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们见到的死亡是真是假，越来越多的学生是真的失去了挥刀的勇气。想想一开始齐书恒说过的话，他们甚至觉得这是特调局故意设下的死亡陷阱，亏他们还一腔报国热血地坚持到了现在，面对死亡，一切理想都会随着希望一起幻灭。
“看起来学生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得找个机会安全撤离。”
江小菜捏着手中最后两张火属性符文，跟在叶青舟身后。虽然叶青舟并不喜欢被江小菜一直跟着，但不得不承认，在江小菜他们手里的符纸加持下，她挥刀的力度和威力都提升了一大截，而且江小菜手中的火属性符文本就具备杀伤力，有她跟在身后叶青舟的确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看着眼前已经难以挽回的颓势，也不知道特调局是唱的哪一出，但她听到的存活到第二天的任务和求生的本能让叶青舟微微点头。两人在混战之中找到了怪异最少的一处薄弱点，且战且退，慢慢离开了混战的中心。
“你们干什么？”
刚刚离开混战的两人就听到耳边一声厉喝，叶青舟回头，就看到那个被她抢怪的男生提着刀追上来。
“我们接到的任务是存活到第二天，又不是跟着一起送死。”江小菜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行！”男生依旧不依不饶：“我们是一个团队，你们擅自离开就是逃兵！”
这人怎么回事……现在打也打不过，走他还不让走，难道所有的人都死在这些怪物手里他就满意了？江小菜已经无力吐槽。
男生一边分开两边跟上来的怪异，一边冲上前来挡住两人。
叶青舟眼神一横：“要打架吗？”
男生挑眉轻哼：“我从不打女人。”
叶青舟不再争辩，长刀一横，凛冽的刀光把男生逼退了半步，江小菜紧紧跟上。
男生见没法劝阻两人，也只好作罢，他回头面对汹涌的怪异群，眼神充满着无畏：
“坚持到最后！哪怕还有最后一个人！都要给老子顶住！”
听到男生的呐喊，星星点点的喊杀声从各个角落传出，然后汇聚成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战场上再次闪烁起各色符文的星星之火。
叶青舟和江小菜已经远远离开了战事，并不知道这片虚拟现实的边界的她们在一处小土坡下停下脚步，站在土坡上，勉强可以看到远处焦灼的战况，远远望去，叶青舟只见穿着校服的学生军团被紧紧包围在一片血红色的土地上，随着包围圈越来越近，他们的存活人数不断锐减。
叶青舟回忆着上次七中事件里对那些恐怖女人的战斗，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转头看向江小菜。
“上次你不是跟我一起在楼道里吗？为什么后来却是在教室里找到你的？”
江小菜也回忆起那次在楼道里看到“张武老师”然后跟他一起回教室的经历，江小菜直到现在都不能确定，那时候她遇到的张武老师到底是真的还是怪异幻化变成的。江小菜简单复述了那天的经过。
“大佬你问这个干嘛？”
叶青舟若有所思：“这种怪异虽然不像魇那样周围遍布雾气，寻常武器无法接近，但是它们也可以制造幻象对吗？”
江小菜点点头：“怪异和魇大多相伴而生，所以怪异周围也经常会沾染到类似魇的雾气一样的幻象来迷惑人类。”
叶青舟听完，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她用敏锐到惊人的视觉不断在怪异群里扫过，此时的地面已经被一道道灰色的泥浆浸染，叶青舟看着灰色泥浆汇集状的流向，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了一个地方。
“大佬你……”江小菜还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叶青舟已经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江小菜瞪大眼睛看着叶青舟一闪而逝的背影，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和崇拜。
