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和嘴唇微微张着，刚才的愤怒与气势一下子消失殆尽，眼里流露出震惊和无措，呆了很久才嗫嚅着说了一句，“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不用模仿他啊。”周舸语气里也没来由地掺了点烦躁，手指焦虑地缠在一起又分开，用很短的时间便克制住了情绪，平静地解释道：“怎么说呢？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你不需要刻意模仿以后的自己，有点复杂，但是你一定能听懂的吧？”
路知和指尖的烟“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留下黑色的印记和短暂的烟雾，表情急速冷淡起来，站起身逼近周舸，不愿与人平视，只居高临下地定定盯着他，一字一句地，“你以为你是谁？”
周舸微仰起头与他对视，表情晦暗不明，音调冷静，“我没有说教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似乎在伪装自己和强调自己之间摇摆，这样应该很累吧？当然如果你伪装的原因不是我，那么请随意。”
路知和轻轻吸了一口气，微屏住呼吸感受这股被戳穿心事的愤怒，想要让这股愤怒埋在胸腔里不至于显得面上太过扭曲，但在这几秒钟的短暂时间里，那阵情绪急速扩大，他只想要发泄出来，想都不想地上前一步，想象着掐住脖子般的力气用力揪住周舸的衣领，大声喊着：“你算什么啊？又把我当什么？我才是路知和，我还想问问你呢，总是露出那种恶心的眼神又是想透过我看到谁？”
听到这句话周舸眼里的坚定和面上的镇静全被打破了，像是被捉到什么把柄一般眼神开始躲闪，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便别过头切断了两人的对视，颓唐地垂下头，轻轻说：“抱歉。”
“你是应该道歉，自说自话着我压根不知道的事情，然后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就会出现，可是根本不是我的啊。”周舸的道歉安抚不了路知和，反而使他的愤怒情绪愈演愈烈，指关节因攥紧布料的力气发白，进而小幅度地颤抖着，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源源不断的不满与不甘心充斥在头脑之中，说是吵架可仔细听这字字句句反而觉得是一种别扭的倾诉。
两人的距离很近，额前头发的发尾几乎要纠在一起，黑色瞳孔的倒影只有对方，可仍是觉得隔着一道陌生感，无法打破这层隔阂使路知和感到更加愤怒，“他对于我来说，就是个有着和我一样外貌一样名字的陌生人而已啊，从早上起就很奇怪，没经过我同意就塞进来这么多记忆，如果可以我想要把他从我身体里驱逐出去，我不喜欢这个人，我们完全不同，我也绝对不会成为这个人！”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之后路知和似乎冷静了一些，周舸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两人同时望过去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他们俩在这大喊大叫没人管他们，那来纹花臂的顾客叫得鬼哭狼嚎，一声比一声凄惨，谁还能听到他们俩在这吵架。
小莱倒是在路知和刚抓住周舸衣领的时候就慢悠悠地跳下去远离战场了，这会只有两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其实主要是路知和瞪着周舸，几秒钟后一拳砸到周舸肩上，随之借抓住衣领的力气重重把周舸往沙发上一摔，气势汹汹地径直推门出了店。
那一拳的力气不小，大概是使出全力了，路知和看着瘦弱下手可一点都不算轻，肩膀处的痛感久久都散不去，周舸抬手去碰，手指轻轻按压过去就会有点点烧灼般的疼痛。
周舸沉默地保持手抚着肩头的动作，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约过了几分钟之后才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烟头，又跪在地毯上用湿巾擦了那块小小的黑色印记了许久，但是那块污渍格外牢固，最终只擦掉了浅浅的一层灰色。
只好一会赔罪了，叹了口气往门口走的时候感到有什么东西时不时撞着自己的小腿，低头一看发现是小莱一直跟在自己旁边，停下脚步之后小莱便绕到前面挡住了路，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之后就用两爪抓挠裤脚的布料，边动作边喵喵叫着，让人陪它玩的意图明显。
“对不起啊小莱。”周舸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现在不能陪你玩。”
