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钟念莫名在意没听到的话。
然而秦欢只是疑惑地歪头,稍微往这边前倾身体。
于是她意识到,在目前鼓噪的音乐声里,自己的声音也是传递不过去的。除非再靠近一点,贴近对方耳边说话。
这好像没什么。
……假如她们真的是亲密的朋友,或是可以耳鬓厮磨的情侣。
潜意识的社交距离比起刻意的行为或语言,更能说明问题。
例如她们,分明有过更深入的接触,却只是看起来坐得近。留下的方寸距离似乎短,实则是难以打破的无形壁垒。
当前曲目结束,吉他手用扫弦收尾,转进下一首歌。
是抒情风。
酒吧里短暂地安静——相较之前,算是安静的。至少能听清楚邻座的人说话。
钟念还想问秦欢刚刚说了什么,却在开口时被人截胡。
“哟,两位美女。”
过来搭话的男人松松垮垮地套着骚粉衬衫,领口开到胸膛,满身烟酒气,味道重得发臭,还自觉很潇洒,“都是生面孔啊!第一次来吗?我请你们喝一杯吧。”
“我不喝酒。”
钟念拒绝地果断又冷淡,“聊天也免了,没兴趣。”
男人面色一僵,没料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忍住暂时没发作,看向旁边的秦欢。
“我都听我女朋友的。”
秦欢笑着这么说,不愧是演员,靠过去挽钟念的手,脸颊挨着她的肩膀,亲密姿态十足,“抱歉啦,对男人不感兴趣。”
任谁来看,她们都是一对甜蜜和谐的爱侣。
男人被噎住。
他犹不死心地看看两人,仿佛好脾气地笑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打扰你们了。还是让我给你们点杯饮料赔罪吧,蓝莓茶怎么样?”
他开口招呼酒保。
钟念按住秦欢的肩膀把她扶正,感觉到带着湿意的柔柔吐息从肩颈处离开,才松了口气,打断男人的殷勤。
“都说了不喝酒。”钟念知道在这种人面前决不能露出可趁之机,很不客气,“你没听见吗?”
在她冷淡的逼视下,男人尴尬地走开了。
“真可靠啊钟老师。”
回过头,秦欢斜靠吧台,笑眯眯地看她,“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来。你怎么知道他点的是酒?”
钟念想叹气了,“这种地方,陌生人点的东西,不管是不是酒都不能喝吧。”
可不可靠的不说,她姑且是个有警惕心的常识人。
秦欢说:“道理是这样的,但能做到的人就很少。”
“比如你?”
钟念觉得,如果她今天没过来,这个人说不定会为了“工作需要”真的在这里喝到人事不省。
“我才不会呢。”
但是,秦欢很不满地否认这点。她拖长声音说:“钟老师,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小学生都知道不要和陌生人走。”
“……你觉得呢?”
钟念平静地看她。
是的。就连小学生都知道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而这个人却有在深更半夜喝醉后被陌生人捡回家,还顺势发展了其它关系的前科。
秦欢忽然不说话了。
是不是想起那时候的事呢?她用又润又亮的眼睛看着钟念半晌,很有底气地说:“其实那会儿我还是记得保持清醒的。如果你没来和我搭话,我会打电话给助理的啦……”
“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跟着走的。如果当时是你旁边那个人来扶我,我会骂他。”
秦欢信誓旦旦地说。
其实她都不记得那时另一个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了。
她确实保持了最低程度的清醒,但基本上还是被酒精占据脑子,如今回想起来,大部分记忆都模模糊糊。
唯一有印象的,大概是她天旋地转对着垃圾桶一顿吐时,有人扶了她一把,给她递水和纸巾。因为她拿不稳,最后是握着她的手给她喂的水。
“别咽下去,漱口的。”
和清水滑入咽喉的感觉一样,耳边响起的声音略显冷感,又有恰到好处的关切,清风般吹散她混沌的思维,“你没事吧?”
旁边有人问:“钟老师,是你认识的人啊?”