怪异围成的圈子越收越紧，剩下的几十个同学背靠着背将伤者围在中间，眼神中充满坚定，他们身前不远就站着那个叫贺征的男生，此刻他手中的长刀已经满是鲜血，身上穿着的校服也已经分辨不出颜色，满是刀痕的衣衫跟身躯一起被染上了鲜红。
“妈的，怎么越杀越多。”贺征抹了一把脸上混着血浆的汗水。
众人点头。
“贺征，你有没有觉得这帮怪物也越来越难杀了？”
“就算是砍掉手脚也会很快又长出一条来。”
“根本杀不死，也根本杀不完啊！”
……
争论的声音又沸沸扬扬起来。
就连贺征自己都在想，如果他们遇到的是真实存在的怪物，就算是特调局强如许骁瑶，他们真的有办法消灭这群根本打不完的怪物吗？
“都别吵！集中精神！还有一口气就给我砍！会放箭的听我喊，这帮怪物再靠近一步就给我射！听到没有！”还不满二十岁的贺征的脸上满是悍不畏死的倔强。
“弓箭手准备，给我杀！”贺征的一声大喝上干云霄，顷刻间骤雨飞蝗，迎上来的怪异却并没有多少倒下，紧接着，第二批挥刀的学生战士也冲上前去。
最后一次冲锋，就连原本被围在中间的伤员也再次挥起大刀，他们的身躯，就是华汉联邦未来钢铁一样的长城，他们的眼神就是人类星火相传的希望。
那一刻，短兵相接。
原本视死如归的少年们却发现手中的刀并没有受到预想之中的阻挠，仿佛一瞬间都挥空了一样，把他们的力气卸进了周围的空气中，而面前的泥浆怪异，也竟然在那一刻都迅速干涸枯竭，然后立刻变成了一堆堆形状奇特的沙土，随风消散。
贺征惊异的目光扫视四周，就见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土地上层层叠叠的怪异已经不见，而在被染成血红色的一望无垠的地面不远处，一个少女正手持一柄长刀跟一个看起来身材矮小，却无比灵活的怪物缠斗着。
江小菜见到贺征，不屑的脸上多了一抹骄傲的笑容：“喏，那个控制怪异幻象的核心怪异，我家大佬发现的。”她说话的时候，还刻意在“我家大佬”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贺征看着那边与怪异战斗着的矫健身影，想到刚刚自己还在一口一个“逃兵”的论调，他的额角渗出了一丝汗水。“还……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去帮、帮忙！”贺征吆喝着身后活着的学生。
“不要过来！”叶青舟上下翻飞的身影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准备冲上去的学生们、包括贺征自己也都愣在了原地，仿佛眼前的怪异已经成为了那个黑发少女的猎物，此刻她并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经验。人群中，只有江小菜的目光灼灼如火，闪耀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果然，已经被少女逼退幻象的怪异虽然身形敏捷，但在叶青舟风驰电掣的刀芒之下也慢慢无所遁形，一道银光闪过，在准备逃走的怪异左肩到右腰的位置划出了一条红线，紧接着，那怪异的上半身就从腰间滑落，一刀两断。
叶青舟收刀，一阵清风划过，空旷的大地又恢复了原本的沉静。
“恭喜各位提前通过第二轮测试！”还没等众人欢呼，齐书恒的声音就又划破天空：“现在，你们可以摘掉你们的VR眼镜了。”
叶青舟试着抬手，果然发现原本光滑的脸上多了一副眼镜，众人摘下眼镜，眼前的场景就又回到了昏暗的地下影城。247个人，一个不少，在虚拟现实世界里牺牲的同学们只是无法继续行动，他们仍旧在一旁观察着身边的战友们。再一次见到现实世界的现代科技，同学们如获新生。
就像所有电影结束的时候一样，影院亮起了灯，众人就看到齐书恒脸上带着笑容走到了原本放幕布的舞台上。齐书恒没有拿话筒，但他的声音仍旧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恭喜所有在场的247位同学，你们通过了华汉联邦‘全民皆武计划’九龙第七中学试点武特班的测试！”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在虚拟现实世界的战斗里，你们让我看到了华汉联邦下一代的希望！在你们的眼里，我看到了坚韧、勇敢和智慧，希望这次的预演，能让大家学会团结合作的重要，你们将是华汉联邦……”