走出去迎面就卷来一阵冰凉的风，秋天的氛围很是萧瑟，边上楼梯边左右张望着，视线所能到达的范围内完全看不到路知和的身影，想着他是不是一气之下回家的时候有蕴着不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是来道歉的么？”傲慢无礼的声调，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抬头看过去，路知和正靠在栏杆处吸烟，他本来就很瘦，秋天也穿的单薄，短袖外面只罩了件黑色的卫衣外套，拉链拉到头脖子往下还是敞着一大片，微微俯身趴在栏杆上的动作能清楚看见细细的、棱角清晰的锁骨。
周舸皱了一下眉，几步跨上台阶，上面是个便利店，路知和正一手拎着瓶矿泉水一手夹着烟，神色恹恹地望着前方。
周舸走到他身旁，手扶上掉漆的红色栏杆，无厘头地冒了句“对不起”。
路知和皱着眉看过来，“你这话又是对谁说的？”
“我自己认为所有话从始至终都是对你说的，也是想要这么做的。”周舸迎上他的目光，停了一下继续说：“只不过竟然也在无意识地想要从你这里探寻一些东西，所以道歉。”
“究竟有什么可隐瞒的东西。”路知和不留情地评判道，偏过头吸了一口烟，脸上的烦躁显而易见，又说：“如果是我的话，我没什么不能说的，不管什么事做了就是做了，发生了的也不能抹掉，那么又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再说，至今为止，我还不觉得我做了什么错事。”
“是吗？那再好不过了。”周舸低头笑笑，“但是啊，即使不知道这里的你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你所说的他，也是你自己啊，全盘接受倒是不必，比较的话是不是没什么意义啊？”
“你不要一副大人的口气行吗？”路知和不满地反驳，“听了真是不爽。”
“不自觉就变成了小时候讨厌的人了。”周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问道：“你呢，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没有想法。”路知和拧开只剩一半的矿泉水瓶，将半截烟头丢了进去，复又拧紧，“我以后做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只要过了十八岁就会变得自由了。”
周舸很久没接话，直到路知和用水瓶在他眼前晃了晃才恍然回神，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个问题，周舸眯起眼睛笑了出来，稍稍往后退了退，闭起一只眼睛伸出两个指头将眼前的人框进去，故意拖长音调地，“因为...完、全、不一样啊。”
“一开始你就知道了？”路知和难以置信地提高音调，“我还以为是哪里露馅了，明明都是按照记忆回答的。”
“要说露馅，也是一直在露馅。”周舸侧过头直直看着路知和，语气愉悦地，“虽然早就看出来了，还是试探了几次的，你的伪装确实不怎么样啊路知和。”
被这不怀好意的语气捉弄，路知和羞愤难当的同时只觉得火气蹭蹭往上涌，甚至觉得那两颗随着讲话若隐若现的尖利虎牙都在嘲笑自己。
不能直接掰断吗，这么想着路知和愤恨地盯着那个笑得开心的人，眼神愈发阴沉下来，然后动作飞快又狠准地锤了一拳。
看着周舸吃痛捂着小腹弯腰伏在栏杆上才满意地露出挑衅的笑，以为这人会发火或者抱怨的时候却见他将脸埋在胳膊里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不满地推了一把，“喂，你有病啊？”
周舸把脸贴在手臂上就那么佝偻着身体看过来，眼睛都笑得有些发红，还有些气喘地说：“是我错了，你们这随时随地要打人的脾气不是一模一样吗？”
“神经病。”
“其实我不是完全想要试探你。”周舸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水渍，靠近了一点，“一开始我是想知道他去哪了，结果发现你有这些记忆，我就明白了。”
路知和没好气，“明白什么？”
“明白了他就在你的心里。”
“那我还真是不想要。”
“偶尔会出点差错咯。”周舸语气轻松，“说起来你可以看到所有的记忆吗？”
“怎么？要我告诉你吗？”
周舸摇了摇头，“不用。”
“刚好，我也不是很想去看。”路知和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故作不在意地继续说：“那些记忆，并不是一下就能看到的，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书柜里找书，好不容易找到书又要找到对应的页码，可以找到，但是很费劲，更何况我对那些也不是很感兴趣。”
“哟，那不是路知和吗？我们上课你在这潇洒啊？”
两人之间刚和平一会，就被四五个结伴走过来的人打破了平静，通过话语难辨是讥讽还是问候，周舸问道：“是朋友吗？”
路知和表情立刻阴沉下来，低声说了句，“同学。”
“奥。”周舸看了看那几个把校服穿的奇形怪状手上夹着香烟小混混般的人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怎么看都觉得没到中午，问了句，“你们学校已经到放学时间了？”
