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女人这话,楚琇还没开口,绘春已皱着眉说:“可芒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若是我家小姐帮你寻孩子,就没时间逃难了,这事我们真帮不了。”
女人并未大喊大叫,或者又哭又闹地求楚琇,在听到绘春的话后,她眼睛里的光一瞬间黯淡了,如油尽灯枯,绘春的话带走了她最后的一点希望。
但她并不恨眼前的两人,身在乱世之中,帮人是情分,不帮人是本分,她没有任何理由将别人推入危险之中。
就在她已经要放弃之时,楚琇的声音温柔地在她耳边响起:“这位娘子,时间紧迫,芒军不知何时会攻进城中,长话短说,你家在哪里?”
女子呆愣地抬起头,她看着眼前这位在战乱时依旧脊背直直的,身形矜贵的富家小姐,准备再给她磕一个头,却在头低下时,被楚琇扶住了,她说:“娘子这时候就别做虚礼了。”
女子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说:“城东别柳巷中,门口挂着卖豆腐匾额的那家就是我家,我女儿就在家中。”
楚琇点点头,转身就往城东走。
绘春“哎!”了声,连忙追上去,急切地说:“小姐,城东城门正是被芒军进攻的城门,这时不知道已到了何种情况,说不定别柳巷已被攻陷,我们这时去不是白白丢了姓名!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可别柳巷那么远……”
楚琇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说:“绘春,这事是我自己一人答应的,我一人去做便可,我是你家小姐,你听我话,自己去城西找守军,我找到那孩子后立马与你汇合。”
绘春看她家小姐心意已决,急得滴了两滴泪,用袖子擦干,说:“我和小姐在一起十余年,既是主仆又是姐妹,小姐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哪里有我临阵脱逃的说法?有我在,小姐也有个照应。”
楚琇见她坚决,也不在阻拦,两人一路朝着城东跑去。
她们逆着人群,像颗不合群的落入水中的石子,越往东走,人就越来越少。
起初还能听见呼喊声、脚步声,现如今已经寂静了下来,杳无人烟,不见人影。
看来芒军还未来到城中,城东门虽是小门,平时守卫兵力不足,可清州易守难攻,并不会轻易让芒军得逞。
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传来,楚琇与绘春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心跳加速,冷汗直流。
楚琇慌忙躲入一处房板后遮蔽身形,却看到来得并非是芒军,而是——
那人身穿如鳞片般紧密战甲,身后背着一杆银色长枪,双眼狭长锐利,肤色偏深,鼻梁高挺,英俊不凡。
此时他骑在一匹壮硕的黑色骏马之上,一步步向她走来。
“楚琇,你疯了!”
楚琇听到檀法如此喊道。
因惊恐而扑通扑通地如擂动战鼓般聒噪的心跳,此时缓缓平静了下来。
心中一股热流冲向大脑,酸涩、恐慌、羞愧和种种感情混合在一起,再睁开眼时居然双眼朦胧,她居然哭了。
檀法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看她,她低着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只发出细微的抽噎声。
她在逆着人群前行时,不止一次的腿软,心中叫嚣着想要折返,她不想去了,她想祖母了,她想回家,她不想死在离盛京要十来天路程的遥远不可及的清州。
听到马蹄声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无力,几乎瘫软在地,可来的不是芒军,是檀法。
以往她遇到檀法时,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生怕他说出什么惊天骇人言论,可此情此景再看到他,只觉以往那些逃避和嫌弃悉数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庆幸。
劫后余生之感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任由它无声地滴落。
檀法静静地等她哭了一小会儿,等楚琇再抬起头时,只看见微红的眼眶,脸色如常。
她说:“王爷怎会在清州?”
檀法看着她的脸,收起了以往挂在脸上的调笑笑意,此时温柔至极,他说:“我收到一条密报,在清州附近的田庄中截获一批粮草,可芒军大部队在玢河对岸,我便明白这是声东击西之计,表面与崔宁军队对峙,实际是想要偷袭清州城。”
“我与崔宁谋划,他驻守玢河,而我悄悄调部队驻扎在清州附近,果真如我所料,芒军夜袭清州。”
楚琇点点头说:“原是如此。”
檀法说:“城西的黎副使与薛副使同我说,你迟迟没有来城西与他们汇合,又有百姓说,有一富家小姐样的女子一路朝城东走去,甚是可疑,我便猜测就是楚姑娘你了。”
他挑着眉问:“楚姑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难不成真是疯癫了?”