齐书恒的话说到一半，电影院的灯光忽然又暗了下来。
停电了吗？
“不要慌张，可能影院供电系统出了一点状况。”齐书恒的声音传来。
“可是居然都没有备用电源吗？”江小菜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坐在了叶青舟身边的座位上。“哼，时代商城的投诉跑不了了！”江小菜不满地嘟着嘴，叶青舟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她用最短的时间适应了突然的黑暗，叶青舟扫过四周，忽然就感觉空气一瞬间凝滞了一样，座位四周就像被笼上了一层隔音罩，安静得吓人。
察觉到异样的叶青舟伸开已经空空如也的右手，感觉有些怀念刚刚在虚拟现实里捏着的那柄长刀，叶青舟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进入特调局，一定要好好定制一把专属于她自己的好刀，只是现在也不能坐以待毙，叶青舟感叹的时候，她的左手挥起一道掌风，座位的扶手就从中间应声断开两节，叶青舟用另一只手拿起断掉的那半只扶手，如果左手给她选择，她宁可赤手空拳也不想把这断了半截的座椅扶手当作武器。看看半只扶手锋利的断口，叶青舟无奈摇头。
静谧、诡异的静谧，接踵而来的就是迷雾四起。
环顾左右，叶青舟起身开始寻找同伴的身影，忽然，叶青舟感觉自己的衣角似乎被什么人扯住了，她低头，就看到江小菜还在身边坐着，感觉到了叶青舟的注视后，她抬起了原本低着的脑袋，紧接着，叶青舟就看到江小菜扯出一个不似活人能做到的笑容：那诡异的微笑从她的嘴角深深裂开，划破了脸颊直抵鬓角。
“你要去哪儿啊？”眼前的江小菜发出异常低沉的声音，瓮声瓮气，她死死盯着叶青舟的眼睛流下了两行深红色的眼泪。
又来这一套，没等“江小菜”继续动作，只听噗的一声，叶青舟已经用她手里的扶手插进了“江小菜”的头颅。叶青舟看着眼前被捅出一个血窟窿的脑袋，冷声回答：“送你回家。”
没有吓倒叶青舟的魇再一次凝成人的形状，叶青舟知道，寻常的武器并不能对迷雾中的魇造成任何伤害，她敏捷地向后跳出座位，眼神仍旧在四下寻找其他人的踪影，奈何迷雾太大，让她只能看到前面一排空无一人的座椅。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刚刚跟那只变成江小菜的魇交锋让叶青舟意识到，这次入侵的魇比起在七中那次实力相近，怎奈只有防身用的半只扶手的叶青舟却丝毫没有能伤到它们的办法，其他人一下子也都消失不见，叶青舟生平第一次开始想念起江小菜——上次附上了符文的那把扳手，只是事发突然，叶青舟的背包和那把扳手此刻还好好地躺在七中那件他们等待选拔结果的大教室里。
分散在迷雾中的魇很快就发现了还能活蹦乱跳的叶青舟，被锁定成目标的叶青舟挥着扶手，踩着脚下上升的台阶且战且退，目前只能寄希望于这间影院的门仍旧存在。
“7、8、9、10……”
叶青舟在心中默数着台阶层数，回想自己坐在第4排的座位，叶青舟只要再踩过16层台阶就能到达影院后门，她一边遮挡着扑过来形状变得越来越狰狞抽象的魇，左手在身后也摆出一副架势，叶青舟几乎不用分心，她的左手就可以及时做出反应，一把捏住扑倒身前的魇的脖子，然后猛然一甩丢到一旁，为叶青舟扫清道路。此时少女左右手同时开工，使出不同的招式御敌，就像是一个身躯里同时承载着两个不同的灵魂，叶青舟的两手双管齐下、互不干涉的样子，其怪异程度丝毫不逊于周围渐渐狂暴扑来的魇。
就在叶青舟踩到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她身后的左手忽然抓住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叶青舟回头，就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一脸茫然正被她用左手捏着衣领提到了半空中——贺征。
认出那人的叶青舟立刻阻止了左手想要扔人出去的念头，她的左手放下贺征，叶青舟开口问：“其他人呢？”
明显还有些惊魂未定的贺征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江、江小菜，正在那边画符，让我替她掩护。”