“谁知道。”
路知和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还准备说什么时那群人又开始笑着嚷嚷：“路知和听说你家里很有钱，什么时候带我们一起玩啊，哦，或者说你下次买□□给我们也发一份呗。”
“说什么呢，老师可是不许我们谈论路知和同学的私事的哦。”
“好学生是有特权啦，不上课老师都要上赶着给他笔记呢，我们这些都是平民，比不了比不了。”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不然他又要告老师了。”
那群人嘻嘻哈哈地边互相推搡着边说着讥讽的话，像是路边的烂泥，黏在水泥地上，清不干净还会溅自己一身泥点。
深知跟这种人纠缠不仅难以争到丁点口舌上的胜利反而还会引起更多的不快，周舸抓住路知和的手腕，稍稍使力，说：“回去吧”
路知和看都不看他，用力挣开之后紧紧握住栏杆，倨傲地扬着下巴，“我是有不用去上学的特权，不过，你们已经嫉妒到要跟着我跑到这里说的程度了么？”
“你...”这话一出，几个人的面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沉默了一瞬之后就都叽叽喳喳地辩解着说些“我们是路过”、“谁是因为你才来的”或是“你管得着吗”这种没什么攻击性的话。
路知和无聊地支着脑袋欣赏了一阵，起身欲走的时候人群中猛然冒出了句尖锐的话。
“就算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听别人说你喜欢男人啊，好恶心啊，脑子不正常成绩好也是白搭啊！”
“啊，那我们可得远离他啊，万一我们成为他的目标了怎么办？”
“有可能哦，上次有人说看到他和男人走在一起呢。”
“喂，旁边那个，你是路知和的新男朋友吗，你们谁睡谁啊，听说男同们是玩屁股的，爽不爽啊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话头便陡然转到周舸身上，跟着刺耳的话一齐过来的还有毫不掩饰的嘲笑目光。
“我吗？”周舸俯身压在栏杆上，冲他们歪歪头，压着火气冷淡地，“那你们猜猜看咯。”
“同性恋好恶心哦。”有个人像是被恶心到了一般往后退了退，“喜欢同性会得病的吧。”
周围人赶忙附和，“是啊，很脏的。”
“喜欢男生怎么了呢？”路知和忽地开口，表情一点没变，甚至还没刚看到这几个人的时候阴沉，反而是一种完全不怯懦的坦然，“我是喜欢男生，难道像你们一样偷拍女生、给她们从颜值到身材打分排名、还是说对着穿裙子的女老师开黄腔才叫正常吗？”
“你有什么证据！”为首的那个人先急了起来，面上更是掩饰不了的心虚，指着路知和，“你少在那里污蔑我们了！你个死同性恋，心理变态！”
见这人愈骂愈难听，周舸有点沉不住气了，“喂，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说着他就要下楼想要当面与那些人对峙，刚走一步就被路知和拉住衣袖拽了回来。
路知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冲他们晃晃，“你们是逃了课来的吧，英语老师不管，但班主任可是会追究，要不要跟老师打个招呼？”
“路知和你别太过分！”
“还骂什么啊快走啊！”
“要是让班主任抓到就完了，他会叫家长的啊！”
那群人被吓得互相挤着就要往学校跑，路知和举着手机边听着嘟嘟声边看着他们那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身子微微向前探去，将手里的矿泉水瓶扔了出去，“砰”地准确砸到刚才最嚣张的那个人的背上的同时电话那头传来了“喂”的一声，他礼貌地问了句，“是赵老师吗？”
那被砸到的人怒气冲冲地回头望过来，路知和边讲着电话边面无表情地冲这个人挑了挑眉，看着那人气得要命又无法发作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连带着对老师的语气也变得温柔了不少。
“没想到你真的要打电话告诉老师啊。”默默听着路知和讲完电话，周舸边下楼梯边随口说了句。
“既然能真的做到干嘛只威胁。”路知和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15岁的路知和：在你眼中我是谁？你想我代替谁（一种很新的替身文学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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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5岁的路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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