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日光温和。
撒在地上,是薄浅的金。
槐林大道。
一对少年少女,沾了满身的光。
“巷口新开的包子铺,灌汤包还是奶黄包?”
盯着少年变法宝般拿出的两个黄纸袋,范晔叶双手环胸,语气傲慢地反问:
“我就不能两个都要?”
“当然可以,先吃灌汤包,吃完就上车。”
少年递过吸管和纸袋。
“嗯。”
吸管扎了个缝,她就势吮掉冒到管内的第一口汤汁。
口腔霎时鲜美滚烫,范晔叶连忙把蟹黄灌汤包伸到少年嘴边,想分享这份喜悦。
“好好吃!你快尝尝!”
面对少女毫无芥蒂的行为,盛怀理眸子深了几寸。
无奈隐隐现于墨黑如玉的眸底,他稍稍别过头。
“我已经吃过了。”
范晔叶不作他想,点了点头,收回手。
“好吧,那我自己吃了,明天我还想吃这个。”
“好。”
盛怀理温着瞳目,凝注眼前吃得眯弯了眼的少女,喉结踌躇着滚了滚,还是决定说出口。
“叶子,我们以后不能像小时候共用一瓶水、一份吃食。”
范晔叶停住手,纳闷地眨了眨眼睫,消化着他的话。
“什么意思?”
盛怀理抿着唇,缓缓解释:“我们长大了,男女有别。”
“……”
听到这话,她忽然没了吃的兴致,嘴上反驳道:
“可是九九上周吃了一口就不要的甜酒汤圆,你也在吃。”
“九九不一样。”
是,他和九九是亲兄妹。
而他们虽说是亲人,但毕竟还是比不了家人。
想到此,范晔叶唇角一撇,把蟹黄汤包还给他。
“不吃了。”
看他不发言,她又赌气丢了句狠话。
“以后我不想和你吃早餐了,先走了。”
话音落地,一辆空出租车从不远处驶来。
她招手拦下,忍住心里的失落,打开车门。
顿了顿,余光瞥见身后的少年仍在原地,没有上前。
她恨恨抿直了唇线,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内,寂静得只有风声呼啸。
不知怎的,男女有别与九九不一样这迥异的几字,久久交织在范晔叶耳畔,根本无法忽略。
看来在他心里,她已经和华铭的那些女生无异了。
“滴嗒——”
右眼的晶亮,滴落。
在手背上绽放出一朵水花。
范晔叶狠狠用衣袖抹掉,愤瞪着后视镜里那抹越来越小的蓝白身影。
-
站定到教室,比平时早了五分钟。
范晔叶慢腾腾走到座位上,刚拿出语文书,便看见于拯提着一个纸袋进来。
“小范同学,这是你哥让我带给你的早餐。”
范晔叶马尾一甩,扭过脸,趴在桌上:“不吃。”
于拯把早餐放在她胳膊边,歪着脑袋,一双细长的清眸探询到少女的恹恹神情。
“怎么了?你俩脸色都这样。”
她避而不答,侧过头,瞥了眼那胀鼓鼓的纸袋,说:“你没吃早餐的话就把它吃了吧。”
于拯坐下,捋了捋衣袖,笑:“我可不敢吃,他说,这些都是你咬过的。”
“……如果是你妹妹咬过的,你会吃吗?”
他打开保温杯,饮了小口,才腾出空,道:“那得看是什么妹妹。”
范晔叶的食指点了点纸袋潮润的底部,假装不经意地问:“亲妹妹呢?”
“可以吃。”
见他未踌躇片刻,她又问:“那干妹妹?”
“干妹妹如果年纪很小,我又饿了的话,”于拯放下杯子,从课桌里取出语文课本,“可以考虑。”
“那如果是你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与你同岁的干妹妹呢?”
拉开文具袋,他拿出一支宝蓝钢笔,摇了摇头。
“青春期,男女有别。”
范晔叶手里的纸袋骤时被她捏得哗哗作响,盖过了她的疑惑喃喃:
“……是我太小气,错怪盛怀理了吗?”
于拯打断身旁少女的沉思:
“范主席,明天能不能帮我代一天校门值日?
我有点事,要占用明天上午的时间,你值日那天,我还你。”
“好啊,于主席,不用还。”
-
晨色杳暝,季秋的天已初显冬日的薄冷。
校门处,范晔叶搓了搓手,想要驱赶寒意。
身边与她同值的二班班长李桓见状,递过一个暖手宝。
“你拿着先焐焐。”
“谢……诶,那位同学,请站住,你没带校牌!”
蓝白身影闻声止住脚步,转了个身,缓缓朝他们走来。
昏暗的灯光里,少年的面容愈发清晰。
特别是一对桃花眼,灼灼泛熠,似笑非笑。
范晔叶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攥紧了暖手宝,佯装镇静地看着她方才吼的少年。
倒是她身旁的李桓先开口:“咦?盛学长?”
盛怀理徐徐走近,面色坦然。
“不好意思,今天走得匆忙,忘带校牌了,你们记上吧。”
瞄了眼四周,见无人经过,李桓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那就算……”
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范晔叶见他分明没有抱歉之意,旋即翻出记名册。
小巧的脸黑着,她俨然一个包公,六亲不认地问:“几年级几班?”
盛怀理的视线无声落到说话的少女身上。
看她摁住签字笔,不吝给他一个眼神,他敛收眼皮,认真答道:“高一九班。”
下一秒,一声洒脱收笔的“咔哒”划破这寂静的熹光里。
“行,记上了,你可以走了。”
范晔叶眺着远处两位并肩走来的同学,显然不想多谈。
李桓冲盛怀理挤出个笑,小声对铁面无私的包少女说:“范晔叶,你不是与盛学长值过周吗?”
