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个早晨起来看着空掉的屋子,单郁已经把那个人骂了不知道不多遍。
随便把衣裳穿上,腰带在腰上绕着缠了几圈,也不管衣口松松垮垮的露了白色的内衬。
推开门大步走到街上,前些日子他从未认真看过城里的街道,一天天不是为了躲追杀小心翼翼恨不得躲着太阳走,就是因为某个人……
他猛然止住了回忆,强行将注意力放在各色店铺上,几步停在糖葫芦前。
“一串。”他话音未落几个穿着破旧的小孩凑了过来,一双双扑闪灵动的眼睛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要两串。”
几个小孩眼睛都亮了,望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
接过糖葫芦,单郁一手一串,两串都咬了一口,然后放下银子就走了,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小贩收下多了不少的钱,思索一二就把糖葫芦给几个小孩分了,提前收摊回去照顾孩子。
“长平哥!看糖葫芦!”男孩一只脚托拉着布鞋大拇指露在外面迈进门栏,另一只脚惯例的绊了一下。
“慢点,摔倒有你难受的。”四壁透风的屋里一个穿着暗灰色单衫的少年放下手里的绣针和绣了大半的手绢。
“哥,吃!”男孩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混身上下没半点肉,活活全是凸出的骨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病。
“哪来的?”长平笑着拒绝了,让他自己吃。
男孩瘦得突出的大眼迷茫了一瞬又亮起来。
“一个大哥哥!每个人都有!”男孩说完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又看了看长平,宝贝了半天才舔了一口。
长平的视线落在男孩的手腕上,又细又干扁,像是只有层薄皮覆在骨头上透着乌青的血管。
最近绣花手绢已经买不了多少钱了,能干的活也少之又少,不要说给长安治病,就是温饱都成问题,他看着长安舔糖葫芦眼睛蒙上层水雾。
皇城之内竟还有快饿死之人,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
又过了几日,宫里少有的向民间选招太监丫鬟,长平今年十四,入宫大了点,但是入选人少,管事的大太监皱眉打量着长平,挥手让人添上了名。
长安被他暂时留在邻家婆婆那,等他入了宫得了银子就托人送出来,宫里奉禄比外面高上不少,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治好长安的病。
他躺在木板上思索着,身下的疼痛已经让他麻木,只有想着未来也许会有的希望,他才能在这几个无眠的日夜里坚持下来,直到走进宫中。
“听说了吗?皇上从外面找回个小皇子。”几个太监凑在一起唠嗑。
“据说都在大殿上滴血认亲了,咱们啊又多了个主子。”
“这个皇子以后会是太子吧?”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都活腻歪了是吧!改明掉了脑袋甭提咱不讲情义!”看管太监的公公气势汹汹的阔步走近,斜了几个太监一眼,太监们低下头不敢出声。
“新来的几个就交给你们了,下去分分,也管好自己的嘴,该说的不该说的不用再说了吧?”
“是,公公,小的知道了。”几个人齐声道。
宫里的权贵本就因新皇继位的事动荡不安,如今又多了个皇子,还是暂时唯一的一个,这让不少人坐不住了,四处暗中打探这个皇子的身世。
“太,太后娘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王兆跪在太后殿,脑袋哐哐磕出了血,眼泪满脸飞,凄惨的好像已经被定了死罪。
萧氏抚摸着自己的指尖,薄薄的眼皮一挑,眼神凛冽,声音尖刻。
“废物!本宫养你是让你给本宫添堵的!我看你真是老了。”
王兆跪着浑身狠狠一颤,犹如寒冬入湖般冷的窒息。
“娘娘,奴才跟了您十几年,娘娘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吧!娘娘!”他哭的更加凄惨,怪调的声音都变得正常许多。
他早就知道,如果自己被抛弃,那他手下的太监季显就要顶替自己,凭着季显在皇上那的份量,他一但被顶替恐怕再无翻身之日,一个不得宠的老太监,在这宫里就只有死的份了。
太后心中漏了一拍,面上波澜不惊,神色狠毒的盯着王兆。
“你在威胁本宫?”
