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市的夏季很炎热,尤其是天空存着雨的晚上,更是闷热难捱,所以周舸刚从家里跑出来不到五分钟就开始后悔了,可一想到刚和父母吵架撂出的最后一句“那你们就不要管我,以后我就算是饿死在外面都无所谓!”又无论如何也不想这么快就示弱,起码也得等他们都睡着了再偷偷溜回家。
想到这周舸才开始环顾这从家冲出来就完全没看方向闷头跑到的地方,似乎是某个高档小区的不起眼的小门,门被用长长的铁链锁起来了,所以并没有保安看守,他推了推那锈迹斑斑的锁链门那门便立即发出嘎吱嘎吱地声音摇晃着拉开了点空隙,大概能有一个很瘦弱的人挤过的宽度,可就这铁门上缠满的爬山虎的茂密藤曼来看,应当是很久没人出入过了。
这里临着条窄窄的马路,从他坐到这来别说什么汽车,就是电动车三轮车自行车,连个鸟毛都没看到。
周舸坐在缠绕着爬山虎的小区围栏下,伸手无聊地扯着垂落到身边的叶子,边盘算着兜里还剩下几块钱,脑子里过了一遍,两个兜全翻出来,也只有可怜的七块钱,去那个黑网吧的话一个小时五块钱,剩下两块买瓶矿泉水倒也过得去。
说起来,周舸是喜欢夏天的,因为夏天不用穿厚重的衣服,深夜在马路上晃也不会被当成奇怪的人,每天都可以打篮球,洗澡只需要五分钟,哦还有各种口味的冰淇淋,总之尽管酷热十分,也是个身体轻飘飘充满活力的季节,比那寒冷枯燥的冬天好玩多了。
只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在人非常烦躁的时候,这股热气只会为这份情绪添几簇小火苗。
扯着衣领没什么用处地前后晃着试图驱散点热气,刚准备站起身就看到有车灯自路的拐角处照射过来,不知为何周舸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虽刚隐去身影的第一秒就意识到自己没有躲避的理由,但听到那重重的摔车门的声音还是把装路过的心思打消了。
是一辆纯黑的小轿车,周舸不怎么认识车的牌子但直觉这辆车应该不属于经济适用型那一档。
车上先下来的是一个穿黑色西装的高个子男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戴着无框眼镜,大抵是某个无趣的社会精英,他似乎情绪不佳,几步绕到副驾车门,用力拉开门之后伸手进去扯坐在副驾的人,两人没争执几下便以坐在副驾的人被狼狈拉出车门为结束。
看到那副驾的人之后并不难理解两人的争执如此不痛不痒,尽管这人戴着黑色棒球帽看不清面貌,穿着是宽大的黑色外套加黑色裤子,也不难看出还是个少年,而且是个瘦弱的少年,个子或许刚刚一米七出头,身材纤细得似乎能随风倒,扯住那人衣角露出的一截手腕也是苍白细瘦得过分。
那男人一把推开那少年,声音冷酷,“不要闹了。”
少年不依不饶地纠缠上去,只喃喃问了句“为什么”枯瘦的手又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袖,仰着头目光一丝一毫都不离开那男人。
比起少年的情绪起伏,那男人不仅格外冷静也显得很是无情,他轻松地单手控制住少年的两只手腕,“很晚了,你该回家睡觉了。”
少年用力挣了挣,无果之后便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不再说一句话。
见身前的人不说话,男人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不知是真的为了安抚还是想快速解决的敷衍。
“明天还要去新学校,那所学校很严格,晚上还有晚自习,你不睡够不是会很困吗?”
“如果你这么晚不回去回头你父母问起来我也不好交代,听话。”
“还有,有什么事就发消息给我,最近事情很多,你打电话来没时间接,记住,不能像今天这样直接跑来公司知道了吗?”
“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这次也会听话对吗?”
尽管这男人转变多种话术,那少年依旧一言不发,由于帽子的遮挡看不清具体的神情,只看到那男人松开手,抬手用手指抚上他的脸颊,蹭了蹭之后抵住他的下巴,“听进去了就点点头。”
两人沉默了好久,正是这段死寂的沉默,周舸突然听到了周遭一直存在且一直持续的巨大蝉鸣声,此刻刺耳又剧烈的在这守护秘密的废弃场所不断回响。
接着是那少年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沙哑声音。
他说:“许岐,你不能这样做。”
说完这句就像是触发了某个引爆点了一般,他情绪十分激动,磕磕绊绊又竭尽全力地大喊,“你凭什么...你不能这样做!我不喜欢学校不喜欢上学,我什么都不想做,我不需要你每天挂在嘴上的学历文凭,我就要像现在这样活着就行了!”
这段话的重点听在周舸的耳朵里就是一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学生表达不愿意上学的诉求,他不能再感同身受了,说实在的,上了十几年的学还是不知道学习的意义在哪里,不明白弄懂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拗口的文言文究竟有什么用,自从上高中以来与父母长久的矛盾点也都是围绕于此,吵得多了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表达自己并不是学习的料子也没有学习的天赋这件事,总之,讨厌上学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是当事人却不这么想,那男人压根没听进去剩下的一堆话,而是因少年的称呼而愤怒,因压抑着怒火声音也稍稍提高了点,“知和,谁准你这么没大没小的,我有教过你直呼长辈的名字吗?”
