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皇帝道歉后,单郁跟打开了思路一样,天天往皇帝身边凑。
“你跟我一样大,却比我厉害那么多,你觉得你自己信吗?”单郁日常一问,这几天他天天如此。
但得到的回应全都是一个冷淡的眼神。
“我感觉你不像十七,”他盯着对方的脸,“到像是三十七,老气横秋的,还闷得很。”
皇帝无语,不过他确实不太知道怎么正常和人说话,自从当了皇帝,他说话就没人敢反驳,即使有也是请他三思,他思后,别人就是再不愿意也得按他说的做。
除了国家大事,宫里哪有人闲着没事找皇帝聊天的。
单郁撇了眼一边谈情说爱的俩人,扭头搭上皇帝的肩。
“哥,你告诉我吧,发生了什么,你才来的。”他的声音放的太轻,显得暧昧不清。
皇帝身边一生没有这样的人,如果换作别人他肯定是厌恶的,但偏偏这个人是曾经的自己,他忍了忍,偏过头错开单郁的脸。
单郁轻叹了口气,收回手,距离也拉开了,连头都低下了,一幅很失落的样子。
明知道他是装的,内心孤独的皇帝还是狠不下心对缩小版的自己,只因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从来没有感受过爱。
他们对所有人都心存算计,所以也不信任何人,没付出过真心,怎么敢相信真心。
“晚上休息一下吧。”皇帝向另外两人说。
听到这儿,单郁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但他还是装作失落,一路上也不吭声。
这里离京少说有四个月左右的路程,地方偏僻,路上除了草就是树,走上半天连个避暑的地方都没有。
而远在京城内,已经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康德皇帝已缺朝三日之久,听说梁国第一太医刘昭夜夜候在太平殿前,寸步不离,有随行的人看见,说皇帝瘦骨嶙峋,脸颊深陷,卧床不起。
而皇太后萧氏已然放弃了自己这个病重的儿子,转而在本家为即将继位的梁越挑选皇后。
说来也是奇怪,康德皇帝在位十一年,后宫里人也不少也,偏偏没有一个孩子。
事已至此,如今已是无力回天,五皇子继位便是唯一的结局。
毕竟当年,几个皇子争太子之位,相互残杀,到最后只剩下大皇子和五皇子,五皇子又自动放弃了太子之位,梁旭再想除去后患,也要顾忌天下舆论,只得做罢。
而今,局势巨变,康德皇帝眼看着就要病逝,原先投靠大皇子的人慌不择路,已有不少人暗中向五皇子梁越一表忠心,一个个抖出来的密事非同小可,直接将暗潮推上了高台。
但这天下又怎么可能只是一家独大。
当年先皇留下老太傅贺知善,德高望重,他一说话,就是皇帝都要听取几分。
还有大将军顾渊,是先皇侄儿,战功显赫,在军中威望颇高。
这个时候,人人都想插一脚,抱着万一平步青云的心理,四处张望,打点这个关系那个关系。
更有乱党意图谋反。
“国,国师…,朕要,立遗诏。”康德皇帝如今说话都显得困难,他伸出干枯的手,企图握住国师。
国师形貌昳丽,看起来不过二十有余,肤色白的不似凡人,乌发直垂衣尾,他穿着玄色长袍站在皇帝床边,诡异的符纹布满了他小半张脸。
“朕,要传位梁煜……”皇帝艰难的吐字,看着国师代写遗诏,突然,他瞪大了眼,死死的盯着遗诏,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声音,“不,不,梁越,不!错了…错,咳!咳!咳…梁,煜!朕的儿…”
国师没有理会晕死过去的皇帝,自顾自的写完了遗诏,拿过皇帝杯里的玉印。
收好遗诏,他起身,缓缓推开门。
“皇上歇息了,好生看着。”
候在门外的太监宫女们轻声应和。
“哀家要他绝后。”雍容华贵的女人躺在绣帘后,如柔荑般的手伸出,轻轻虚握,“旭儿走之前,哀家要得到消息,退下吧。”
“是!”单郁佯装严肃,冲着小芽儿说,“我这就带他走,不打扰你和朗秋哥!”