“奴才不敢,娘娘,奴才对娘娘忠心耿耿。”王兆隐在阴影里的脸如恶鬼般丑陋扭曲,如果……他想着嘴角勾起阴狠的笑,这天下就没有能独善其身的道理。
单郁此时正待在临时安排的寝殿里,这两天皇帝经常见他,而他突然成了皇子,心里反而没有半点高兴,莫名其妙的入宫,还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他的命,皇帝怕是要把他当挡箭牌了,据他所知,这个梁越在成为皇帝前就没有娶正妻,如今皇后之位空缺,虎视眈眈的人还怕少吗。
到时候他不一定会是太子,但一定会死的不明不白。
他绝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动局面。
“见过大皇子,奴才季节显,皇上命奴才以后跟着您了。”季显跪着,没有听到主子的声音就不起身不抬头。
“以后有什么吩咐主子开口,奴才万死不辞。”他一边表着忠心,一边暗中揣测,那夜遇到的人究竟什么来头,给了他两个消息,竟都是掉脑袋的大事,不过……也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如果周旋得当,未必不能步步高升。
单郁不语,一个派来献殷勤的太监,不是来监视他的,就是来要他命的,但万不得已之时,却也另有用途。
“郁儿。”
这几日听到最多的声音,梁越从侧门进入,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单郁便知晓季显深得皇帝信任,只是不知季显究竟是属于谁的人。
“陛下。”季显仍跪对着单郁,却待梁越走到单郁身边,他才又叩首。
梁越不理,抬手握住单郁的手臂。
“郁儿,朕已命人选好良时吉日,以正你皇子之位,你十八有余,字也没冠,朕为你选字可好,如果你不愿改名,那就留着,只是…总要冠上梁姓。”
“全听陛下……听父皇旨意。”
听到他乖顺改口,梁越面上越发柔和,顺手拍了拍他。
晚些时候,季显跟着梁越离开,没过多久就又回来,带着他去皇子该住的地方。
待他刚抬脚迈入正门,里面齐齐的便跪了四排奴才丫鬟,他不免有些别扭,等走到正厅,那群奴才丫鬟们又跪着转向他。
“主子,他们都只听您的。”季显轻声提道。
单郁不理,进屋后合上门,留季显一个立在门口受着一众人不安的注视。
任谁能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步入皇宫,光明正大的甚至还拥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但看似一步登天,他却又频频想起单隋所说。
“困于天地,死于深笼。”
他,竟然是失败了吗……
天微亮,单郁伏在案前,做为皇子,要学的东西太多,但必不可少的还是宫里的规矩,而既然房里只放了这一卷书,想必是皇帝对他的暗示,懂了最好,不懂,那他恐怕也只能做一个幌子,为皇帝遮挡视线。
近午时,季显说宫里除了冷宫尽量避开,其余地方以他的身份基本都有资格。
他不解,季显走近几步,悄声解释。
“自先皇继位,冷宫已封禁至今,交由老国师管理,殿下还是谨慎为好。”
老国师早已不常干涉朝政,且立场不明,可地位还是有的,因而鲜少有人会去得罪,只因宫中局势,不是敌人便可为友,更甚有与虎谋皮。
“殿下,午膳已备好。”小太监跪在门前,青涩胆怯。
单郁看了良久,才让他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单郁又叫住了他,连季显都诧异的看了眼跪下的太监。
“回殿下,奴才长平。”小太监刚站起来又扑通一声跪下。
“你多大?”
“奴才今年十四。”
这几日,单郁不动声色的接触了房里几乎所有奴才丫鬟,只有这个叫长平的小太监,做事生疏惶恐,手脚僵硬,不过仍需再观察些时日,万一是个蠢的,怕是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里危机四伏,他又形影单只,不拼命在宫里扎根就要在地里发臭生虫了。
越是这样棘手的时候他就越想着单隋,知道一切的人,此时会在哪呢。
放下汤勺,单郁接过帕子,出神的盯着嵌了玉的碗盘,自怨自艾,索性也不会死掉,管他在哪里。
梁越说的吉日很快就到了,宫里阵仗大的让人心里发慌,单郁竟生出几分慌恐。
从大殿一直延伸到宫门的红毯仿佛是没有尽头的,从一阶一阶的台阶上缓缓流动的血液,随处可见的帘布不知用什么办法竟在风中一动不动,层层叠叠挡住视线,又隐隐约约的透着人影,单郁定定的站在帘布另一面,仿佛窥见了天机一般,心脏难捱的皱成一团,呼吸也要停止。
“殿下,今儿良公公来请您去永安殿,说陛下设了小宴。”季显腰上挂着坠子一荡一荡的,花纹丰富的衣袍终于在单郁眼里映出了神,让他脱离了那摄魂的境地。
“知道了,把长平带上,让他跟着你。”
季显低身应下,帽沿在脸上打下大片阴影。
他入宫也有些日子,皇太后却一反常态的安静,他的日子也愈发清闲,可正是这种宁静让他觉得自己已被团团包围,只差谁一声令下,便有无数把暗剑向他袭来,而他却束手无策。
只能试探的相信一些人,又谨慎再谨慎的去把握信的程度。
“郁儿,快来,朕问了你房里人,安排了你爱吃的,朕瞧着这几日你也没胖多少,快坐下来补补。”梁越笑呵呵的到像个平常老百姓了,可那飞腾的龙印让单郁绷紧了头皮,不敢逾越。
“哪有几天吃成胖子的,却也胖了不少,今日父皇设宴,儿臣怕是要把这流传的俗话推翻了不成。”
皇上大笑,摆手让旁人下去,只留了良公公一人拿着银针,又一个个试菜。
饭吃得差不多时有太监来报,大将军回来了,刚入京。
整理了一下又续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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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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