那人说:“对。不好意思,我先送她回去,你们吃吧。”
是个老师。
她有当老师的朋友吗?
秦欢努力抬起眼看她,在蓝灰方格的呢子大衣,和米白色的高领毛衣上面,看见柔和的下颔弧度,夜市过分明亮的灯光照在她唇上……是DIOR643。
秦欢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突然蹦出口红色号。
喝醉的人无法揣测。
她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支口红,反正很好看,温柔明丽的橘红,让人想起秋天树梢上挂落的柿子。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
等回过神来,她就毫无抵抗地跟着钟念回到她家里了。
可能因为职业是老师吧?
秦欢想,钟念身上总有种安稳的、令人信赖的气质。不能全怪她太没警惕性。
“所以我不会。”秦欢再次重复,轻快地笑,“我只会和钟老师走。”
“……真是谢谢你的信任。”
钟念大概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颇有些无奈地回了一句。
然后话题结束,两人之间陷入微妙的空白。
秦欢在等钟念说话。就着这个话题继续……或者说些别的什么都好。她现在谈性十足。
但钟念好似也在等她开口说什么,没有等到,就默认为交谈结束,自然地转向吧台,喝了口她之前点的橘子气泡水。
钟念的模样完美阐释出什么叫放任自流。好像只要找到人,之后秦欢要做什么都行。
偏偏是这样的态度,让秦欢没法继续之前的事,还有些做好被问责的准备,却空候一夜的茫然。相比继续照“女主角”的思路思考下去,这件事更令她在意。
钟念坐在吧台前看手机。
她脸上闪过酒吧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但这些嘈杂的事物好像完全没法影响到她。
秦欢再次用目光描摹她清柔秀丽的眉眼,只能看出一如既往的沉静。
而钟念偶尔会抬起眼看看这边,注意到她全神贯注的视线后,就搁下手机问:“怎么了?”
仿佛她们不是在凌晨过后的地下酒吧里参与狂欢,而是和平常一样,在家各干各的事。
“……不一样啊。”
“什么?”
面对钟念疑惑的反问,秦欢嘟嘟囔囔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差不多的‘角色’。”秦欢说的是她下部戏的女主角和钟念,“但反应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钟老师,游刃有余啊……因为已经是社会人吗?”
钟念倒不觉得自己和“游刃有余”这个词扯得上关系。
不如说她在应付生活里很多事的时候,都处于不知道怎么办比较好的状态。
“你想的……是什么样?”
“嗯……”
秦欢大概是在考虑怎么说明吧。她侧头思考片刻,先调整坐姿、又慢慢调整了表情。
“……钟老师。”
秦欢小声喊她。
明明只是些微小的改变,但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好像从里到外都换了个人。原本用来衬托她美貌的精致妆发和衣服,现在看起来格外突兀,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尤其滑稽。
因为套着它们的人,很明显驾驭不住这份美丽。
秦欢扯着裙摆,摸摸手臂看过来,拉起嘴角试图露出笑容。
但她心里的局促、不安,还有为了不露怯而强装的镇定一览无余。像是吧台长脚凳上撒了钉子,让她一刻也坐不下去。
可除此之外,她时不时用目光梭巡四周时,又在眉梢眼底流露出微小的惊诧和入迷。
秦欢用混杂着故意表现的清高、掩饰不住的紧张,还有一点别扭的语气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这里太吵了。”
然后,她看向钟念。
钟念一怔。
那种目光不是属于秦欢的,而是属于她扮演的角色。
因为她太入戏,连钟念也被带进这一句话的情境里,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她对话的“角色”。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钟念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在和秦欢“对戏”——她也完全没拿到过剧本什么的。所以只要回答自己想说的话就好。
她是这么想的。
可是秦欢听到这句话,却突然坐直,“哎”一声,瞬间从角色里脱离出来,回到平时的模样。
“不回去吗?”