朗秋的脸哄的一下全红了。
皇帝有些触景伤情,如果他没记错,小芽儿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于暗卫手中,在冬季即将到来的时候。
“哎,别发呆了,快说说看。”单郁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不可能全告诉你。”皇帝直言,“我只能说我是病死的。”
“没问题,那你后来居于何位?”单郁心道:你就算告诉我也不能全信。
皇帝沉默半刻,他抬手随意一指。
“困于天地,死于深笼。”
风呼呼吹过,天色暗淡,朗秋走过来叫两人吃饭。
单郁应了声,仰头望着天,好像在看群星,目光却盯着月亮。
“混的一般啊。”他轻声叹道,却好像又意有所指。
而且……
“小心!”单郁执剑冲向朗秋,挡回了致命的一刀。
小芽儿吓了一跳,立即抽出软剑。
皇帝空手劫了把短刀,划破自己的衣摆,扯了块布遮住在半张脸,抬腿踢了过去,随即又借力腾空躲过了另一个暗卫,他的步伐极巧,每每的关键时刻躲开,又以极快的速度反击。
朗秋虽然被塞了把剑,但是他不会用,四处躲闪,还是受了伤,长刀划过脊背留下长长一道血痕。
“朗秋!”小芽儿冲了过去,单郁挡住偷袭的暗卫,但一个两个还好,可陆陆续续又冲上来很多,他招架不住被捅了一刀,余光撇见旁边打了十几个暗卫的人,他忍疼又反攻回去。
暗卫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培养极其困难,耗费时间金额巨大,且数量较少,一向都是以保护皇帝安全为重,现在为杀四个孩子死了三个,这显然已经超出了这次任务损失承受的范围。
一个暗卫看了几眼蒙着脸的那个人,低头吹了声响哨,下一秒烟雾弥漫。
等再次能看清的时候,周围已经只剩下四人。
单郁原地坐了下去,腰侧的衣服已经浸满了血,伤口太深了,止不住血。
“芽儿姐,朗秋哥怎么样了?”他喊了一声,伤口又是一阵巨疼。
“安静点,小心伤口撕裂。”皇帝在他旁边坐下,伸手去看伤。
“还好,伤口不深。你怎么样啊?”小芽儿让朗秋趴着,她带着药跑了过来。
“那些是什么人啊,土匪吗?”她哭着给单郁擦药包扎,单郁看到她身上也有伤让她先给自己处理一下。
“没事,我这就破皮了,你们比较严重。”
皇帝身上的伤就更少了,如果刚刚有人留意,就会发现他和那些人的招数相似度很高,他看着单郁,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看见。
眼看还有半个月就能进京,现在的情况看来,恐怕要推迟半个月,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皇帝知道,今天救了这两个人,以后的事就会有变数,这是最危险的做法,但也是最能破解僵局的做法。
况且,进京的时间也提前了。
如果他能早点进京,他就能在苗疆使者离开之前找到更多梁越私通苗疆一族,用苗疆密毒杀害梁旭的证据,这样后来他就不用用下毒的手段去夺皇位,他可以把一切昭告天下,让梁越身败名裂,遭世人唾骂。
“近几日看守太严了,你们先等等,等他死了,你们趁乱赶紧走。”五皇子梁越站在地牢里面对着一群牢狱打扮的人。
几个人对看几眼,点头同意了。
夜里已经有些转凉了,五皇子象征性的看过皇上就回了寝殿,人走过带起风烛光就来回摆,好像要灭了突然又猛的亮起来,梁越拧着眉。
“把这个丢了。”他指向烛灯,颇为恼火,正是关键的时候,他不想看见任何差池。
“今日过劳,我已经早早歇下了。”他站起来挥了挥宽袖,走进内室。
外面的宫女们齐声轻道“奴婢知道了。”
内室空大,坐在床榻边,把帐子一拉,屋里便多了条地道。
五皇子走了下去,长长的地道通向了国师殿,国师还穿着一成不变的玄袍,站在窗上的花旁,手里虚托着月光杯,杯里盛着黑色的液体,明明暗暗的叫人看不清楚。
“见过五皇子。”他见到梁越便把杯子随意放在那盆花旁边。
梁越也没在意,一心急于确定皇帝会不会起死回生。
国师听了一笑,那张脸仿佛能摄人心魂,梁越恍惚一瞬,又被点醒。
“人当然能起死回生,但是,他连魂都没有了,怎么能再活过来。”国师给他倒了杯白水,“一个月,他连骨头都会化掉。”
“好,我信你。”梁越没有喝杯里的水,急匆匆的走了。
国师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把水泼了。
水洒在地上变成了雾,散的无影无踪。
“伤口要避水,你们不要冲洗了。”小芽儿敲门来提醒。
打开门,两个人已经躺到床上去了,没办法,房间不够,只剩三间房,男生抽签谁睡单人房,结果单郁抽到了,剩下两个不熟的人就一起了。
没话说也只能赶紧入睡了。
小芽儿笑了笑,给朗秋吃了止痛的药。
“那你们睡吧,我去看看小郁。”
拉下床帐,梁越躺下就没了意识。
“阿越——!”