楚琇咬着唇不说话,绘春见她家小姐又开始拧巴,便先一步说:“我家小姐受人所托,帮人寻孩子呢。”
檀法“哦?”了一声,看楚琇的眼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他说:“楚姑娘这风一刮就倒的身板,还要帮人找孩子?”
楚琇就知道如果实话实说,必定会遭受嘲讽,一时脸上带了些薄红,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乱世中保全自己尚且困难,还自不量力地去帮别人,居然还被吓哭了!
真的是丢人丢到地里去了。
檀法却没有继续笑话她,而是扬声说:“楚姑娘,上马!”
楚琇疑惑地“啊?”了一声,檀法笑出声,说:“啊什么,以你的脚力,再走半个时辰也到不了别柳巷。”
他拍了拍身下骏马,马儿鼻孔喘出粗气,抖了抖自己滑亮的鬃毛,说:“这是榕国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好马,今日便宜楚姑娘了。”
楚琇听懂了他的意思,脸刷地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与王爷非亲非故,孤男寡女共乘一匹马,成何体统!”
檀法“啧”了一声,说:“楚姑娘,什么时候了还在守这些纲常礼法,你们姜人真的是……”
他不在劝说,而是伸出一支宽大的,磨着厚厚枪茧的手,牵住了楚琇白皙纤细的手,将她往上一带,在空中时又转为用手揽住了她的腰,将人带到了马上。
楚琇一阵头晕目眩,也不知是被这剧烈地上马动作给吓到了,还是因感受到背后男人的体温而羞的了。
檀法将人牢牢地按在马上后,转头对绘春说话。
绘春见她家小姐“嗖”地一下就骑上了马,此时呆呆地看着楚琇,又看了看神态自若的檀法。
檀法说:“绘春姑娘,快些与守军汇合,你家小姐的安危就包在本王身上了,包管让她全须全尾地回来见你!”
绘春只能支支吾吾地回了声“是”,一眨眼间,马蹄声响起,带起飞沙尘土,那匹黑亮的骏马已是在她远处了。
檀法手握缰绳,不可避免地两只胳膊环着楚琇,楚琇头低地很深,她第一次骑马,心中又羞又怕,怕的是她乱动,这马会不会嫌弃她,把她掀翻在地,羞的是檀法身上的热度避无可避地从背部传来。
檀法看怀中的女子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瑟瑟发抖,又滚烫地像在燃烧的火团,觉得既可笑,又有几分……可爱。
风吹着楚琇发烫的面颊,街边的景象不停地朝后倒退,如檀法所说那样,这马儿跑得飞快,不多久,两人就已经来到了别柳巷。
楚琇脚软了一路,只得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檀法,幸好檀法在关键时候恶劣的心思并不多,只是简单一抱,便把楚琇从马上抱了下来。
巷中如外面般冷清,楚琇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豆腐铺。
大门虚掩着,并没有上锁,楚琇担忧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急着推开门往里走。
檀法不着痕迹地抽出银枪,握在手中,将楚琇护在自己身旁。
院中空无一人,楚琇焦急地说:“那孩子呢?”
檀法用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声,两人沉默,安静了下来,院中异常寂静,落根针都能听到,片刻之后,一声衣物的摩擦声在角落磨坊后面的缸中传来。
两人快步走过去,檀法掀开缸盖,里面赫然坐着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女孩,衣服上全是土,脸蛋泥泞一片,能看得出来是哭了许久。
她惊恐地看着檀法,檀法身形高大强壮,手握一把银色凶器,看上去很是唬人。
还没等楚琇开口,那女孩就忍不住大声哭起来,边哭边说:“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能干活,我吃的很少……你们不要杀我。”
檀法偏过头去看楚琇,神情多是无奈,楚琇伸出手揉了揉女孩的头,那女孩看着她,逐渐停止哭声,楚琇说:“是小雯,对吗?是你娘托我来找你的。”
“真的?我娘出门好久了,都没有回来,我以为她不要我了。”
楚琇温柔地说:“怎么会有娘亲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小雯抽泣着说:“那我娘怎么不自己来接我。”
她十分聪慧地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紧紧抓住楚琇的衣袖,小脸惨白,说:“姐姐,我娘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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