周舸几乎要沉迷这有点解密意味的对话中了,甚至有点像是小时和妈妈看那些肥皂剧剧情时下意识吐槽了一句真是无聊的大人们,整个脑子都被世俗伦理和条条框框塞满。
“那你还教过我亲人是拥有最密不可分关系的存在,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抛弃呢?”
那少年似乎情绪低落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地,但又透着点坚持的倔强。
那男人忽地笑了出来,温和地捏了捏少年的脸,“知和,你忘了,我和你不是家人,我们可没有血缘关系。”
还真有点家庭伦理那感觉了,这走向不是很有意思,周舸摊开腿坐在石板路上,都懒得躲藏了,支着脑袋没什么表情地凝视着这两个人。
“我们之间不需要血缘关系。”少年声音急躁,踮着脚靠近那男人,伸手去拉他的手,语气带着恳切,“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不想再去那些学校了。”
气氛很是焦灼,一阵手机铃声猛地响了起来,那男人边从口袋掏手机边像推开什么麻烦的事物一样推开了那少年,虽看起没用什么力气,那少年却踉跄了两步跌到地上。
男人走的很迅速,车灯离开的瞬间周遭也陷入了黑暗,作为这场争执的结束确实有些草率与仓促了,不过周舸倒是觉得刚好,因为他也早就想离开了。
刚站起身就感到胳膊上一阵凉意,接着就是啪嗒啪嗒的打击声。
不是吧。
周舸心里哀嚎一句,仰起脸的一瞬间就是劈里啪啦地数滴冰凉的雨点,也顾不得被人发现偷听了,迈起步子就往前方跑去。
雨势是一瞬间变大的,那少年坐在路边将头埋在膝盖处,蜷缩成小小一团,任凭恼人的雨点打在身上也一动不动,周舸本想什么都不做就离开,可这灯光太过昏暗,他没法判断这少年究竟是在伤心还是睡觉,因为身影看起来就像一个凝固的黑点,呼吸的起伏完全观察不出。
迟疑只是几秒钟的事,脚步迈出是收不回去的,周舸的步子愈发大步起来,就像是想要摆脱什么快点逃出那个任务点一般离开了那个地方,路口左拐再沿着那条马路跑到尽头就会进入宽阔的大路。
再然后,就是...
“哇!”
周舸一转头就被眼前这个穿黑色皮质雨衣的老大爷吓了个半死,两步一蹦跶的跳出老远。
下雨天,这地方又临着郊区,大部分店都闭着,唯一的亮光来源除了那一个半坏不坏的路灯就是那不怎么明亮的红绿灯,这老大爷的雨帽又半掩着脸,不停有雨水滴滴答答地顺着留下来,任凭谁看都很难不和坏人联系在一起。
那大爷倒是淡定的很,推着他的三轮车边朝周舸走边叫卖。
“雨衣雨衣,卖雨衣咯,一次性雨衣,便宜实惠大甩卖!”
周舸被挤到路边,艰难地从车缝中挤过去,可刚挤过去那三轮车又挡住他前方的路,他往左那车就往左,他往右车就慢悠悠地滑向右边,几次下来终于发现这人就是故意的。
“喂!”周舸怒气冲冲地站定脚步,不满地冲那大爷嚷了一声。
那大爷充耳不闻,慢吞吞地又挡住他的路,淡定地继续口头销售,“雨衣雨衣,卖雨衣咯。”
“我不买雨衣!”
周舸不爽地反驳,他都淋成什么鸟样了,换五分钟前兴许还能想着躲躲雨,就这会搁着磨蹭的时间已经把他浇的回家洗澡都不用放水光是拧拧衣服外加晃晃脑袋就够了。
想到气急之处抬手扯了扯衣摆抖出好些水,边不满地甩着边问:“大爷您看我需要雨衣吗?”
那大爷动作缓慢地掀了掀帽檐露出双没什么焦距的眼睛,声音粗噶地,“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眼睛看不到,是不是挡到你路了啊,对不起啊我这就让开。”
周舸一下子哑火了,默不作声了半天然后粗鲁地从口袋里扒拉出湿乎乎的钱,递过去一张五块,别扭地放轻了语气,“雨衣给我。”
“好嘞。”
应下之后大爷就伸手往装雨衣的车斗里摸索,摸索了半天也没抓对位置,周舸嫌麻烦把钱往他手里一塞自己随手拿了件就准备要走,刚抬起一步,那大爷又出声叫住他。
“小伙子,七块一件喔。”
“七块?!可是你那明明写的五元一件!”周舸抓起那张写着五元一件的纸箱板子在他面前晃,“你不会是看我很好骗吧?”
大爷别开头沉默下来,几秒之后又嗫嚅着开口,“我眼睛...”
“好了好了。”周舸一阵心慌,立即低下头去翻口袋,把那两张皱巴巴地快被雨水浸烂的一块钱分开折起来递到他手中,凶巴巴地,“给你就是了,一直讲一直讲让人觉得很可怜。”
梳理了好久剧情似乎稀里糊涂地梳理出来了点什么,于是还是鼓励一下自己吧,(打到这句立刻双手握拳加油打气状,然后高呼“yes!”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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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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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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