她用出乎意料的眼神看钟念,好像先大半夜跑来这里“体验生活”的人不是她。
钟念莫名其妙地看回去,“你要是想回去,现在就走吧。”
“……”
秦欢一瞬不瞬看着她。
良久,钟念都被看得有些茫然,她才眨眨眼,忽然说:“我还想上台唱个歌。”
唱歌,在这里吗?
钟念看看酒吧中央彩光乱晃的舞台……回忆她刚进来的场景,这里应该是允许客人上去表演的吧?虽然她是没法从这种行为里取得什么乐趣的。
“那我在这里等你。”
钟念说。她有些忧虑地想,如果秦欢在这里被认出来,不会引发什么骚乱吧……?
“不一起去吗?”
“……”
和秦欢对上眼神,确认她这句话发自真心,钟念对她的奇思妙想感到棘手,“我不会唱歌。”
“去嘛——”秦欢居然开始撒娇,“刚刚那个人唱的那么烂都敢上台,钟老师至少比他好吧?我想想……广岛之恋可以吗?”
“太难了吧。”
“嗯……有一点。我也唱不太好,两只老虎呢?”
“……?”
“开玩笑的啦。”
秦欢笑眼弯弯。
其实是有一点认真的。
她挺想知道钟老师会不会陪她唱这个。但在对方无语的注视里,还是认真挑了首简单的小情歌,去找酒吧的负责人交涉。
钟念就看见负责人对乐队那边招招手,闲着的贝斯手下来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又返回去。
然后等现在的歌一结束,钟念就被跃跃欲试的秦欢拉上台。
真不知道秦欢为什么那么兴奋……难道她站过的舞台不够多吗?还是因为喝醉了吧。
钟念刚上台就后悔了。
她不至于五音不全,因为偶尔会和朋友同事去KTV,会唱的的歌也有两首。可那和在那么多陌生人面前公开表演是完全不一样的,何况台下的反应还很热烈,她甚至听到有人大声喊“美女!”把嗓子喊劈了……多亏她那么多次上课的经验,才不至于腿脚发虚。
秦欢倒很自在。
当然了,她连春晚都上过,这种情况对她来说是小场面吧?
也还好是她在旁边。
伴奏响起,她举起话筒,即使还没开口,那种自信的姿态依旧轻而易举地掌控住全场。
“HEY~YOU就是你~请靠近我怀里~”
歌声通过话筒扩散,绚丽的光斑打在秦欢脸上。
她举手投足总是有种习惯性展示自己的戏剧化,在舞台上,这种特质则被放到最大,即使是唱歌,也仿佛在用全身心诠释歌词蕴含的感情。
这一刻,她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颗明星。
“别假装不在意,你明明动了心~”
可是,当秦欢拿着话筒,用甜了八度的嗓音唱出歌词,还对她wink~的时候,钟念却很不合时宜地出了神。
她常常在台下的位置看秦欢。从高中的文艺汇演,到秦欢出道之后出现在各种节目里。
但这个角度——站在她身边的角度,还是第一次。很可能也是从此往后仅有的一次。虽然只是在地下酒吧,寥寥二十几人的围观里小小的舞台,但她们确实是站在一起。
自己唱出口的声音是什么样子,钟念完全听不清。
可能是这里太吵。乐队尽职的伴奏和地下的起哄混在一起,搅成喧闹的一片,她虽然配合地对唱,但那声音听在耳中,也只是这些背景音的一部分。
只有身边人的笑脸在昏暗暧昧的环境里熠熠生辉,微挑的眉眼含着狡黠,像是小小的月牙。
直到底下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声“秦欢——!!”,钟念才恍然被惊醒。
“谢谢大家!”
秦欢反应比她快得多,演唱会谢幕似的道了声谢,就拿过钟念的话筒一起塞给旁边的吉他手,拽着她往另一边的台下跳!
“快跑快跑!”
