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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青北里的老槐泡在冬春夏秋的蜜罐里,晃眼过去,枝金繁绿。

年年复复,已是三年。

华市机场,一位长发齐腰的少女肌玉簇雪,身姿窈窕。

拖着鹅黄行李箱,慢吞吞走出来。

当看到出口处背对着她的挺拔身影,她脚下步伐加快,直冲那人奔过去。

心中的喜悦快要脱口而出。

她生生压住,临时准备吓他一吓。

松开行李箱,她伸出双手想要捂住那人的眼。

腰间倏然收紧,一只力道夯劲的胳膊从身后使力,把她直接扣进硬朗的胸膛里。

惊诧挣扎之际,一道熟悉邪佻的嗓声倾盖她头顶。

“一年不见,小叶子姑姑已经学会国外那一套,开始主动搭讪陌生男人了?”

……

她分明是认错人了。

吸了吸说话人大衣上的雅淡兰香,范晔叶面颊赧红,乖乖认错。

“盛怀理,我下次再也不认错了。”

料是没想到怀中的少女会感到抱歉,盛怀理愣了一瞬,收住打趣的戏言,散成淡淡的笑声。

“小姑姑知错就改,甚是抚慰为师的心。”

抬起头,她瞪了他一眼:“蹬鼻子上脸。”

“饭团?”

一道微惑的嗓音插入。

正说话的二人回过头去,方才那她认错的男人微微笑着。

光阴回转,男人容颜越发英俊,一双狭长柳叶眼流光百转,超逸脱俗。

范晔叶粲然一笑,挥了挥手:“嗨,于班!”

于拯走近,对盛怀理微微颔首,视线落到少女身上。

“不是说已经定居国外了吗?”

“嗯,今年在国内过春节,我闲着没事就提前回来了。”

于拯点了点头,看着她,笑着问:“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范晔叶率先瞄了眼盛怀理,正想拒绝,手心却被塞进自己的行李箱。

她蹙了蹙秀眉,不明所以地瞅着盛怀理的举动,只听他说:

“正好我有卷宗要看,你们两个去吧,于拯,等会麻烦你送她上车。”

握住盛怀理伸来的手,于拯语气笃定。

“好,那你忙,我一定把她安全送到家。”

“嗯,走了。”

盛怀理走远的背影,干净利落。

范晔叶盯着,不自觉咬紧唇。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低头一瞧,正是那背影发来的。

【抓住机会告白,今晚天时地利人和。】

……告白对象都走了,找谁人和去?

傻瓜。

心头的失落被这条愚蠢微信冲淡,范晔叶想起上次缺席的同学聚会,忽即扬起头,对于拯提议:

“不如再叫上文绉绉他们吧?好久没一起聚了。”

后者点头,拿过她的行李箱:“好,饭团主席,我马上安排。”

-

晚上,昔日好友一年不见,范晔叶不自觉多喝了几杯。

脑袋醉醺醺之际,却不忘给盛怀理打电话。

对方似乎真的在忙案子,打了好几通才接。

“喂,姑奶奶?”

“嗯?”

以为是拨错了电话,范晔叶拿开手机,确认屏幕上是盛怀理无误,才说:

“五条,他手机怎么在你这儿?”

“喝醉了,我刚把这位爷送到家呢。”

握着手机的力道紧了紧,她眉心叠起,不禁追问:“不是说要看卷宗吗?怎么跑去喝酒了?”

“看什么……”

五条的话被一声啪打断,范晔叶心里一颤。

“怎么了?是不是摔了?”

“没事儿,就是水杯掉地上了。

姑奶奶,先不说了,怀理难受得紧,想吐,我去卫生间看看。”

“好,那你看着点,我马上回来。”

收了线,范晔叶抓过行李箱,对包厢里的一众好友,抱以歉意。

“家里有点事,账我先结了。

于班,你们吃开心,顺便给文绉绉说声过几天我再补上这顿饭。”

于拯站起身,踱步到她身边:“我送你。”

范晔叶笑着摆手,语速加快。

“不用不用,于班你负责女同学的安全,现在还早,我自己打车回去。”

-

出了饭店,范晔叶拦下出租车。

车身刚停稳巷口,她便推开车门,慌慌张张往里冲。

出租车司机眼疾手快从后备厢提出那只小巧的鹅黄行李箱,追到几米远的门卫室。

没有门禁卡,他站在铁门外,喊了声:“哎,妹子!”

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保安从里面慢慢走出来,招呼着这被困住的好心人。

“你是喊刚才进去的那位妹娃,对吧?”

“对对对,大爷,她是业主吧?”

