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江小菜听出了叶青舟的声音，叶青舟正握着那把贴了江小菜符文的扳手抵着她的头，江小菜慢慢把双手举过头顶。“大佬你都看到了啊。”江小菜犹豫了一下，在叶青舟面前耍赖根本行不通，“那你先放下扳手，我们去我家好好说行不行？”
天空仍旧灰蒙蒙下着雨，早已淋透的两个女生僵持了一会。“就在这儿说。”
“大佬你放心，我没有害你的意思，天上下着这么大的雨，我俩都成了落汤鸡了，明天感冒了还怎么上课啊？”
叶青舟思忖片刻：“行，你带路。”她慢慢放下扳手，江小菜也把双手放下。
一声雷鸣，江小菜带着叶青舟匆忙加快了步伐。
沿着棚户区旧街道又拐了好几个巷子，前面一幢旧楼下正对路边的一排商铺里，叶青舟赫然看到一家写着“永安堂”的丧葬用品店突兀地夹在几家店铺中间。雨下得很大，江小菜没有迟疑，小跑几步带着叶青舟就来到了那家大门紧闭的丧葬用品店前。
两人躲在了屋檐下，此时夜幕已至，巷口的路灯很稀疏，这间“永安堂”刚巧不巧地就坐落在两盏相隔百米的路灯中间，昏黄微弱的灯光下，红色的永安堂三个字显得更阴森吓人。从玻璃窗望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偶尔有纸扎用品在远处的灯光映照下泛起点点寒光，让人更觉冷意扑面。
叶青舟看着江小菜从包里取出钥匙，熟练地三扭两扭，那把看起来已经有些锈迹的门锁就被江小菜拧开了，江小菜推门，请叶青舟进来。
叶青舟仍然把扳手牢牢捏在手里，一贯秉着艺高人胆大无畏精神的叶青舟跟着江小菜，一脚跨进了永安堂。一进门，原本雨滴打在地面的嘈杂声仿佛一下就被隔绝在了门外，身后那扇门也不知道是不是磁吸式的，紧跟在两人身后砰地一声就关上了。屋里一片死寂，纸扎的丧葬用品发出潮湿气味扑鼻而来。
“你家住这里？”叶青舟看着摆在门口的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上手捏了捏其中那个女孩的肩膀，是镂空的纸扎品，但那女孩脸上的双眼就好像活的一样，不论叶青舟走到哪里，都像是在死死地盯着她。
“不是啦，这是我姥姥的店，我妈去世得早，我姥姥就是用这间店一手把我拉扯大的。”江小菜神态自若地摸着墙上的灯，灯亮起的那一瞬间，一切仿佛又恢复了正常，叶青舟能听到外面哗啦啦雨滴溅落的嘈杂声，门口那两个纸人的眼神也毫无生气。江小菜嘟着嘴把湿透的书包放在柜台上，用手整理着自己被雨淋湿的马尾辫。“大佬你快坐啦，我想着我姥姥在家你应该也不愿意上楼去，外面又下着那么大的雨，我们先在这躲一躲，等雨停了再说。”江小菜指着柜台后面的旧藤椅。
叶青舟还是难掩眼底的戒备，倒是手中握着的扳手稍稍松弛了些。
“谢谢。”叶青舟没有坐，她看了一眼窗外倾盆的大雨。“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是什么人？”
江小菜叹了一口气：“就知道还是瞒不过你。”她把擦到一半的马尾辫甩到脑后，自己坐上在柜台后的藤椅。“我其实也不确定我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但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害你的意思。”
叶青舟皱眉，目光清冷地盯着江小菜。
“大佬你还记得七中事件那天之后我们被两个道门的女人测试精神损伤的事吗？”
叶青舟点点头。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啦，但只是就我来说的话，她们是无论如何都没法用道门的符法来测定我的精神状态的。”
叶青舟又疑惑地看着江小菜。
江小菜无奈点点头：“那个时候特调局应该就已经知道我们是异能者了，所以今天武特班的选拔其实我们俩能顺利通过我本来也不意外。”
“异能者？”叶青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简单说就是先天具有特殊能力，他们不光在体力或者精神力层面超出一般人的水平，据说他们掌握的能力对整个世界对付‘渗透’事件很有帮助。”
“那你的特殊能力是什么？”
江小菜又叹了一口气：“大佬，其实刚才就算你用你的符文扳手砸到我，我也不会死的。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
江小菜试试两字还没说出口，叶青舟的扳手就已经砸在了她的脑门上。
霎时间，鲜血如注，江小菜的脑袋被狠狠砸出了一个凹陷。叶青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愕，因为紧接着，江小菜被砸中脑袋上的窟窿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很快又被新生的皮肤遮住，然后生起一簇簇细密的发丝，就像是原来一样，毫无痕迹。如果不是刚刚先听到江小菜说起这个世界上有异能者的存在，恐怕就连叶青舟此刻也要觉得自己是活见鬼了。
“这是你的异能吗？”
江小菜苦涩地摇头，没想到大佬麾下扳手的时候居然那么干脆，斩钉截铁、斩草除根、斩尽杀绝！
“大佬，你相信世上有鬼吗？”江小菜没有直接回答叶青舟，而是反问。
“不信。”
“那……恐怕你要信一次了。”江小菜喃喃地说。
“你是鬼？”叶青舟一脸疑惑，却并没有害怕。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啦，不过我现在的状态，基本上就跟鬼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身体，姥姥说她发现我的时候，我的人早就死了很久，但是她却发现我的魂魄却一直凝聚在一片小水洼里，姥姥把那片有我灵魂的水用瓶子装回去，后来又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有办法把我的魂魄从水中分离出来，她最后甚至觉得，我的魂魄就是那瓶水。”
叶青舟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离奇的故事，半信半疑。
“我现在的身体是姥姥用店里的纸人照着我生前的样子画出来的，你别说，姥姥还画得挺像的。”