见那两位同学都戴好了校牌,范晔叶合上记名册,垂收的眼皮盖住她的眸光。
“是,怎么了?”
李桓瞅了眼立在身前的少年,焦急得啧了下嘴,试图再劝一下。
“盛学长不是故意的。”
她小圆眼斜斜睨着说话人,反抛出一句:“不是故意就放过?”
“那个,范同学。”
范晔叶瞅了插话的少年一眼,以为他要求情,冷冰冰撂下五个字撇清关系。
“干嘛?盛学长。”
“这么冷的天,你们值日辛苦了。”
盛怀理打开书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纸袋:“吃早餐了吗?我今天买多了。”
李桓朝范晔叶努了努嘴,说:“我吃了,她没吃。”
深谙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的道理,范晔叶高马尾一甩,把少年的好意冷冷拒之门外。
“不用,我不想吃。”
说着,却瞥到了少年书包里的一隅反光。
“……我看到了你的校牌。”
盛怀理一脸诧异,从书包里拿出校牌,挂在脖子上。
旋即,又把早餐塞给冷脸少女。
“竟然放在了书包里,谢谢范同学,这份早餐也权当是我表达感谢的心意,请收下。”
……啧,装子,又演上了。
范晔叶本就饿了,索性不再推辞,拿过纸袋,低头却瞧见纸袋封口处有两个火柴小人。
一个哭着扯住另一个长发小人的手,头顶有一个对话框。
“Please forgive me.”
李桓纳闷地转过头,看着突然冒出个英语句子的少女。
后者不自然地解释:“这是我昨天学的新句子,咳,练习下发音。”
看着她撒谎也不脸红,盛怀理的唇角终是雨过天晴,起了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见李桓真以为范晔叶是在练口语,他忍不住幽幽添了句:
“范学妹,我记得你们初一的教材上好像没有这句子吧?”
纸袋在手心攥地不成形,稀里哗啦响彻在他们三人之间。
范晔叶歪过脑袋,咬牙切齿:“……课外辅导班的!”
倏然,身后一个黄白少年拍了下盛怀理的右肩。
“嗨!学长,被拦下了?”
盛怀理背上书包,下巴轻点范晔叶的方向。
“谢微,你指导有方,这位初一的范同学很是负责。”
李桓见领导驾临,默默低头:“谢主席好。”
范晔叶抿唇,默不作声地把早餐藏在身后,颔首打了个招呼。
“谢主席好……”
谢微听出盛怀理的言外之意,借着几米外的路灯,凑近瞧了瞧他口中所指的负责范同学。
待看清长相后,他有所顿悟地点了点头,表示认肯,嘴上却幸灾乐祸。
“学长,这是夏主任推荐的。
我记得她前两次值周都是你带的,如今她要记你名字,肯定是你之前太严苛了。”
盛怀理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稍翘,清亮荡漾。
仗着昏光,直勾勾地凝着双颊通红的少女。
末了,他缓缓吐出三个字:“或许吧。”
李桓扯了扯范晔叶的衣角,说:“主席,我们这就把盛学长的名字划掉。”
范晔叶拿出记名册,没成想到自个食指勾着的早餐,也不可避免地暴露在现任主席眼里。
后知后觉想要掩藏,谢微的问询却掷地有声地投过来。
“范同学还没吃早餐?”
“谢微,我给她的。”
说着,盛怀理攀上谢微的肩,给了他一个眼色。
后者立刻心神领会,对李桓说:“李桓,让她先去那边把早饭吃完,你帮忙看着,我们先走了。”
“好的,谢主席,范晔叶你去吃吧。”
范晔叶挤出个尴尬的微笑,走到保安室外面的角落里。
第一口蟹黄汁触到舌尖,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阶梯。
阶梯上方,盛怀理和谢微言笑晏晏。
今日,这晨真是静得出奇。
入她耳的,只有他们的谈笑声。
“怀理,下午到我们初中食堂来吃吧,好怀恋以前和你一起在食堂干饭的日子。”
“好。”
“第一次见你送早餐,而且还是给一个女生。”
“她不一样。”
这话随风渡过她耳,与前几日她介怀的那句出奇的相似。
九九不一样。
她不一样。
纸袋里的汤包,不知不觉被少女捏得汁水四溅。
鲜美可口的蟹黄汤,溢流到手心手背,范晔叶无措地仰起头来。
正在谈话的二位少年已行至她对着的阶梯上前方,即将要转弯。
而左边的蓝白身影似乎有所预感。
回过头来,闯进她痴痴眺望的视线里。
“怦。”
范晔叶的心跳失衡了一下。
纤细的葱白手指不自觉收紧,她慌乱错开视线。
手心处的黏腻,恰如少年方才投来的视线。
稳了稳气息,她再次掀探眼眸。
而她眼中的少年,还在风中扬唇微笑。
原本那双只会似笑谑戏的桃花眼,如今隐隐悬上一抹不同往日的柔绪。
如春潮般的,无声涌潺。
盛放在这秋朝即将来临的熹微里。
“咯噔。”
六点半,街灯与校灯准时熄灭。
周遭的景色随之暗了一寸。
少年行走的背影却依然耀眼夺目。
范晔叶愣愣眺着。
恣溢的汤汁沾了衣袖,也浑然不知。
雾色罩绰间,她不禁瞪圆了眼。
只见,一条蜿蜒连绵的荧绿曲线,从破开的云光里,呲呲嗦嗦,咬啜进了她的心口。
而线的另一端牵扯的。
正是行至拐角处,蓝白衣袂的少年。
怀理[叹息][宠溺]:冷战归冷战,但不能饿着我家叶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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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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