心?”李永康又问。
“我这样的不才更令人放心吗?”叶青鸢挑眉,佯作不解状,“我若当真是那般柔弱胆小之人,还如何能在凌王府上行事?”
见他还有犹豫,她便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父亲就当真觉得平王他求娶李苏湘是因为感情吗?”
“若您不是户部尚书,若无我这颗已经入了凌王府的棋,父亲觉得,平王他还会想做李府的女婿吗?”
“皇上这回又可曾还如除夕那日一般,问过父亲的意愿?”
“若是您不能如平王所想,他又会怎样对待李苏湘呢?”
“王妃之位被占,平王就少了个日后再拉拢他人的利器,即便李苏湘有家世背景,但父亲觉得,届时他是怕更多,还是……怒更多?”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一个比一个一针见血!
“父亲要愁的事情,可多得很呢。”叶青鸢眯起眼,望着他,冷冷道,“您确定……还要再加我这一件吗?”
李永康强撑着最后的脸面,说:“没了你,还会有别人。”
“谁?木荷吗?”叶青鸢感叹着,“啧,父亲不会这么天真吧?您觉得若是您不答应的话,我还会让木荷活着留在凌王府中吗?”
“你杀了她就不怕惹得凌王生疑?”
“父亲大可以试试我怕不怕。”
李永康咬着牙,与她对峙着。
她冷笑一声,“父亲就莫要再自欺欺人了,凌王与宸王的防守固若金汤,若你们当真能随意安插进眼线的话,皇后娘娘当初又何必苦心孤诣地求来这场赐婚?”
一炷香后。
李永康败下阵来,他终于妥协,“你要多久才能取得凌王的信任?”
“这我可不敢跟父亲打保票呢。”叶青鸢摇了摇头,“毕竟凌王那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见他又要发作,她接着说,“不过父亲也不必担心,毕竟我为活命,自然会竭尽全力。”
李永康瘫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沉默地挣扎了半晌后,做了决定,“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叶青鸢勾了勾嘴角,意料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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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合作成威胁与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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