司机说着,把行李箱放在门口。

“这是她的箱子,麻烦您等会送到她家。”

大爷打开门,拿过箱子,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这儿的业主。”

“少糊弄我,不是业主的话,那这大妹子怎么进去的?”

“年轻人,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她是业主的女朋友,打小他俩就在一块......”

见他没完没了想要唠个不停,司机打断他的话。

“老大爷您就不会一口气把话说完?既然是您认识的,那我就放这儿了。

我还有很多单子呢,咦?大妹子?”

范晔叶喘着气,跑到二人面前,及时停住脚。

“谢谢您师傅。”

“小事儿。”

司机摆了摆手,转过身驾车而去。

接过行李箱,范晔叶笑着道谢。

“谢谢您,齐大爷。这么久不见,您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齐大爷笑了笑:“没以前硬朗了哟,现在回趟南方老家,坐两小时飞机都难受。”

想起方才齐大爷说的话,范晔叶不经意问道:

“齐大爷,我出国这几年,盛怀理有没有带女生回家?”

齐大爷想了想,连连摆头:“没有没有。”

“您可别帮着他撒谎。”

“怀理那孩子人长得好,心思也正,工作体面有前途,你可得抓紧了。”

“前两年有很多人上门给怀理妈妈说亲,这一年倒是消停了不少。”

“齐大爷,您有见过那些姑娘吗?我......”

范晔叶踌躇了下,还是问出了口:“我和她们比怎么样?”

齐大爷捋了捋嘴角的灰白胡须,笑得意味深长,答:

“妹娃,你把这问题送给今天醉酒的怀理。”

“大爷,您也知道他喝醉了?”

关上铁门,齐大爷架上锁,点了点头。

“醉得不省人事呢,看样子是失恋了。”

“啊?!您不是说他没带过姑娘回家吗?”

齐大爷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指着愕然的少女,说:

“你,不就是妹娃吗?”

......

她和他根本没有在一起,好不好?

人老了,看来记性真的不好。

范晔叶也不再争辩,挤出个敷衍的笑。

“好好好,我马上和他和好,齐大爷,拜拜。”

拖着行李箱,打开盛怀理家门时,吴迢正瞧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她开门进屋,他也毫不惊讶,语气熟稔得像日日相见的损友。

“来了?”

范晔叶换了拖鞋,捶捶发酸的手,问:“他睡了?”

男人伸了个懒腰,打着长长的哈欠。

“嗯,我总算功成身退,可以回家了?你一人在这儿行不行?”

见他只是假意询问,拔腿想要走,范晔叶追问:“他是怎么了?案子不顺?”

吴迢沉吟了会儿,走到主卧门前,叹了口气,对少女说:

“你自个儿问他吧,他这事我这个外人还真开不了口。”

这话出口,听得范晔叶心里又一紧。

难不成真是和某个从没带回家的姑娘分手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大床上的男人眉心高矗,像是存着不可示人的痛楚。

忽然,他翻了个身,右手无名指上霎那闪过细碎的银光。

范晔叶浑身一颤,定眼瞧去,呼吸瞬间阻滞起来。

盛怀理竟然和别人私定终身了?!

吴迢倚靠在门框,两眼肃静,深藏几分锋利。

盯着少女的反应,像平日审察罪人一般。

“这几年,怀理的追求者很多,单位里张罗着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也不少,他都拒绝了。”

这话与齐大爷所说的如出一辙,范晔叶抠紧手心,勉强撑起笑:

“所以,他其实已经向别人求婚了?”

身为警察的嗅觉一向灵敏,少女的微表情没有逃出吴迢的眼睛。

他面色平静,看了眼床上的醉鬼,心里却开始骂骂咧咧:

盛怀理你这小子,亏你还是市级优毕生,碰了情,也是个傻二头愣子!

“怀理的戒指是我陪他买的。自从戴上这戒指后,再没人打扰他。

他说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办案子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

她舒了口气,剧烈抖跳的心也渐归于平静。

“果然是事业狂盛怀理。”

吴迢直起身,言简意赅道:“好了,他就交给你了。”

“谢谢你,五条。”

他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往门口走去。

“都是兄弟,不用客气。”

顿了顿,他回头瞅着少女,徐徐提议:

“要谢的话,不如明天让怀理请客吃饭吧?”

范晔叶大方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吴迢穿上外套,走到鞋柜边。

“啧,还真像个当家做主的女主人。”

听到关门声响,立在门口的少女才走进卧室。

铺平皱成一团的绒被,她盖在男人身上。

“怀理?”