女人的哭喊声把他惊醒。
梁越看着混乱的战场,披着铁甲的马飞奔着,刀剑相碰,滚烫的血飞溅进他的眼中。
“阿越!”
穿着甲胄的女人胸口插着把尖矛,血从中涌出,倾刻便淌了一地,女人宛如玛瑙般的眼睛望着他,连串的泪水混入血中流入泥泞。
“阿越…”
“那我们就叫他单郁,希望他才学有成,平安顺遂。”
“曼达拉公主,我爱你。”
“五皇子殿下,我爱你。”
……
“曼达拉,我…”梁越呢喃着猛的睁开眼,看到熟悉的环境,他渐渐放松下来,耳鬓已经被汗水浸湿。
第二日早辰,单郁在床上无意中翻了个身,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叫声整个客栈都听见了。
“怎么了?!”除了朗秋行动不便,其他两人都冲进了房间。
“…没,不小心碰着伤了。”他不想看别人嘲笑的嘴脸,但是他只能脸朝外侧着躺,于是他就看到小芽儿绷不住的嘴角。
“我帮你把饭端过来吧。”小芽儿逃似的出了房东,刚出去就大笑起来,响亮的笑声让他郁闷至极。
他转眼把目标放在还站着的人身上。
“昨日你怎么不救我…算了,”单郁说一半就没了声,他也不是不知道人家一个人吸引了大半的火力,说到底还是他太蠢,悟性不高,一块开始学的小芽儿都比他厉害。
“…下次不会了。”皇帝本来以为吸引主要火力,单郁就不会受太重的伤,但他高估了以前的自己,对上技巧与实力皆存的难免力不从心。
“啊?……哦。”单郁更不自在了,昨日若是就他们三个,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剩滩血水了……他想着又看过去。
“你那时候,怎么办啊…”
皇帝没有回答,一半是因为没必要再提,一半是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感觉了,只记得养伤的日子痛苦不堪。
沉默中小芽儿进来了,端着粥,清汤寡淡,半点味都没有。
“忍忍吧,吃清淡点,伤口好的快。”
单郁想慢点好了。
“芽儿姐,你去看朗秋哥吧,我这有他就行了。”他一个劲的朝皇帝使眼色。
皇帝只能点了头。
小芽儿刚出去,单郁就从包里翻出了咸菜。
皇帝有点想叫小芽儿回来了。
“一点,就一点,哥,你可怜可怜我吧。”他说着就倒出一点,几乎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饭,因为昨夜赶到这里时间已经太晚,他们就没吃上饭,现在又临近中午,他都觉得要饿昏过去了。
刚来的时候,小芽儿说少吃一点咸也行,皇帝觉得既然这样,那就由他吧。
要说半个月养伤,到也不一定,休息第八天的时候,单郁就忍不了下地跑了,结果就是裂了,血又渗出来,他不敢让小芽儿知道,大半夜把便宜哥哥拉了起来。
“帮帮忙,哥,我一个人包不好。”他小声道,顺带把伤露出来,让人一眼看到上面红了一片。
“哎,按着原来的样缠,让小芽儿发现会死人的。”
皇帝只得重新再缠一偏。
弄完已经是寅时,单郁干脆让了半张床。
“谢谢哥,哥你睡这儿,我这位大。”他笑嘻嘻的,眼睛亮的在夜里更加显眼。
皇帝简直不想承认自己以前是这幅样子。
躺下后单郁到安静了,白天蹦哒太狠,也累的不轻,难怪伤口会裂开。
皇帝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床上另一个人却没睡,他手放在重新包扎好的伤口上。
刚刚上药的时候好像碰到了…有点凉。他想着就想去碰碰看,那个人的手是不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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