听到是江小菜的时候，叶青舟的眼神一亮，然后就又立刻恢复平静，总不能让她把画好的符文附在这把扶手上吧……画面太美，叶青舟没敢继续想下去。
同样没有武器的贺征用自己健壮的身躯将一只只扑过来的魇硬生生撞开，退出好几米的魇接着又很快围了上来，它们不断变化着蚕食人心防线的外表，贺征甚至看到了自己父母满身是血像僵尸一样伸着双手朝他这边抓来。贺征不敢有半点迟疑，只好闭上眼睛用尽全力再一次冲上前去。叶青舟见状，也立刻挥起扶手加入战局，哪怕狡猾的魇变成时雨的样子，她的眼底都丝毫没有半点迟疑。
两人大约又坚持了三分钟左右，叶青舟就听到身后传来江小菜激动的声音：“我做好了，贺、大佬！？”征字还没出口的江小菜看到叶青舟忽然就改变了策略，她睬都没睬一旁已经望眼欲穿的贺征，三步并作两步就蹦跳着跑到叶青舟面前：“大佬，快试试这个！”她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叶青舟就看到她的手里此刻已经多了一把画着深红色文字的扳手。
叶青舟眼底不由地闪过一丝喜色：“从哪找到的？”
机敏如江小菜，此刻正挺着胸脯指着影院后墙边的一个工具箱一脸骄傲。让叶青舟的嘴角也挂上一抹弧度。叶青舟丢掉扶手，接过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的扳手，虽然这把比她书包里原来的那把小一些，但扳手到了叶青舟手里，如虎添翼，即刻就被叶青舟舞得生龙活虎起来，扳手上的红色符文是江小菜心中默记的火属性自然力的形状，她用随身背着的符纸，咬破贺征的指尖血画出了十张不算精美的符文，又把其中的三张附在了刚刚找到的扳手上，江小菜催动手中剩下的符文，炽烈的火焰让毫无防备就扑上来的魇一瞬间化为飞灰。
贺征也不甘示弱，他举起叶青舟刚刚丢下的座椅扶手，像不知疲倦的蛮牛一次次冲撞过去。不过多久，三人就在影院后门的位置清出一片干净的空间。
叶青舟回头，来到三人身后紧闭的影院后门前，就算强如叶青舟，在她左右手并用地尝试几次推门之后，那道门仍旧纹丝未动。
“贺征掩护，江小菜跟我一起，看看能不能用符文冲开这道门。”
江小菜看到就算叶青舟都推不开眼前的门时，不禁眉头一皱，刚刚站在门口她就已经试过用符文破解附在门上的禁咒，只是她现在手中的符文并没有能与门上力量共鸣的能力，这让江小菜不免唏嘘。她把刚刚的尝试经验分享给叶青舟，贺征则是寸步不离地挥舞着扶手紧跟在两人身后。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扇门是用拉的……”
贺征无厘头冒出的一句话气得江小菜哭笑不得，正要发作的时候，她身旁叶青舟却心念一动。
“你们说，这些魇身上，有什么符文属性？”
叶青舟的一句话却让江小菜醍醐灌顶，她怎么就没想到可以就地取材利用魇本身自带的符文属性来跟门上的禁咒共鸣呢？不是总有人说解蛇毒的草药往往就在毒蛇生存的环境附近吗？江小菜一跺脚：
“贺征，把那些魇扔过来！”
听到江小菜的吩咐，贺征会心点头，用手中的扶手借着魇扑过来的力道，顺势一甩，就有一只魇从两个女生眼前飞过，被狠狠砸在了门上。紧接着，江小菜祭起符文，叶青舟挥动扳手，就听到那只魇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符文力量打在身上就像是往油锅里洒上了凉水，顷刻间发出嘶嘶啦啦的腐蚀声，紧跟着它的身体就化成一道暗灰色的青烟，那道烟似乎在被门上的力量吸引，顺着门缝的地方流动过去。
江小菜眼神一亮：“就是现在！”
还没等叶青舟反应，她的左臂早已抡出，三人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眼前的门就像是漏了气的气阀一样被轰然弹开。
门打开了，尘封的迷雾很快被对流的空气冲淡，叶青舟发现身后的魇也都随着迷雾的消散消失不见。
逃出生天的三人一步跨出门外，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电闪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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