这小小的唤声落地,男人的长睫颤了颤。

缓慢撑开醉眼,长睫下的目波一片迷离。

他茫然抬起右手,伸向少女的脸。

少女无措地忘了动作,只捏住被角,保持着倾身的姿势。

男人的指尖,带着薄茧。

略微粗粝的触感,自她的额心,一寸一寸向下。

铂金戒指抚过的肌肤,都是星星点点,亟待点燃的火簇。

怦怦怦——

范晔叶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已被男人的手浅浅揉捏。

他每捏一下,她的心就会塌一次方。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的心快要被抚成一汪柔软春水时,脸颊上的触感一刹消失。

她倏地回过神来,发现后背的热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濡湿了针织衫。

望着已醉进梦乡的男人,范晔叶当即起身,奔进卫生间。

用冷水拍了拍火烫的两颊,小嘴一翕一张,喃喃念咒。

“镇静镇静,深呼吸,好,很好。

范晔叶,现在别想做坏事,今晚要做的是照顾好他。”

待面颊滚烫的热意褪尽,她才放轻呼吸,再次走进卧室。

男人的睡相,安静无戒备。

她小心躺在他枕边,脑袋轻轻靠在他的右肩。

听着他缓而静的呼吸,她伸出小拇指触了触他的手背。

见他毫无动静,她一点一点挪动距离,终于勾住他的无名指。

一圈又一圈,她用指尖转着那微凉的戒指。

开心、满足。

如开了匝的水,灌溢心间。

范晔叶侧过头,上方的温热鼻息擦过额发。

她不禁又往盛怀理的肩窝凑了凑,直到额心如愿贴到他的下颌,才扬起绯红的小脸,无声闭上眼。

轻轻地、伪装不经意地。

粉粉的两瓣唇轻抬。

在那道不明显的细痕处,烙上虔诚至纯的一吻。

这痕,是那枚银饰发卡刮伤的。

当时留下浅浅痕迹,她家提议去整形医院,但盛怀理说不碍事。

那时候,每当她看到他的下颌,她心里总是愧疚得紧。

但他还是安慰着她说,伤疤是男人的象征。

细而密的心绪被往事勾起,范晔叶撑起上半身。

一双湿润的水眸,认真流连着男人的俊脸,

最后,不自觉停落到那紧阖的薄唇。

两眼稍闭,她的右手快要把羽绒被褥里的绒毛揪出来。

“晚安,怀理。”

十年勇气,化作一个须臾的轻啄。

初吻。

她用她的初吻夺走了盛怀理的初吻。

-

薄暮未晞,盛怀理头疼欲裂,揉着太阳穴醒来。

胳膊肘却不小心碰到一团软物,他身子一怔,蓦地睁开眼。

仅是看到露在绒被外的发顶,便放下心来。

“傻瓜,把被子都给了我。”

他趿拉起拖鞋下床,走到另一边,把被子全拢在少女身上。

然后蹲下身,一双轻红的桃花眼散尽困顿,安静地凝视着眼前这小巧如明玉的面颜。

忽地,见她唇角轻弯了下,他也眸尾含笑,自言自语起来:

“到底是梦见了什么?梦里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少女的脸蛋蹭了蹭羽枕,舔了舔唇。

粉嫩的泽泛着亮,一瞬点燃晨起的火。

盛怀理移开眼,关掉床头的台灯。

一时间,屋内只剩暮色,倾撒进纱帘。

少女的手臂,横搭在床沿,渐渐镀润起一层旖旎的云白。

他碰了碰她的指尖,冰凉腻细,如一块不菲的和田软玉。

盛怀理轻轻捏起眼中那截柔软如云的手臂。

见她眼皮也不颤一下,沉沉地盖着两眼,他不禁想到她少时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

摇了摇头,他把少女的手放进丝被,语气氤氲着宠溺:

“懒虫小叶子。”

掌心脱离她,徒留一片滑腻过后的空虚。

盛怀理捻了捻手指,花香甜气无孔不入。

如那日在影院,撒着糯糯的娇,拽摇着他的心旌。

怔忡一霎那,盛怀理单手扣在床沿。

借着力,他徐徐凑过脸。

对准少女微翘的唇角外侧,短暂地印下他数年的心迹。

“叶叶,你的初吻,以后也献给你喜欢的人吧。”

他的嗓声薄缈如暮纱,柔软若朝云。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在这过分阒静的空间,显得十分刺耳。

盛怀理迅速拾起床头的手机,瞄了眼少女,确认她还在梦乡里,旋即放下心来,轻轻走出卧室。

“师父,您昨天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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