“那瓶水还在你身体里？”叶青舟朝着江小菜身上打量。
江小菜不好意思地双手环抱在胸前，然后咧嘴笑道：“我把它放在了很安全的地方，没有人知道。所以，无论是寻常武器还是符文道具都伤不到我。因为我的魂魄和身体都不在这里，这里只是我的魂魄投影的一具纸人躯壳。我虽然能吃能喝，能说会笑，但也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像一个活人罢了。”说到这里，江小菜唇角的微笑消失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江小菜的落寞，又或许是听到了江小菜的身世，叶青舟把手里的扳手塞回书包里，也把书包放在柜台上。
“不过没关系啦，我能像正常人一样享受人生，每天跟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你别提有多幸福了。姥姥做的纸人五感俱全，我能尝到味道，闻到气味，摸到触感，听到声音，所以，大佬你打我我是知道痛的！”江小菜又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继续说。”
江小菜吐着舌头哦了一声：“哦。所以今天那个开豪车的臭司机，还好是撞上了姑奶奶，要是撞到别的小姑娘，那可不堪设想！所以我才一定得给他个教训，下次再让我见到，我还吓唬他！”江小菜一脸骄傲，宛然一副女侠为民除害的神情。
“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哪有！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江小菜一连说了六个真的“很喜欢大佬你啊！”
叶青舟撇嘴不语。
“不过，第一次见面我就那么激动，其实是因为，我早就认识你了。”
叶青舟皱眉，回想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同学和精神病院的小朋友们，却对江小菜没有一点印象。
仿佛看穿了叶青舟的心思，江小菜解释：“因为我认识的不是现在的你啊，我认识的是长大之后，已经成为华汉联邦不可或缺的渗透克星的叶青舟准将啊。”
叶青舟？准将？长大之后？
“你是说，你还是穿越者？”
“嗯……”江小菜赧然一笑，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在她身上叠的buff有点多，都太不像真的了。“确切地说，是我从上一世死后，被这一世的姥姥救下，然后就用纸人重塑的身体，哎呀，勉强也算是重生了吧。”
“那你是怎么死的？原本的江小菜呢？”
“我上一世的时候渗透事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当时的华汉联邦基本上已经覆灭，整个世界也都只有一些少量的幸存者负隅顽抗得以存活。我那时候就是在死守九龙城的叶青舟准将的庇护下才勉强存活的。”
“我上一世也差不多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吧，大概高二上半学期，突然有一天就爆发了全球性的怪异渗透事件，华汉联邦的抵抗没过一周就全线崩塌，高层很快就选择了弃卒保帅，谁能想到国外受到的影响更大。但总还是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人类做点什么的，我认识的大佬，不对，应该是叶青舟准将，就是这样的人。”江小菜的眼里满是崇拜。“末日降临的那天，姥姥死了、我爸为了保护我，没过多久也死了，幸好我遇到了叶准将，如果不是她保护我，让我重新找回生的勇气……不过我还是太没用了，九龙城破的那天，我和所有人亲眼看着叶准将在城头战死……然后没过多久，我也就小命玩完。我当时真的觉得死后还能再见到叶准将的，谁知道我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间姥姥的永安堂里，没有怪异、没有魇，也没有其他魔物，末世还没有降临。姥姥跟我说这一世的我是上学的时候出车祸身亡的，她说她舍不得我小小年纪就丢了小命，才逆着天命把我强留在身边。不过谁知道，那天我在学校，居然真的又见到了叶准将！”江小菜的眼底闪着光。
“我听到施老师介绍你，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直到你走过来，我看到你的脸！”江小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真的又见到你了啊。”她看着叶青舟的眼神熠熠生光。
叶青舟没法理解江小菜死过一回之后又重获新生的孤寂和兴奋，对江小菜的话，她只能半信半疑，自己还有太多想做的事，虽然曾经向往过末日有一天真的会降临，但她仍旧还想在寂灭之前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她不甘心像江小菜故事里的自己一样就此凋零、寂灭。
“末日一定会发生吗？”
江小菜点点头：“恐怕是的，不过这一世我已经看到了好的一面，华汉联邦在这一次大规模渗透事件之后就推出了全民皆武计划，这是我在上一世从没听说过的。”
“上一世的许骁瑶没有提出这个计划吗？”
许骁瑶，一个江小菜百思不得其解的名字，她似乎并没有在上一世听说过有这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红遍整个华汉联邦的女武神的存在。江小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就连我都能重生，说不准还真的会有什么转机也不一定。”
“一定有。”叶青舟握着拳头，一脸认真。“我一定不会让末日发生的。”
在她的眼中，江小菜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叶准将深邃的眼眸，那目光，灿若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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