她的笑声夹杂在忽然沸腾起来的人声里,像是夏日汹涌海潮中,随风的叮咚铃响。
钟念真搞不懂她。
之前在商场的游戏中心被发现,明明可以跑,她却留下来签名拍照;现在这种情况跑起来肯定会很混乱,她倒溜得毫不犹豫。
舞台后方是没有灯光的暗处,应该是留给工作人员休息用的。
钟念在跑出去的过程里两次都感觉撞到折叠椅,还有个在后面玩手机的小伙子被慌不择路的她们吓一跳。
钟念连匆匆给他道声歉的功夫都没有。
秦欢跑得太快了。如果不拍戏,她或许可以考虑下为我国的田径运动做贡献。
钟念被她拉着手,不知道要去哪,只能紧紧跟随她的脚步。
在一片黑暗里,仿佛甩开一切地奔逃,心脏狂跳的声音占据大部分感官,双手交叠的地方都出了薄薄的细汗。
最后她们似乎是从后门的地方跑出去,停在江堤旁的小公园里。
莫名其妙,一场闹剧。
但钟念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居然是带着笑意的。
她摸摸唇角,收敛起那一点弧度,从江水对面的一片城市霓虹里收回视线,看向路灯下方,正扶着栏杆边喘气边笑的秦欢。
“……我们跑单了。”
找回理智的钟念说。
秦欢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她摆摆手,转过身往后靠在栏杆上,任由江风吹动她散落在耳边的发丝。
“没有没有,我可是良好市民,上台之前就付过账了……”
秦欢像是笑出眼泪,抬手擦了把,眼眸还是水盈盈的,“真亏钟老师能陪我做这种事。”
原来她也知道是“这种事”啊。钟念说:“如果可以,我是不会答应的。”
“那为什么不拒绝?”
“……”
因为你都那样请求我了。
钟念这么想,没能说出口。
“钟老师……”
秦欢不知道是不是理解了她这段沉默的含义,笑着别过耳畔的头发,“你以后有孩子,肯定是那种溺爱型家长。”
“以后”吗……钟念有一刹那被她的轻描淡写刺痛。
这是秦欢的无心之言,但更能说明,她从没想过这个“以后”应该包含她吧?
“那要让你失望了。”钟念反驳的话语里带着刺,“我不喜欢带小孩,应付不来。”
“哎,明明是老师。”
“老师不代表喜欢带小孩吧?”
“那就是说……”秦欢面对她没什么好气的回应,却明快地笑起来,“只是对我特别纵容吗?”
钟念哑口无言。
结论是对的,推导过程却跳跃得让她想不通。
秦欢不需要推导过程。
尤其是喝醉后的她,比起逻辑性,好像感性和直觉更占上风。
“我说对了。”
秦欢宣布胜利般这么断言,语气里有着上翘的得意。
她靠近一步,轻而易举地将两人间的距离抹去,稍稍俯身,在钟念绷紧身体时,又停留在咫尺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侧。
“你就是特别纵容我。”
现在的城市里,是看不见星光的。因此秦欢微微含着水光的眼眸,就越发显得湿润明亮。
犹如倾泻的繁星之河。
钟念又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凝滞的对视里,这份安静就如同默许。
那片璀璨的光芒被细密眼帘掩起,又好似摇摇欲坠地要洒落下来,几乎将下方遥望的她淹没。
这应该是那天之后,秦欢第一次要亲吻她。
钟念这么想着,有一瞬间,神魂和身体仿佛短暂地分离。思绪被拉的很长,长到四周都陷入寂静……直至与秦欢微微诧异的眼神相触,看见她眼底映出的、小小的自己,才脚踏实地回到这个世界。
江水静谧地流淌。
树荫里的蝉鸣、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还有不远处街道上车流行驶的杂音。
这一切都如此真实。
钟念于是堪堪反应过来。
原来是她退了一步。·
没有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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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下基友的快穿甜文~
是真的甜,而且已经很肥啦不用养。
《被迫恋爱[快穿]》
灵犀为拼回神上四散的魂魄,以神念遁入三千小世界中,完成各个宿主的夙愿。
但她没想到,神上的残魂每片都想和她谈恋爱。
1、甜文快穿文。(感情流,感情为主剧情为辅。)
2、温柔忠犬vs高冷深情,双御姐,每个世界女二都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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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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